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晚見甘檸一股虎勁上來,忙阻攔說道:“哪到哪兒了,怎么沒完沒了呢?你輸了不打緊,別把我和菲菲喝倒了。”甘檸意猶未盡,斗志昂揚,說道:“輸可以,不能慫。”余凡是說道:“再來十把,不過輸了的人不但要喝酒,還要加個彩頭?”甘檸說道:“什么彩頭?”余凡是眼睛一轉,有了計較,說道:“誰輸誰把今天的碗洗了。”甘檸掃一眼桌子,立即怯了,說道:“哇,這么多?”余凡是說道:“不一定是你輸,你我輸贏的機率各占百分之五十。”隋菲菲說道:“投降輸一半。”甘檸白了一眼,說道:“我信你個鬼,擼起袖子就是干!”多數人皆認為甘檸輸面占多贏面極少,包括甘檸自己也信心全無。隋菲菲杠了她一下,無非逼她就范,不致于臨陣脫逃,甘檸剛有這個打算,被隋菲菲一眼看穿心思,只能硬著頭皮上。
兩個人立了賭約,大家興致盎然,不再說話,紛紛觀戰以待。余凡是一上來連贏三局,白晚晚輕輕敲了下桌子,說道:“這碗不少,要洗到手脫皮。”柳如絮一旁打氣助威,說道:“檸姐,加油!”甘檸說道:“小意思。”又說道:“還是老幺關心我。”再比幾局,戰況到了4:3,甘檸反贏一局。她不敢大意,沉著應戰。余凡是微微一笑,說道:“不給你機會了。”不容甘檸反駁,出拳掐數,!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幾回合下來,成了3:7的局面,甘檸輸了。原來余凡是先贏她幾局,讓她心浮氣躁,再讓她扳回幾局,疲于應對,如此一來,她的路數昭然若揭,只要截她下路,她必自亂陣腳。果不其然,她的招數悉在余凡是的計算之內,無論甘檸如何變化,數招之內必被余凡是穩穩當當地捉住,終是敗下陣來。
甘檸摸摸腦袋,有點發懵,說道:“這個……怎么回事?見鬼了?”余凡是也不是自謙過度的人,當即放聲哈哈大笑。甘檸搖頭晃腦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感染了眾人,先是顧四姑撐不住笑起來,說道:“這個傻丫頭。”后是宋曉梅、白天成夫婦跟著笑起來。柳如絮遮著臉,說道:“姐,你別老是做這個表情,我笑得肚子疼。”白晚晚從后面扶著柳如絮的肩膀吃吃發笑,隋菲菲笑道:“你技不如人,還反問別人?”甘檸隨而說道:“余老頭老謀深算,我輸得一點不虧。”余凡是說道:“這份坦蕩還是可以的。”甘檸抱拳道:“謝謝老頭夸獎。”
眾人本就吃完飯,便移步而坐。甘檸面對一桌子的碟碟盤盤,面露難色,悄沒聲息地跟在后面,企圖轉身溜進衛生間。隋菲菲眼尖,喊道:“你去哪兒?你想耍賴不成?該你收拾桌子了。”甘檸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去下衛生間。”隋菲菲說道:“我跟你一起去。”甘檸說道:“我突然不想去了,你先去。”白晚晚說道:“你想當逃兵啊?逃兵可恥哦。”甘檸說道:“幾個碗值得逃跑,幾分鐘的事。”顧四姑說道:“哪能真讓你洗,你們姐妹坐著說說話。”白晚晚按著顧四姑的肩頭讓她坐下,兩拳在肩上捶了一會,說道:“媽,一年到頭洗夠了,你好好歇著。”柳如絮笑道:“三姐,我幫你。”白晚晚說道:“我也幫你。”隋菲菲說道:“我也來。”甘檸攤開雙手傻笑,笑容燦爛,笑得像一朵花開,說道:“好姐妹,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見死不救。”白晚晚彎著手指刮她的鼻子,說道:“洗個碗又不是上戰場,快別演了,盡是戲。”甘檸貓了腰,盡可能地躲閃,說道:“刮不著,刮不著。”幾位老人笑盈盈地看著年輕人鬧騰,自覺跟著年輕了好幾歲。
四人一個接一個端著碗碟依次進入廚房。擦桌子的,掃地的,洗碗的,用干毛巾抹凈碗碟水漬的,分工明確,不消多時,收拾停當。幾姐妹坐下來休息,甘檸歪在白晚晚大腿上,討論做什么發型,哪個門店里來了什么新款,約好時間一起去消費。
