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空洞的躺在床上,陸婉兒不知究竟為何一切就變成了這樣,許是于別人而言,也并沒有那么地糟糕吧,當年父親納周姨娘入府的時候,母親也是像自己現在一樣無法承受嗎?
原來一直以來都好像再自然不過的事,或許對某一個人產生的影響,卻是翻江倒海般洶涌。
后半夜才于迷迷糊糊中睡著的婉兒,好像看到了在另一個世界里的母親,自是不像以前在陸府時的憂郁模樣,青絲狂舞,裙裾飄揚,笑容里明亮燦爛了許多,不是一個后宅婦人而更似少女的那般肆意飛揚。
“母親,母親!我是婉兒呀!”夢里的人卻只是笑著看她,并無任何回應。
“母親,我是婉兒!你看得到我嗎?”陸婉兒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飛舞的衣角,卻見明麗動人的母親距自己越來越遠了.......
“母親!......”極具恐慌與焦急之下,陸婉兒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醒來終是淚痕打濕一片,原來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了母親便再次不見。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陸婉兒心中亦明白,自己是該早做打算選一個合適的時候離開了。
第二日岳家少爺早早收拾妥當,竟與少奶奶一起出府去了商行!這是岳府眾人萬萬沒有想到的。
有下人趕忙去報與岳母聽,好似心里另一大塊心病突然被治愈的岳家婆母,只以為都是姨娘玲兒的功勞,高興之余又著人送了一套首飾到她屋里。
而行至岳記商行,陸婉兒與同行的岳沐之說,“我們需定個三月之期,三月之后陸記生意上所有的事我便不再過問,以后即使再有天大地變故亦不會過問。”想來婉兒是不愿拋頭露面而更喜歡安于內宅的,這本就是對的,因此岳沐之爽快應下。
可陸婉兒又拿出兩張空白的紙來,提了另外一個條件“那么約定日期到時,因半年來我也算為岳記用了心,所以你也需要對我有所回報,至于如何回報我還未曾想好,你要在這契約書上先行留下名字印鑒,三月之后內容由我來定,你只須放心不會讓你過于為難就是。”
岳沐之雖對此舉頗有些詫異,卻想著以后多的是機會與婉兒消解眼下這些隔閡與誤會,亦便心甘情愿的簽字照做了。
其實為了救活岳記,陸婉兒甚至連自己所有的嫁妝都填了進來,哪怕是回歸內宅之前,在岳記生意稍穩之后,想要拿走一筆銀錢傍身,那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就在岳沐之重新振作大約一個月后,岳家老爺撒手人寰。畢竟藥石無醫之下,怎可能單靠沖喜就會當真出現什么奇跡?能拖至今日,也不過是因為用了些名貴藥材,一直吊著那口氣罷了。
岳府大喪之際,卻是又有些好消息傳來。之前派去南詔的人歷時四個多月終于回來了,且竟真的讓他們追回了部分錢款,當然至于去的幾人自己從中得到多少好處,旁人不得而知,僅憑猜測也無法置喙,尚能帶回一部分交于岳家便已是萬幸。
后面倆月里,岳家生意雖無法再與之前相比,卻也是重新步入正軌,生意重心也轉到了南北商貿互通之上。只是岳沐之多次想與婉兒修復夫妻間的感情,卻都未能如愿,一顆心冷了又怎會輕易回暖呢?
轉眼二人私定的三月之期已至,陸婉兒依約而行,今日未再跟隨岳沐之出府,而是獨自在房中替自己收拾了一個小小的包裹,里面僅放了些提前從岳記提取的銀票與部分贖回的陪嫁首飾,數額不多,卻也足夠一個人用上些時日。
取出三月前岳沐之自愿署名蓋章的兩張空白信箋,陸婉兒沒做任何猶豫疑遲,在上面寫下了“和離書”幾字。
“世人千萬,相遇幾人?更遑論于相愛結緣。因此,你我二人當無悔于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之往昔,只嘆造化二字著實弄人,亦愧于修行不夠,令夫妻之誼罅隙漸生,方知相愛雖易,相處卻難。今既已是二人不能同心,不若自此一別兩寬,會及諸親,各遷本道,或可放下心中埋怨,從此兩不相欠。
謹定下和離之書,以此為鑒。
唯盼落日歸山海,你我亦重歸人海,往日不復見......”
