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陷阱！”安凝堅持說道。“刑燕就是知道少主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才乘機布下殺局，要制少主死命！”

夜月如璧，后殿園林中某處陰暗處，沈臨的手游離于劍柄之旁，目光冷銳如刀。

“就算這是陷阱，也不代表我們就該放任永生玄冰不理。”他說道。“刑燕被逼剎停了進攻行動，正是滿腹怨氣，決不會輕易罷休的！”

劍侍仍是不依不撓。

“屬下知道近日時常朝少主撥冷水，使得少主心里不快。”

“但明知九死一生之事，為何要一意孤行？難道就不能請巫祝大人代為處理嗎？”

沈臨搖了搖頭。

“本王午后請教過巫祝大人，他只讓我想去便去。”

“必要時他會秘密離開灰霧城，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覺得巫祝大人能憑一己之力，便把永生玄冰壓制，不然這所謂的巫族天敵也太名不副實了。”

“它既是全體巫族的永恒敵人，全體巫族就該挺身而出一同反對它。”

“我身為巫王，理應身先士卒，鼓舞眾人效仿才是。”

安凝清楚少主所言字字真確，卻仍是噘起雙唇。“少主至少得讓屬下跟去。”

“不可，本王需要你留在城中訓練衛(wèi)隊，維持治安，整合愿意跟隨你的赤金衛(wèi)。”

沈臨拍了拍委屈得快哭的劍侍肩頭。

“這些全是我不放心交予旁人的重任，唯有你忠勇可信，擔當?shù)闷鹞业钠诖！?

“你愿意為著你的王，留在城中打點一切嗎？”

安凝眨著眼睛，最后低低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沈臨嘻的一笑。“處理不來的事，就拋給清辰處理。”

“但要記住……我指名留守的是你，最終的決定權(quán)也在你。”

安凝眼里略略添了一分喜色。

“屬下決不會負了少主的期望。”

“啊，是了，那瓶玉梨熟梨霜屬下每晚也有用喔。只盼少主早日功成歸來，驗收屬下近兩月來的成果。”

沈臨登時顯得頗為尷尬。

他可沒忘了薛清辰還欠他一回“驚喜”，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說出口來又是另一回事。

“本王知道了。快進去跟衛(wèi)士們賭賭酒，談?wù)勑陌桑酉聛淼囊欢螘r間，你會代我成為他們忠誠的對象，互相了解是必要的。”

劍侍平復心情后快步去了，十數(shù)步后轉(zhuǎn)頭一看，只見沈臨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

待得腳步遠去，庭院內(nèi)萬籟無聲。

沈臨身后響起柔和細語：“玉露熟梨霜？殿下玩得真高興。”

他嘆了口氣。“只怕有福沒命享。要是巫族們?nèi)蓟畈幌氯チ耍宄绞掷镞@一瓶兩瓶的還有甚么用處？”

寧雪自陰影中悄然步出，黑袖上的金邊閃爍生光。

“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把消息通傳五大巫族，合力毀去玄冰？”

沈臨搖頭。

“河巫、云巫、夢巫三家，早就與神水王室連成一線，再大的威脅也無法使他們醒覺。”

“通傳五族的最好結(jié)果，不外乎是引得虎巫、沙巫相助。”

“但一來兩族均不敢與你們撕破臉，二來即便事成，局勢也必盡為莊明曦掌控。”

他瞥了寧雪一眼。“更何況我若真如此作了，你還能容得下我嗎？”

寧雪笑道：“敝人無法預判恩師的反應。”

“本王好奇的不是夜鶯大人的，而是你個人的想法。你一直相助巫族的目的是甚么？”

“為了抗衡刑燕？又或是，為將神水國一步步推進如今的亂局中？”

寧雪的眸子忽然間不笑了。“殿下真想知道？”

“我想知道。”

寧雪輕嘆一聲，攤開手掌，桃子大小的冰塊赫然現(xiàn)在掌心。

只見蒸氣騰騰自她掌上升起，冰塊卻不見融化。

“這就是永生冰，白川河底永生玄冰的外層碎塊，足以經(jīng)受七品修士的真力加熱而維持凝固。”

沈臨凝視著冰塊，忽然說道：“它的狀態(tài)始終停留在未受加熱之時。與它有著相同特性的術(shù)法，還有……”

“縛影長生法。”

寧雪緩緩握起拳頭，將永生冰捏成碎粉。

“巫術(shù)素來難得正教中人的好感。過去，無論是佛、道、儒三家何者主政，都對巫族橫加逼害，藉以加強自家學問的正統(tǒng)性。”

“但縱然正道表面上大肆貶損巫法，在某些層面上，三教對巫術(shù)的鉆研甚至比巫族本身更深……尤其是在最為邪惡的方面。”

“永生玄冰是不該出土的。它的力量一旦擴散，白川、白川鄉(xiāng)，以至神水國全境也會遭受滅頂之災。”

“冒上如此風險，僅是為了消滅幾座散居各地的巫族根據(jù)地？”

寧雪再張開掌時，溶化冰水自掌中傾落。

“我不會容許這種事發(fā)生。”

“刑燕對巫族的痛恨已接近病態(tài)。我們因著她的特異傳承而接納了她，而作為回報，她也培養(yǎng)出了強盛莫敵的夜巫軍團。”

“但這只令她更無法接受同族們的存在。為著證明忠誠也好，出于純粹的惡意也好，她必然不擇手段，為求滅殺所有巫族。”

沈臨五指緊握巫王劍柄。

“那么，她的下場便只有死。”他說道。“我們何時出發(fā)？”

“只待殿下諸事處理妥當。”

“無礙，阿凝和清辰都極為可靠，灰霧城交給她們自當無虞。”

他滿意地笑了一笑。

“新登王位，即把本族最大敵人斬在劍下，五族從此再無法視隱巫王室于無物。”

隨即盯著寧雪，目光柔和。“但愿那時，你我不會站到對立面上。”

寧雪笑道：“我以為殿下從不擔心與女子為敵呢。對身邊幾位紅顏知己，殿下可是信任有加。”

她推著他朝內(nèi)廳走，悄悄在他耳邊細語：“殿下覺得純元如何？那小姑娘在都城的追求者，可是能堵滿五條大街。”

沈臨輕聲說道：“若是如此，對大人有意者，恐怕連半座都城也容納不下吧。”

“哪里的事。”寧雪話聲宛如夢囈。“純元出身高門，人人均知她早晚會從打打殺殺的位置上退下來，過上安穩(wěn)舒適的生活。”

“但我們這些人是不同的。我們的路沒有盡頭，總是前進至死方休。殿下上路之前，總該明白這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