余小味一會兒往這個懷里鉆鉆,一會兒往那個懷里鉆鉆,誰要是抱他,兩手稍伸,他就拼命掙脫,小手亂揮,跑來跑去,片刻不得閑。這時,他剛從坐在邊上的白天成懷里溜脫出來,擺脫束縛,興奮不已,跑得太急,跘在一只玩具上,直接摔在地上。忽爾,哇的一下,笑聲秒變哭聲,不等有人過來牽扶,自己一骨碌爬起來,站在原地,雙手交替擦著眼睛,一時淚如雨下。白天成將他抱在懷里,百般哄逗,終止了哭聲。宋曉梅忙過來,說道:“交給我吧,你這樣扳著小孩,他哪里會舒服。”宋曉梅忙擼起余小味的衣袖察看,手上尚好,膝蓋上卻紅紅的一塊,未見擦傷,輕按一下紅塊處,問道:“痛不痛?”余小味搖頭。再往下按一下,余小味還是搖搖頭。得虧地板上鋪了地毯,另加有軟墊,否則這一跤,失去了緩沖,定然摔得不輕。要往紅塊處噴了些消炎鎮痛的藥劑,余小味就不肯依附,幾人抓腳的抓腳,抓手的抓手,好容易噴完,他已經老大不高興了,放眼朝余凡是望去,叫了聲:“爺爺。”因適才放聲哭過,嗓子不適,叫得很小聲,語氣可憐巴巴的。余凡是抱過手來,兩手協在他腋下,向上一拋,再接住,一連幾次,剛開始余小味尚覺害怕,連拋數次后,覺得無比好玩,咯咯地笑起來,臉上淚漬未干。余凡是說道:“喜不喜歡爺爺?”余小味清清脆脆地說道:“喜歡。”余凡是說道:“親爺爺一個。”余小味依言在他左右臉頰各親了一口。余凡是自鳴得意,手指一圈,問道:“你喜不喜歡這些人?”余小味說道:“喜歡。”余凡是說道:“你最喜歡誰?”余小味小嘴極甜,說道:“爺爺。”余凡是朗聲大笑,直比喝了幾兩好酒還愉快。甘檸抓住余小味的小手晃來晃去,說道:“你最喜歡干媽嗎?”余小味說道:“喜歡。”余凡是看了一眼余小味,笑得更是愉快,說道:“就這智商,眼力見,一看就知道是老余家的基因。”甘檸說道:“老頭,你這話說得不對,生余小味也有晚晚一份,晚晚姓白。”余凡是說道:“這叫強強聯手,白家基因頂呱呱。”白晚晚說道:“十個你也說不過我余爸爸一個,你還是立正稍息。”甘檸說道:“余老頭,你厲害,下次再領教,我告退了。”余凡是尖聲尖氣,故意捏著嗓子說道:“跪安罷!”他學的是太監說話的口氣,寶里寶氣的,火候適中,逗得大家直笑,忘記了說話,都看著他下面還耍些什么寶?
余凡是近來留了一撮胡須,為了配著他買的一件夾克,他信誓旦旦地決定留起頭發,扎成一箍揪兒。頭發長起來還需時日,胡須卻修得很有仙風道骨的樣子,閑來無事時拇指與食指相夾,捋上三捋,說這樣有助于思考、頓悟人生。顧四姑說他是糟老頭子精怪洋談,余凡是說她粗俗膚淺,只懂做一日三餐,不懂命理處世之機,我輩豈是你能窺伺得了的,你不過是揀個便宜得到了我的肉身。顧四姑說道你莫不是要瘋了,我不做一日三餐,你會做嗎?你吃都吃不飽,哪來的力氣這樣不三不四,五六不著調地作怪?余凡是一笑,想想也對,轉而哄顧四姑,說道知錯了,連著老婆老婆的叫了三四聲,顧四姑早已習以為常,嘴上罵了幾句,畢竟心里受落得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余凡是有事無事捋捋胡須,余小味看在眼里,見樣學樣,可是自己沒胡子,似乎少了一點觸摸實物的質地感,便去拉扯余凡是的胡子。小孩子心性,免不了下手沒個輕重,東拉西拽,只當好玩,余凡是明明痛得眼斜嘴歪,也不出手阻止,說道:“乖乖,你這個扯法可不得了,要毀了我幾個月的道行。”余小味說道:“糟老頭子。”這話從顧四姑那兒聽來,聽多了就脫口而出,只是他說的意思和顧四姑說的又相差千里。余小味說的是留了胡子,臉上似乎顯得沒有那么整潔,邋里邋遢,亂糟糟的,只是他年少識淺,表達得不清不楚,未免有些詞不達意。顧四姑說道:“這下不抬杠了吧?服不服?”余凡是對余小味的話心領神會,興高采烈說道:“服,余小味說的話在理,我就是個糟老頭子,誰還不老是怎的。既然我孫子不喜歡我留胡須,剪了又有何難?”白晚晚說道:“爸,你當真了,你那胡子修了幾個月,看得跟寶貝似的,你舍得?”