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林曉陽識人之術可算無人能敵。
放眼整個朝堂,除了這位平日里處事中庸且愛尋仙問道的老相外,太子此番困局當真是無人可解。
終于父子天性戰勝小人讒言,太子乃得安。
而老臣也知使命已結想要辭官出京,卻得皇帝致歉安慰,始終不準其請辭。
后又在適當時機巧諫立相之事,也使得皇帝似有所悟,只是不久后老臣病逝相位。而一心以為自己一定可以當上宰相地奸佞,則最終未相而死,此為后話。
玲兒與清山的大婚,很是順利。
遺憾地也只是二人無父無母,陸婉兒本差人特意去沂州府尋小丫頭的父親,卻未能尋到;然后呂懷山任了儐相,高堂就拜了溫父、溫母。
當然對于林曉陽與管家未能趕在婚期前進山,眾人嘴上不提,卻是心中不能忽略不計地更大遺憾。
大掌柜在東家被捕后,并未按東家指示第一時間離京,而是派人悄悄送了一封匿名信給那位掌管禁軍的宦官統領,大意就是今日所抓之人不可殺更不宜讓旁人知曉,因為其背后尚有重利可圖。
拋出這個誘餌后,大掌柜又連夜派人去探查林曉陽被關押的地點,結果自然沒有僥幸一說,在重重包圍與重兵把守之下想要制造混亂差人劫獄,希望恐怕微乎其微。
不過,心思縝密地大掌柜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也已經初步想好了對策。
在絕對地權力面前,金錢或許也不能當做談判地籌碼;可若這權勢并未置頂,那足夠地銀錢大多還是可以買命的。
有些事林曉陽不屑于去想,但大掌柜可以,只要能讓東家活著,他并不在乎親身前往與惡魔做場交易。
面無表情地談判使者,并未表現出謙卑地禮儀,而是言簡意賅地說出由他主導地交易條件。這使得大太監心里并不爽快,冷笑道:“生平倒是第一回受個奴才威脅!我明明可以送你們主仆二人同去地獄里走一遭,說不定那些產業也能乖乖交上來呢?”。
“沒有那種說不定,我可以保證你會分文得不到。若主子有任何差池,作為下屬倒也甘愿陪葬;不過屆時自會有人買盡天下刺客,而公公余生也將會迎來無窮無盡地暗殺。是不是危言聳聽,我勸公公不要嘗試。”
在如此一番威脅式談判后,很快雙方條件談妥。在確保沒有第三方介入地前提下,大掌柜以每年百萬銀錢換取郡王一條性命。
第一筆銀錢約定兩月內悉數到賬,而在此之前他需得先見到林曉陽安然無恙。
日后每年探視一次,期間不得用刑,不得虐待,反而要好生供養。
換言之,只要林曉陽活得好好地,那么大掌柜以后就是大太監地賺錢機器;當然抱著這樣一棵年入百萬地搖錢樹,也會使宦官恨不得造出銅墻鐵壁來秘密囚禁。因此,日后若再想行劫獄之舉,也幾乎是不可能了......
初冬已至,轉眼玲兒成婚都已數月。陸婉兒也在用過林曉陽千辛萬苦湊齊地藥方后,肉眼可見地告別早衰之相,恢復成二十幾歲該有地模樣。
眾人比本人開心,御醫卻知二小姐脈象雖算穩定,但病情并未發生根本性變化。
沒有了尋藥地理由,對于林曉陽仍是毫無音訊一事,陸婉兒開始由不安轉為了猜測;尤其呂懷山在近日書信中表現出心不在焉地慌亂,倒讓她察覺到了諱莫如深地意味。
莫不是入了京?除了京城變故,何事又需刻意隱瞞她知曉?驚覺自己接近事實地陸婉兒,忽覺渾身如入冰窖般寒冷。
面對已經無力償還地恩情,她心安理得地受了太久,倘若林曉陽確因尋藥而遭遇不幸,那她又該如何自處?
