【拉芙蘭·路徑】

——我們都是瞎子。

吝嗇的人是瞎子，他只看見金子，看不見財富；揮霍的人是瞎子，他只看見開端，看不見結局；賣弄風情的女人是瞎子，她看不見她的皺紋；有學問的人是瞎子，他看不見自己的無知；誠實的人是瞎子，他看不見壞蛋……

——我也是瞎子，我只知道說啊說啊，沒有看見你們都是聾子。

“所以現在的狀況是，我們得在這個地方停留一小段的時間。”

第五層，在這一個大廳之中，得知了目前狀況的祈鈴給出了這樣的一句話，她走到那透明的窗戶前，看著外面那一片藍色，這里的霧氣十分淺淡，澄澈到有一種近乎夢幻的感覺，就是夢幻，畢竟，此時這個地方并不能夠算是現實存在之中的景色。

奇跡。

“不會太久。”男人說。

負責傳達這個信息的男人終于和祈鈴有了這么一次的對話，他在甲板上看了一會兒千篇一律的顏色之后就回到了這里，在看見祈鈴依舊在這里坐著的時候，即便他不是很想有過多的交流，也不得不說出這些事情，畢竟，這才是‘人’應該做的。

“‘今日也是風平浪靜’，我們現在所在的就是這個奇跡之中，它是我們到達卡爾蒂安必然經過的一個過程，至于這個過程會持續多久，我也不清楚。”

男人又坐回到了最開始他所在的那一張椅子上，這一張椅子的位置并沒有改變，他將那一根拐杖放在桌子上，隨后閉上眼睛，等待，反正不論怎么做都需要等待，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就當做是他為數不多毫無意義的時間吧。

祈鈴就站在這些玻璃前，她就這么看著遠處，毫無任何變化的色彩在她的眼中一動不動，藍色，還是藍色，無非就是淺淡的藍色和深處的藍色，這些水中也沒有所謂的魚兒，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恍惚之間，她感覺自己看見了一條潔凈的走廊，兩側重疊著一個又一個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味道，還有一種滴滴的聲響。

“處理，處理，處理。”祈鈴聽見有人在說。

“殺死，殺死，殺死。”第二個人說。

“不計代價，不計代價，不計代價。”又有一個人說。

然后眼中的景色再一次轉動，又回到了‘現在’，那些幻象又不見了，只留下了無邊無際的藍，那些聲音太過于清晰，以至于她的耳中似乎還殘留著那幾句重復的臺詞，她知道的，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我準備上去看看。”她說，“既然上一層是餐廳……之類的東西，那我應該會去看看，如果能夠找到一些吃的那就更不錯了。”

還沒有等男人說什么，她便回過了頭，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右腿上，好像這么做就能夠看穿那衣物之下的血肉和骨骼。

“你要去看看嗎？”

“我就不用了。”男人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

——拉芙蘭，祭神號。

既視感，這些樓層和里面的東西總是給祈鈴一種既視感，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思考，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在特別在乎地去思考一件事的時候，反而無法得到答案，直到后來的某一天，某一個時間點，那個答案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上一層確實是一個餐廳，和剛才的樓層是一樣寬敞的構成，均勻排布的桌椅，就連那看起來像是廚房的地方也放了不少蔬菜——其實不太正常，一般而言，一條船上很難有多少新鮮的食材，即便有著保存食材的技術，也不大可能出現這么多。

管他呢。

祈鈴在一堆食材之中尋找了一下，大部分都需要進行加工才能夠食用，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使用這里的工具，暫時先別碰吧，她在這些食材之中找到了兩個蘋果——又是蘋果，在一條船上還能夠找到這么新鮮的蘋果也是難得，她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了一下蘋果的表層，然后咬下。

甜味在她的口腔之中綻放。

“……所以這就是你剛才找到的東西？”

片刻之后，雅克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祈鈴，主要是看祈鈴遞過來的那一個蘋果，他伸手接過，沒有第一時間品嘗。

“嗯，就這兩個蘋果還算能直接吃。”祈鈴聳了聳肩，腮幫子還鼓鼓的，她一邊嚼著蘋果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別的食材基本都得弄熟了才能吃，我又不知道這些東西用起來會不會有什么問題，萬一搞出什么麻煩就不好了。”

“……好吧。”

“他們說現在得在這里停留一段時間。”

“誰說的？”

