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的人群聲如同潮水一般朝古德撲來。
這條步行街恢復了往日的人聲,只不過夾雜了更多的哭聲,還有吵鬧聲。
古德扭頭四望,交通的混亂導致避難的人群開始爭吵,不少人開始你推我搡,粗鄙的祖宗問候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似乎因為某種理由開始避難,但是恐慌的蔓延所影響的人不僅僅是這里半徑一公里的所有人,還連帶著的還有外面不明真相的群眾。
所以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避難變成了失去秩序的擁堵……并且由于信息的爆炸性,連帶著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恐慌。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古德趕緊扭過頭朝后望去。
如果不是工業時代才能生產而出的鋼筋與混泥土,古德有十足的理由相信矗立在身后那尊“龐然大物”,一定是從某個錯亂的歐洲中世紀時空傳送過來的惡心生物。
錦榮酒店,之前他面試地點所在的那個酒店。
此刻,這座富麗堂皇的酒店表面布滿了灰綠色的膿狀物,這些膿皰富有規律地呼吸出一個又一個的綠色氣泡。
這只誕生于人類建筑產物的個體,生長出一根根粗大的猩紅色長須。
所有的長須如同一根根巨錨一樣,粗暴地插入地面。
這座由人類建造的工業建筑,此刻變成了不可名狀生物的溫床,甚至具備了“活著”的特性,變成了鋼筋混泥土和墮落生物的混合體。
猩紅長須表面,不斷地分泌出如同血水般的液體,而后這些液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氣化成弄弄的霧氣。
無一例外,凡是接觸到這些霧氣的人,僅僅是發出一聲慘叫聲后,便化作血水。
嗡的一聲,古德感到大腦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幾乎是機械般地發聲問道:
“二十七分鐘,夠這些人逃出去?”
“理論上,能活下去三分之一的人。”女孩的聲音依舊無感情,而后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所以你可以選擇拒絕,和這些人一樣選擇前去避難。”
古德不由地看向避難的人群……一瞬間涌現出無數的念頭。
要不逃走?
自己不過就是個吊車尾高三學生,唯一的特長還都只是跑步,拿什么本事救這么多人?
而且話說回來,自己還根本不認識這姑娘,連她在說什么玩意兒都聽不明白,犯的著就因為她長得漂亮,就雙腿不聽使喚?
一念至此,古德頓時泄下氣來。
就連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其實在他思考的時候,自己的雙腳已經朝著避難人群的方向走去。
他選擇了逃命。
古德擠入逃難的人群,如同一頭小蠻牛輕松地撞開擋在他面前的人。
可隨著一陣風掠過,他忽地停下腳步,目光停留在了人群中一位母親身上。
抱著孩子的母親因為無力擠出擁擠的人群,只能哭求著前面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遞出去。
前面的人轉頭就是用方言難聽地罵出聲,可是看見那位母親手上的孩子后,卻又沉默下來,從母親手里接過孩子,默不作聲地將孩子遞給前面的人。
燥熱的夏風突然鼓起,古德轉過身,朝著之前來的方向擠了回去。
他一步又一步地重新走到那個生人勿近的姑娘跟前,距離近得能聽見女孩心臟跳動的聲音。
“你為什么會找我?”古德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面前的那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姑娘,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對方的雙眼。
“你的能力值很高,我甚至在你身上嗅到了支柱的力量。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你是唯一有可能讓失控的異化物安定下來的人。”
“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就啥也聽不明白,這玩意兒是數學嗎?”古德輕聲嘀咕,“聽你的意思,只有我能平定這場暴亂的源頭?”
女孩點點頭。
“那我該怎么做?”古德開口問。
“不知道……”女孩輕聲答道。
隨后她無視古德錯愕的目光,繼續用自己平穩且無感情的聲音繼續說道:
“目前我們沒有研究出在異化物失控的情況下人為平定的辦法。唯一,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都是從物理層面消滅異化物。”
古德呵呵一笑,他現在終于明白“把這里夷為平地”的真正意思,如果無法阻止那所謂的失控玩意兒,從物理層面解決問題源頭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可能存在那么些不可避免的“犧牲”,但在有資格作出這個決定的人來看,這種選救一個人,還是選救五個人的電車問題,可永遠只有一個選項。
女孩面對古德的譏笑她依然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她的回應依舊平靜:“把你送進去,讓異化物重新穩定下來,是救下這里所有人的唯一辦法。否則二十七分鐘后,畢方會抵達這里,然后擲下一異化顆炸彈,將這里徹底清空。”
“但你這是讓我去送死啊!”古德倒退了幾步,不怒反笑,“你不能看見一把錘子,就說這把錘子能釘釘子吧!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邏輯?我連你在說什么都聽不明白!”
“你不是錘子,是人。”女孩反駁。
古德愕然難言,神色也逐漸平靜下來,他看了又看面前這個永遠保持鎮定,毫無感情波動的木偶,最終舉起了兩只手,朝對方豎起了中指。
錦榮酒店頂層。
知道自己將要去“送死”的古德反而變得無比平靜。
他按照那個女孩的要求,在衣服外套上一層外表呈銀色的防護服,還在胸口掛著一個不明的鐵灰色裝置。
跟據那個女孩的說法,這套裝置能夠暫時性地隔絕“低喃”,讓自己不會第一時間因為大腦膨脹而暴斃。
也就是說,無論發生什么,他都絕對不能取下那個鐵灰色的神秘裝置。
“為什么不是“有效地”隔絕低喃?至少能還有個心理安慰。”古德一邊搗鼓著那個裝置,一邊抱怨。
“研究部門的說法是有效隔絕,但是經過我實測只是暫時性。”
那個古德眼中毫無幽默細胞的女孩適時地補刀,此時她已經站在屋頂邊緣,目光已經鎖定下方。
和全副武裝的古德相比,她依舊穿著剛才的那身短裙加T恤,冷冽大樓風吹起她的裙裾,搖曳生資。
不過,此刻古德的心思全然不在這片旖旎風景上。
這個即將英勇赴死,或者直白點說就是去送死的家伙正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心態,以免自己在之后的行動中出現尿褲子這種社死的鳥事。
當古德乘坐直升機來到錦榮酒店頂樓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約約猜出了要做什么。
從高樓垂直下降突擊的確是進入失控現場最快的方法。
只不過……古德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朝下望去,即使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腿依舊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相信我,我會把你安全送進面試的會議室。”女孩轉過身神情平靜。
古德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回應對方,“在開始行動前,最后一個問題,如果我當時選擇拒絕,你是不是會殺了我?”
“根據剛才避難的情況,二十七分鐘不足以你逃出去。無論是因為侵蝕死去還是因為被炸死……”女孩突然停頓了一下,目光低垂,“都會非常痛苦。朝你后腦開一槍,對于你才是解脫。”
坐實自己最后一個猜想后,古德竟然生出一絲那么丁點的喜悅,要知道他自從遇見面前這個倒霉姑娘可就沒高興過。
“開始吧。”古德走到女孩身邊,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