突然冒出這樣自私地念頭,讓陸婉兒也替林曉陽萬分不值。
許就是覺得可能關乎生死,陸二小姐才覺得起碼不該繼續留在山上佯裝不知地等待,借著忽然就想進城裁衣的由頭,她得下山確認此事。
面對突然而至地二小姐,江州墨齋掌柜起初也展現出一問三不知地自覺。
可承受著陸婉兒不肯就此離去地壓力,又秉著呂懷山曾轉達過東家有關“一切但憑二小姐吩咐”地指令,不知內情地掌柜終是告訴了陸婉兒,他也只知大掌柜命各地收攏銀錢秘密送往京城,具體用途不詳。
果然又是那個一切噩夢開始的地方。她想。
即便又如曾經那般無力回天,陸婉兒還是做出了再次進京的決定。
好在玲兒已經被她故意指派出去置辦衣料,她默不作聲地回到客棧留書和收拾行李。就算救不了林曉陽,也救不下任何人,但可以讓所有噩夢結束在開始的地方吧?她又想。
可,就在陸婉兒坐上雇好地馬車出城北上不久,本該以為她已南下地丫鬟與久未謀面地大掌柜,便在夜色里一路追趕上來。
“東家人確實在京中,卻一切安好。二小姐當知我從不扯謊!”管家言語間雖仍無表情,語氣卻十分堅定。
與林曉陽所慮不同,疲憊地大掌柜也有著身為旁觀者的明智與冷靜!他不認為隱瞞是對二小姐最好的保護,恰恰相反,那只會徒增敏感地人不斷猜疑與憂慮。
所以,他早已打算見面后將京中變故合盤托出,而真正需要善意謊言地人是失了自由地林曉陽。
下屬就近撿些木柴生了兩堆取暖地篝火。
事情梗概,說起來簡單又明了。
從尋藥開始到得知太子危局,再到不能視而不見由此故意被捕,然后就是以錢換命地個中交易。總之足足折騰數月終于扭轉時局,太子得已保全,代價就是林曉陽暫困京中,大掌柜則要每年為奸人供應大量銀錢。
的確,只有實情才能阻攔陸婉兒進京。聽完管家所言,不知該如何評判其中取舍,二小姐福身一禮道:“多謝大掌柜據實以告,籌錢之事我也會放在心上。”。
車夫已被玲兒結賬打發;夜色已深,既然江州城門已關眾人索性轉向進山。
并不是說說而已,若是銀錢能買回性命已算萬幸。陸婉兒怎能忘記當初也是帶了所有想要救溫彥行,先不論數額多少,而是根本就找不到可以談交易內容地對象。
有了過往不堪回首地絕望無力,才會降低如今期望,只要林曉陽尚能活著就好。
大掌柜歸來,山上的人都是喜悅的。第二日親自補了賀禮給宋清山,說是東家特意交待地事情,原本應了大婚前進山但有重要事情耽擱了。
已從玲兒口中得知內情,夫婦二人行禮致謝,并未多言。
不能在山中常住,當天大掌柜就要與二小姐告辭而去,他尚有許多后續地安排要去處理。不曾想陸婉兒也打算跟他一同下山,盡管大掌柜一人就有足夠把握湊齊每年交往京城的贖金,可她仍覺自己不該繼續躲在山中軟弱自欺,毫無所為。
茶葉地種植與生產事宜,她已經與溫父交待清楚,許多可能被忽略地細節也可隨時通過書信再行商議。
以為自己身體已經徹底痊愈地二小姐,很想也為林曉陽做點兒什么,她要把云霧茶以有效地方式推向市場,溫家也該盡快自食其力,甚可能有結余來償報些恩情。
思及昨夜御醫的話,又看到陸婉兒目光中地執著;若生命開始倒數,與其隱于山中憂思過度當真不如做些自己認為一定要做的事,了些遺憾也忘卻些悲傷,讓最后一程看起來更有價值。
大掌柜甚至覺得,忙碌起來也是放下紛擾地一種有效方式,可能隱疾因此逐漸消失也未可知。要知道一個人的狀態很重要,他只是簡短思索了一番就贊同了陸婉兒下山的決定。
玲兒與清山跟在身邊理所當然;明明一年之期已過,近來也不用繼續服食湯藥,可御醫也還是以必須遵守與東家約定為由,背著藥箱跟上船來。
倒讓陸婉兒有些猜疑,何況山中離了大夫定是不行!
大掌柜看出其內心活動,讓伙計下山后先另外安排一位大夫進山,然后替御醫解釋了一句:“除了守約,大概是想隨側記錄三年內病例愈后情況吧,這是宮里太醫院為貴人們診病的規矩。”。
從不扯謊地人才是扯謊高手,御醫對于大掌柜之言拱了拱手,以示默認其臨時所編地規矩,不僅如此還受啟發又加了一句道:“也因二小姐病例特殊,確實有不定期隨診觀察地價值。”......
其實,聽管家命人安排其他大夫進山替代后,陸婉兒就已不打算糾結此事了。
作為一位醫術高超地大夫,有時隱于山中尋藥,有時在人群中懸壺濟世,都是他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