“一個男人，也就是最后一位客人，一個右腿有點毛病的男人。”祈鈴將那點蘋果咽下，“他那個右腿有點奇怪，我看著不像是受傷的樣子，更像是某一些……呃，心理原因？”

“他的名字呢？”

“沒說。”

……沒有名字啊。

雅克將蘋果拋起，又等待著它墜落下來，重復一次，再重復一次。

“沒說，那就不問。”

“你現在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祈鈴沒什么好氣地說，“有一種像是你根本不知道應該怎么回答我這句話然后隨便編了點東西。”

“那我們來聊一下外面吧。”雅克沒有否認這一點，而是轉移了話題，“今日也是風平浪靜，這是一個奇跡的名字，據說，像我們這種人乘坐船去往卡爾蒂安的時候，就會在這個地方停留，停留一個短暫的時間。”

“你到底去沒去過卡爾蒂安？”

“你猜，你猜。”

——今日也是風平浪靜。

叮。

這時候，平靜的水面上泛起一陣漣漪，那些藍色的水流從地面向上，又從空中落下，它流淌到每一個可以看見的視野之中，最終，它托起船只本身，將整一條船抬起。

可見的一切都被淡藍色覆蓋，終于，終于，在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平穩之后，這一條船終于有了些許‘船’的姿態，它開始搖晃，開始晃動，它開始傾瀉，那些流水將它朝著某一個地方推行，在這看不見邊界的藍色之中，它開始航行。

今日也是風平浪靜。

“這是夢湖的一部分，這是整一個‘夢湖’的小小角落，但哪怕只是一個角落，也是我們永遠無法觸及到邊界的世界。”

維克多·雨果，這位船長，站在祭神號的船頭，她看著那些淡藍色的水沖向天際，直到將一切覆蓋，不論什么地方都是同樣的淡藍色，不論看向什么地方，得到的都是同樣的色彩——好了，現在，已經到了這一個‘過程’結束的時候。

祂不會讓‘我們’看見這一個門扉的。

維克多知道，自己是一位船長，她并不屬于卡爾蒂安，她只是負責將那些人送到那里，除此之外，卡爾蒂安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在精神的眼睛看來，人心比任何地方都更眩目，也更黑暗；精神的眼睛所注視的任何東西，也沒有人心這樣可怕，這樣復雜，這樣神秘，這樣無邊無際。有一種比海洋更弘大的景象，那就是天空；還有一種比天空更弘大的景象，那就是人的內心世界。”

在她那些自言自語的聲音之中，門扉出現了。

門扉——死寂的門扉，毫無生機的門扉，那一個由純粹的灰色和無機物搭建起來的建筑物，應該就算是卡爾蒂安唯一的‘裝飾物’了，這是僅有的一個不具備任何實際意義功能的東西，此時，祭神號就這么停靠在門扉之前，不再是那些藍色的水，也不是一望無際的水，只是一條河流。

一直都是一條河流。

她能夠看見門扉之后的景色，那些宛若墳墓和盒子的景色不論過去了多少年還是這個樣子，習慣就好，習慣就好……不可能習慣的，如果自己的信仰不足以支撐自己忽略掉‘人’這種因素，那么，人是不能夠習慣這些東西的。

維克多·雨果沿著走廊走回到了船中，然后沿著樓梯向上，向上一層，再一層，直到走到最高的地方，那是整一條船的船長室，和別的船只不同，這里并沒有什么機械裝置或者什么操控設備，這里只有一些簡單的家具，就像是一個普通人的家里一樣。

她坐回到自己熟悉的躺椅上，她仰望著天花板，那些熟悉的顏色和熟悉的景色，還是這樣子最好，還是現在這樣子最好。

“我希望我能夠均勻地涂抹在人們的時間里。”

屬于卡爾蒂安的門扉緩緩敞開。

祈鈴和雅克從房間之中的小窗戶里看向外面的藍色，男人坐在寬敞的大廳之中，透過那巨大的玻璃望向外界，至于墨洛溫，她依舊在走廊之中，看向走廊的盡頭，那通往甲板的光源，從后倒映出整個奇跡的色彩。

每一個人都看見了，看見那流動的奇跡。

今日也是風平浪靜。

于是，奇跡將船推入到名為卡爾蒂安的城市之中，從‘人’的世界，推入到了‘天使’的世界，景色輕微晃蕩，認知阻礙便布滿了他們能夠窺探到的每一個角落。

“歡迎來到卡爾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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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するべきは誰でしょうか（該把愛給予誰呢）”

《伽藍如何前零番地》-ヒトリ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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