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不是沒見過女孩的雛兒，但在現實生活中，可真從沒見過寧雪般風貌的女子。

縱然暗地吐槽寧雪沒有巫族女性的活力，沈臨卻無法不向自己承認，在這個世界上，目前要數她的光芒最為耀眼。

那幾乎可算是一種生理上的誘惑，致命的吸引。

因此，她便成了我的心魔？

沈臨注意到，自己仍身在同一座藏書室中。

只是周遭光芒漸黯，稍遠處的景象停留在光與暗的界線后方，再也無法看得分明。

寧靈卻拋卻了黑暗，走出影子，緩緩自馬車的投影中來到沈臨身前。

站定于暗寂邊緣的女子始終不發一語，眸含秋波，肆意地朝他激蕩。

她的衣已敞開，雪夜中的高峰傲然端立。

沈臨敢說，世上大概沒多少位巫族修行觀想一關時，能有如此美好的景遇。

按真形觀想法一書記載，巫族行觀想之法時，該將注意力集中于本我。

抗抑侵襲心魔至道心堅韌，真形自會成形。

所謂真形，即由自我所生之類近靈體之物，多以飛禽走獸為形。

其形為何，位格高低，有否配合之能，決定了一名修士日后的發展方向。

儒家法天象地，巫族效仿以得術法的卻是上古祥瑞兇獸，從不心存傲慢，把人族看成唯一值得觀摩學習的萬物之靈。

不過今日之事過后，沈臨確實懷疑，世上是否真有非人獸類，能比眼前的值夜使大人更值得觀摩。

“按照常理，我該專注在觀想上，對眼前的美人形象視若無睹。”

“但那看過秘卷的儒家賢人，卻又留下隨心所欲四字，以之為修成功法的要訣。”

“莫非巫族的修行之道，本就鼓勵順從欲望，放任心魔？”

“過去未受指點者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把修行界的慣例套用到了此法上，反而悟不出真形嗎？”

沈臨心神劇顫，不住思索著“真”之一字的喻意。

順從本心，不加矯飾？

抑或是承認人心必有魔念，進而與心魔共舞？

“難怪事事講求克己的儒家，會把巫族視為眼中釘。”

“也正因如此，七十二圣賢已成明日黃花，六大巫族卻仍好端端地存續于各地。存在的前提是接受現實，而不是強求修正人心……”

他看往靜靜地站著，眉目卻已蘊含千般舉動，萬股風情的寧雪，眼神恍惚。

終于，逐點逐點地伸出了手，就要觸碰那使心神沉醉的雪白。

直至食指上銀戒光芒輕閃，一瞬間使他停頓。

“這是，心靈對戒？”

“在觀想出來的幻想世界中，仍然發揮著作用？”

沈臨無法在觀想期間動用全知之眼，洞察戒指當前狀況。

但當回想起廣場之上，正是戒指上傳來的震鳴加持了他的決心，不由得霎時心神冰冷。

也是，正常能做到一國高位之人，怎可能在大事上完全信任初見的異族少年？

留下一二后手，也情有可原。

但不該在這一刻，不該在這種時候。

沈臨瞧著寧雪手上對戒，微一嘆氣，手里驀然間生成火靈短劍，揮劍將佳人一臂斬落。

血濺滿地，卻未聞哀鳴。

當著寧雪驟然變得空洞無神的瞳孔，沈臨輕一扭動指上銀戒，頗感滿意地一笑。

“抱歉。我或許確實想要得到你……但不是在這幻想世界中，更不會滿足于心魔的幻象。”

“真實的你，遠遠比這美麗得多。有機會的話，我會來爭取你的，但眼下還是先告別吧。”

他脫下銀戒。

下一刻，血跡、斷臂、女子，盡皆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地出現在藏書室中的，是一條手掌大小的幼蛟，色作烏黑，身上鱗片幼嫩卻已成形。

他攤開一手，任其悄然躍至掌心。

眨眼再開眼時，沈臨已回到現實世界。

眼見窗外薄霧，耳聽赤鳥啼鳴。

銀戒掉落在他手邊的地板上。他想了一想，把它塞進了懷中。

注視著梳洗水盤中倒影面目，一行行訊息有條不紊地列于眼前：

“名稱：真形，黑蛟（幼年態）”

“概述：以真形觀想法悟出真形之一，位格于諸上古奇獸中名列前茅，此前從未有人族悟出。”

“真形將隨境界提升而成長蛻變，帶來更多增益及覺醒相關能力、功法、異術。無法以全知之眼越階窺視后續能力。”

“批注一：獻祭六大巫主之一，可無視上述限制，但無法直接習得相關能力。”

“批注二：（已隱秘）”

“批注三：（已隱秘）”

……

略過大片無效訊息后，沈臨沒急著查看真形賦予的諸般能力，而是先檢視了自己當前的境界。

果不其然，已入九品煉體境。

據聞修行界的品級是由儒家制定的。在諸國都由高境修士統治的上古之世，一個人的境界高低，與其于本國的地位直接相關。

其時撇除崇尚隱修的巫族，三教九流、名山大宗，無不行走于朝野之間，以超凡之身干預世俗事務，出將入相，無一或缺。

當然，現下神水國的形勢也沒變化多少。

各鄉鄉主、城主都由高境修士擔當，道門高功拜國師印，靖夜司七位值夜使更是肆意監控修行界中諸般事務，除寧雪外就沒個好東西。

唯有設立游戲規則的儒家被排除在外，至今未見有所承傳。

“前車可鑒，姑姑卻仍要以人丁單薄的巫族，與一國之力相抗嗎？她的信心到底來自何處？是隱藏的盟友？還是不為人知的殺器？”

沈臨思索之際，門忽然被敲響了。

一雙杏形長眸在門縫后眨了兩眨，才推門走進，手里捧著一迭衣裳和隨身用品。

匕首、傷藥、銀針等俱也齊全。

“這是為甚么？”

“宮里給每位晉升九品者的見面禮。”

薛清辰揚起手中漆黑兜帽長袍，吹去衣上微塵。

“說起來，殿下真不愧是殿下，我在宮中十多年了，還沒見過如此規模的升境異象。”

“異象？你指的是……”

薛清辰指了指上方。

沈臨順著她的指向抬頭，只見屋頂不知何時已被抓出了一個大洞。

只因外間灰霧籠罩，未感光線有所增加。

“殿下很有天份。”

薛清辰低著頭為沈臨折短褲管，一邊說。

“巫祝大人曾有交代，請殿下升品后與我稍作交手，以確認殿下的實力已進步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