余凡是說道:“你幫我找把剪刀來。”白晚晚找出一把剪刀,遞給余凡是。余凡是接了剪刀,一手卷了胡子抻直,一手手腕一轉,剪刀啟合之間,將胡子齊刷刷地剪斷,順手丟進垃圾桶,摸摸下巴,說道:“不錯,不錯。”也不知他說什么不錯。甘檸嘖嘖道:“一家人也就余小味收拾得了你,余老頭,你破功了。”余凡是哈哈大笑,連說:“不錯,不錯。”甘檸說道:“搞了半天,我終于弄懂,這是在嘚瑟。”隋菲菲等人說道:“你才知道啊,你這個反應,拐了二里地才轉回來。”甘檸咬著嘴唇,半天才說道:“你不如直接罵我是傻子得了。”白晚晚笑道:“你就是啊。”甘檸不依,說道:“老幺,來幫手,我們二對二,打這兩個臭娘們。”柳如絮指指鼻子,吃吃發笑,說道:“我幫誰都不是,不如三打一,好不好?”甘檸說道:“怎么個三打一法?”隋菲菲說道:“她是說我們三個打她一個。”白晚晚說道:“三個打她一個,都不夠打。”甘檸說道:“老幺被你倆個帶壞了,學會戲弄人了。”柳如絮說道:“你們打我,我不還手,不然幫誰都是以下犯上,落不是。”甘檸說道:“你一身功夫,我哪敢打你。我這沒出手,你一腳飛踢起來,我就躺下了。”白晚晚說道:“其實老幺你也不必這樣委屈自己,按道理說,我倆是實在親戚,她們倆是外人,我是你長輩,當然動不得,她倆還不隨便欺負。所以,以后這兩個人要想在我們身上動歪腦筋,使壞,門都沒有,我們才是統一戰線。”柳如絮嬌臉微紅,一時消化不完白晚晚適才說的一大串子話。甘檸和隋菲菲不容分撲來,將白晚晚壓住,稍后,一個扳頭,一個抱腿,問道:“求不求饒?”白晚晚說道:“死不求饒。”甘檸去撓她膈肢窩,鬧了一氣,隋菲菲再問:“求不求饒?”白晚晚笑得喘不過來氣,說道:“求了,求了,放手,手可能被你們擰腫了。”
余小味見白晚晚被治,忙過來馳援,一會兒扳這個人的手,一會兒抬那個人的腳。隋菲菲和甘檸故意加了勁,一個面部猙獰,一個兇神惡煞。白晚晚于鉗制之下,時時顯得剩下不到一口氣的緊迫狀態,還不停地翻著白眼。余小味大急,跳上大沙發,直接抓了甘檸的一把頭發。甘檸吃緊的同時,害怕拉拽的過程中晃倒了余小味,再摔一下可不是開玩笑的,兩人就立刻松了手,白晚晚始才得以脫困。余小味跳到白晚晚的懷里,叫了聲:“媽媽。”惹得甘、隋二人羨慕不已,說道:“生了個好兒子。”白晚晚說道:“當然了,好兒子,你救了媽媽了。這兩老阿姨是壞人。”余小味搖頭,說道:“不是。”甘檸摟著他不容分親了一口,說道:“小孩子有他的分辨能力,不枉我疼你。”隋菲菲也親了一口,說道:“不隨波逐流,難能可貴了。”
再說,余凡是剪了胡須,從內間刮了胡茬出來,向余小味招招手,余小味三步作兩步跑過去。余凡是干脆盤著腿坐在地上,攬他入懷。余小味欲伸手試探,忙縮了回來,再伸手去摸,一片光滑,放下心來,終于,確定下巴光溜溜,再無半根胡須,說道:“不扎人了。”余凡是笑道:“是嗎?好玩不?”余小味說道:“好玩。”余凡是說道:“帶你玩個更好玩的。”
余凡是手撐地,抱著余小味起身時,身子晃了幾晃,腦袋一陣眩暈,不過片刻,眩暈感即逝。顧四姑、白晚晚分別上前,要抱過余小味,一個說:“老胳膊老腿別閃著了,你以為還年輕。”一個說:“爸,沒事吧?你趕緊休息一下。”余凡是笑道:“起身起猛了,別了一下腳。”說完,挺挺站姿,將余小味背伏在后頸背,彎下腰,在房間里跑起來,說道:“起飛了。”余小味兩手張開,比擬翅膀,余凡是一手托住他臀部,以防他溜下來。余小味聲音叫得越大,余凡是跑得越快,轉了幾圈下來,一個小臉紅撲撲,一個累得有如老牛喘息,兩人無一例外的是興奮勁還沒過去,你指著我,我指著你,爺孫倆會心一笑。
余凡是說道:“你再長個,我背不動你了。”余小味說道:“爺爺,等我長大了,我背你。”余凡是樂呵呵地說道:“那感情好,我可等著這一天,你帶我去壓馬路。”爺孫倆有一搭沒一搭地湊趣,盡顯飴兒弄孫之樂,這也是人生到達了一個歲數的一個樂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