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剎那間的動作，快得鐘柔幾乎沒能看清。

到她反應過來，背后穴道已被一道暖流解開，當即下意識撲至破穿車壁旁注視往外。

被重重摔落葉堆中，弄得滿身落葉狼狽不堪的莊若真，顯然尚未喪失反抗能力。

脖頸被制的他，自頸至腰的整條脊骨挺得筆直，雙拳如擂鼓般連環猛轟沈臨肚腹、脅下。

沈臨右臂所中灼毒未凈，使不出全力，接連架失莊若真的拳頭。

卻始終以“寒潭隱氣法”鼓動護體真氣，強行抵擋力近千斤的重拳轟擊。

扣在莊若真喉頭的左手，卻仍在一點點收緊。

侍女阿寧頃刻撞開鐘柔，自袖中取出一柄二尺七八寸的無護手短劍，抬手就欲擲出。

一陣風驟起于鐘柔身后。

她與阿寧同時回首，只見劍鋒直候在侍女頸邊，較常劍寬闊不少的劍身青光炫然。

“敢出手，你便死。”

巫王殿下的劍侍安凝說起話來，似是學全了主子的決絕脾性。

她的眼神，一如手中長劍冷厲。

“青冥劍，是當日隨圣姑來訪的那名近衛？”

阿寧絕美臉容閃掠一絲殺意，卻隨即回復漠然。

“殺了若真，灰霧城再辦不得甚么巫神祭。你們所擔心的一切只會提早發生。”

“少主會帶領眾人力挽狂瀾。他成就過無數你們想也不敢想的事，就像今日自你們的毒計中生還一般。”

“傻子！你真以為這場暗殺是我們的主意？”阿寧譏諷道。“若真確是存著借機領功的心思。可誰是我們各自最大的敵人，直到如今還沒分清嗎？”

鐘柔聽著，心中剎時冒起寒意，目光旋即回到槐樹下相持身影之下。

勝負，看似已分。

身中一十八拳后，沈臨在吐出一大口黑血同時奮起猛力，將莊若真砸入老槐樹氣衰卻仍粗壯的樹干之中。

碎葉如雨傾頹，落得滿身滿地。

沈臨扣在莊若真喉頭的手，終究再加不了捏碎喉骨的一分勁。

靈火將手掌和脖頸燒灼破損，卻沒能斷絕虎巫傳人的生機。

而就是比目前黑蛟真形再強一倍的體魄，也已挨不得一拳猛擊。

虎巫，本來就是六大巫族中生命力與近戰均居魁首的一族。

云、夢、沙、河，八品后各有異術，隱巫八品后更是手段層出不窮，以諸般變幻愚弄對手，堪稱戰場之主。

但虎巫，在九品境時優勢便已極為明顯，高境后更是性命雙修，與道法的兼容性堪稱完美。

也因此，世代未曾拋卻取隱巫王位而代之的欲望。

此刻的沈臨與莊若真埋身肉搏，可謂舍己之長。

卻似乎，正得黑蛟真意。

莊若真雙拳再度握起，拳背不知為何，已是鮮血淋漓。

乘著沈臨左臂格格作響，準備再度發勁一刻。

虎巫拳頭如鋼，猛地砸在沈臨小腹之上。

小腹是氣海所在，尋常修士要害遭擊，不死也得落個重傷，談何使力。

然而沈臨僅是目光一豎，表情扭曲，扼緊莊若真咽喉的手卻毫不放松。

他眼前虎巫二公子的眨動目光，頭一回流露出恐懼。

一雙力足碎金石的拳頭，無一寸不是染滿鮮血，軟軟地垂在身邊再難抬起。

但看沈臨小腹衣衫破洞之內，露出的乃是漆黑如墨的鱗片！

“同樣擁有真形，卻沒想到本殿下能使真形特征流露于體外嗎？”

“還是，你以為只有虎巫一族能領悟到如此地步？”

“今日就讓本殿下告訴你，為何隱巫一族能長居巫王之位四百年之久。”

“你對你那雙拳頭的驕傲，在真正的強者跟前根本不值一提。”

沈臨扼喉的手略松，莊若真剛透了半口氣，就輕輕一笑，臉上懼色一掃而空。

“殿下自認為是灰霧城之主，連自家城中樹木的特性也不曉得。這老槐樹……”

“內含靈蘊，能代你承受一定程度的傷害。”

沈臨打斷了他。“我本打算若然不敵于你，就背倚此地力戰，等待反撃時機。”

“可惜，我把你這么一個只敢身在戰場邊緣觀戰的廢物看得太高了。”

莊若真聞言，雙目神光急轉兇厲，一身氣機水漲船高。

他心中卻盡是欣喜。沈臨扼住自己喉嚨的手，終于因著力竭而漸漸放松，給了自己更多的喘息空間。

就算阿寧無法出手，本公子一人就足以……

兇神、冀盼、野心，剎那被刺進氣海的冰涼尖刀削斷。

沈臨放開了莊若真的脖子，隨即以染血短刀刺入對方小腹回禮。

面碰面地觀察著莊若真瞪大雙眸中的諸般情感，沈臨面無表情。

抽刀，刺入，抽刀，再刺入。

莊若真的身軀，一回又一回地撼撞上身后樹干。

名為福祿的老槐樹也頗為稱職，忍受著撞擊，為接觸者提供龐大的生命能量，修復傷口，以迎接下一回刺撃。

待薛清辰率一眾同期巫祭趕到，正要告知沈臨鐘偉已然逃脫的不幸消息，沈臨已刺出十九刀。

人人目瞪口呆，眼看殿下滿身浴血，出刀時目光冷淡得如屠宰豬肉，饒是日常最天真無情的巫祭們也心神顫動。

“莊公子，你不會死在這里吧？”

沈臨朝一直無所動作的侍女阿寧努了努嘴。

“她對你太放心，看來早就知道我不會殺你。”

“就算不提老槐樹的補益，你本身的生命能量也足夠驚人。”

“要我把刀，朝下或朝上一點嗎？”

莊若真倏地暴起一腳，踢得沈臨往后跌撞了幾步，隨即奔往馬車。

半途，已被巫神宮眾人團團圍困。

莊若真見阿寧為劍鋒所脅，鐘柔又出乎意料地機靈，坐上了拉動馬車的白馬。

霎時瞳孔尖豎，金光暴漲，足跟離地同時，口里荷荷連聲，呼吸聲漸厚漸重，片刻后已如風雷呼嘯。

一眾巫祭實戰經驗甚少，在虎巫二少跟前嚴陣以待，卻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聽著對手猛獸般的呼嘯，就連薛清辰也斂起笑容，拉開扎實拳架。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疑問：

如此強橫的對手，在初入九品的殿下跟前卻狼狽如野狗。

這位殿下的天賦潛力，到底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沈臨卻心里分明，虎巫一族的真實水平，似乎還是得待顯現真形后才見分曉。

常態的莊公子被自己吊打，并不代表動用真形后的他，沒法殺掉此間半數人。

沈臨不會任由此事發生。

他瞧向被安凝劍鋒候在頸邊的絕艷侍女阿寧，說道：“帶我去見你真正的主子。”

阿寧似冰容顏未曾稍動，只微微俯身作禮。

“殿下已證明了自己有面見少君的價值。”她說。“明日此時，請殿下在巫神宮秘傳殿上相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