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原來您竟安全無恙！臣等徹夜難眠，只待聽聞殿下平安的消息，當真是巫神保佑，祖巫保佑！”

“本殿下理解兩位的忠君之心了。”沈臨讓兩位被薛清辰秘密邀到客店的重臣落座。“但如今，我們必須討論更為急切的問題。”

姑姑以保障巫神宮安全為由，派出民兵駐守，因此沈臨不敢在藏書室安排見面。

雪棧的上等客房，雖也有被到過附近的莊若真識破的風險，但沈臨思前想后，發覺讓虎巫得知自己的部份謀劃，不一定是件壞事兒。

虎巫是灰霧城中實力最強的外部勢力，但莊明曦、莊若真這對隱隱對立的姊弟，其實都沒有堅定的立場。

兩人明面上都親近神水王室，不會希望沈悅之將桌子掀飛。

但同樣地，灰霧城的實際主人，全國巫族名義上的共主也必須有著一定的實力，最好與靖夜司旗鼓相當。

那么，虎巫才有底氣與神水王室維持平等關系。

真正鐵桿站在圣姑一方的，不外乎是城中老派權貴，以及一些希望推翻秩序的外援，如戲巫鐘偉、藥巫歐陽翊之流。

想到此處，沈臨看了看抱著枕頭瑟縮床鋪一角的鐘柔。

別看這些對手一盤散沙，論真實實力，可不一定比勢孤力弱的沈臨團隊差。

至于被煽動起來對外開戰的平民，沈臨相信只要自己現身，就能領著大家冷靜下來。

前提是……

“既然人已到齊，本殿下便直言不諱了。”

“倘若巫祝大人預測無誤，神水王室會借著姑姑的這次宣戰，出兵將本城徹底掃平。”

“圣姑肆意開戰，確實有所倚仗。但是，那倚仗無論如何不足以護平民于戰危，或是逼得靖夜司解除攻勢。”

“本殿下有意公開露面，既護城民，亦代表隱巫一族出城，與靖夜司展開談判。”

此言一出，幾乎人人均表反對。

安凝脫口便吐出一句道：“當年令祖聽信風炎國大巫主之言至邊境談判，結果卻為奸徒所殺，以致十年兵災。少主怎能夠……”

說至半途，劍侍見薛清辰微笑著不發一言，緩緩閉上了口。

安凝知道自己比常人是呆了一點，但她不是笨蛋，看得出少主對薛清辰目光的轉變。

少主說話之前，心中早已謀劃清晰。

在小處獻諫可以，但隨便批評少主的大方向，最終只會被強勢辯倒而己。

薛清辰看來就是因為順著少主的性兒，才得到了比一開始明顯得多的善意。

絕對不是因為那邊比較大的關系……

安凝暗嘆了一口氣。

怎么少主賜下的藥用了整整一個月，仍不見甚么功效呢？

只聽沈臨不理眾人反對，續道：“各位請想一想，姑姑根本沒多少盟友，武力更不足與全國相抗，到底是憑著甚么，將全國的目光吸引到小小的本城上的？”

“赤煉絲囊？固然，王室對這類大規模的殺傷武器頗為畏懼。但在青山城襲擊中，它并未展現出足以驚動修行中人的威力。”

沈臨自然清楚，靖夜司怕的是甚么。

一，是據傳可將白川河底之物引為己用的巫祝本人。

二，自然便是上代巫祝提及的“殘篇”，來自所謂“秘卷”……

連矢志追求全知之眼這般神技的強者，也將殘篇看得極重。

都城那群聲色犬馬久矣的修士，怎能不惴惴心驚？

“我們的目的，便是從姑姑手中奪走足以震撼外界的力量，作為要求和平的籌碼。”

“為此，本殿下不日內將正式接位，以防姑姑將籌碼消耗殆盡，或是鼓動城中反對派阻攔談判。”

眾人面面相覤。

“少主所言條理分明，令人欽服。”司庫大人躬身說道。“只是，若不在事前自行接管圣姑麾下武力，定會釀成嚴重沖突。”

“雙方戰得血流成河，無論誰勝誰敗，也將元氣大傷，最終被靖夜司一口吞掉。”

相較心寬體胖的司庫，壯實精明的農務官大人指出了沈臨沒曾想過的風險。

“臣在田地里、礦坑中與城民一同勞動過，深知大眾的思維方式。殿下若想在近日登位，尚有一個障礙。”

“四百年來，未曾有一位巫王是未在巫神祭中請得祖巫法相的。”

“雖然聽起來形式化得荒謬，看重這點的民眾卻決計不少。”

“殿下撃敗公主，爭得主祭人之位這事人所共知。”

“然而未及請得祖巫，儀式已被叛逆中斷，恐怕無知者會將之解讀為殿下不得祖巫歡心，致使祖巫冥冥中出手打斷請神過程。”

沈臨哼了一聲。

如果王位的合法性，真的取決于祖巫一時的心情，隱巫一族的王位早就斷代了。

依他推測，只要夜月之盒中放有殘篇，祖巫無論如何也會被儀式拉扯過來，原理就和縛影長生法一樣。

奈何愚夫愚婦，就信這個。

“法相一事，巫祝大人給過本殿下一些建議，時候一到便見分曉。”

“司庫所言，卻是真理。本殿下早前已請兩位留意絲囊存放何處，不知可有消息？”

兩位重臣不約而同地瞧向鐘柔。

鐘柔臉上一紅。“我早與父親反目，連他目前身在何處也無法確認，打聽不到甚么消息。”

“不過，我曾偷聽到他抱怨道，圣姑連對他們這群榮辱與共的盟友，也不肯透露絲囊的存放處。”

“我父親派人打探，只知道是跟新趕制備戰的巫具放在一處。”

農務官一拍掌。“那就是在鐵匠大師處了？王室名下九座武器庫，地點人人均知，只須定位出當中物流最頻繁者，即是答案。”

沈臨說道：“不然，她若把新趕制的大批巫具放于正規的武器庫，司庫大人一翻賬簿，便可察覺不妥。”

“她所選之地，必然在明面上與武器庫或是打鐵毫無關系，地方卻足夠寬廣且隱蔽，以供鑄造兵刃、存放秘密殺器之用。”

司庫和農務官苦思良久，卻聽得薛清辰忽然淺笑：“我倒有點頭緒。”

“巫神宮會定期向城西貧民窟派發月藍花磨成的藥糊，以防當地爆發疫病。”

她微微一笑：“我前幾天前去派藥，聽當地人提起，近日夜里時常會響起金屬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