在和離書的最后,亦署好自己的名字后,陸婉兒將其中一份置于信封之內,便交于下人,囑咐其于晚上岳沐之從商行回府之后,代為轉交。
下人怎知少奶奶心思,也不便多問輕裝簡行的陸婉兒有何行程,只以為許是回陸府探親,亦或是去洪州城里閑逛。
就這樣,包括陸珍兒與岳沐舒在內,未與任何人打過招呼的陸婉兒突然就消失了。令眾人沒有任何征兆與預判下便從岳府離開,除了一封讓姐姐切勿掛心的書信隨之送回至陸府,人卻是當真不知身在何處。
看過和離書后,頗為震驚的岳沐之也帶人尋了幾日,自是沒有結果,卻真切感受到了陸婉兒的心意已決。“婉兒,你當知此并非我意,若論及情誼,此生我只愛過你一人......”
悔意甚巨之下,岳家少爺獨自一人于書房之中大哭一頓,直哭到全府上下皆感其悲傷,卻不敢規勸,那洶涌而至的傷感之情或比岳老爺過世時尤盛。
因岳沐舒尚在月子中,在李家公子的謹慎之下,李府上下把此消息小心隱瞞下來,直到婉兒北上之后方才得知,卻是另一番難過、無奈又慶幸的復雜情緒。
其實也沒過多久,怕姐姐焦心地陸婉兒就已書信告知其自己臨時落腳之地,眼看春節將至,卻不想以此身份回陸府去,除了怕因此讓陸家老爺覺得臉上無光,主要也是不想應付任何人虛偽地詢問或安撫......
陸珍兒悄悄一人去見了妹妹,只因擔心其獨自在外的安危,也有些擔心這個春節婉兒一人怕是不會好過。
在洪州城真正關心婉兒的,當然也并非陸珍兒一人,還有陸府老爺與尚未知情地沐舒,和母親的兄長——陸家姐妹的親舅舅。
陸府老爺得知此事后,是氣惱與擔心并存的,埋怨過幾句婉兒的出格舉動令陸家也不光彩后,便也不忍心她一人流落在外,因此也去與唯一可能知道婉兒行蹤的陸珍兒說過,讓她還是規勸婉兒早日回陸府過節。
雖得知了父親表達的善意,可婉兒并未有此打算,她不想與姐姐同在陸府,讓別人因此對陸家指指點點,只要從眾人視線里消失,時日一久便被淡忘了,豈不更好。
還未完全想好以后的陸婉兒,其實就臨時住在離陸記也不算遠的一家客棧后院兒里,因客棧掌柜與陸婉兒在岳記主事之時,有著一段緣分交情,便答應為其隱瞞行蹤,帶足銀錢又深居簡出之下,此地雖不是長久之計倒尚可保證安全。
已委托姐姐告知舅舅自己一切安好,勿要因此掛心,而早已計劃好今年獨自過節的陸婉兒,后又婉拒了舅舅讓其入府過節的邀請。
此時的婉兒,只想給自己多留些時間,看是否能僅憑自己的力量,從這場慘烈的婚姻中慢慢走出來......
只是萬家燈火之時,方才發覺自己或許也沒有那么地內心強大,街上的熱鬧都是旁人的,而此時此刻的陸婉兒當真是一無所有。
雖說愛情并不該是一個人的全世界,可擁有過又失去的痛卻仍是十分深刻。
看著陸珍兒臉上那道雖不能忽略,卻已是十分淺淡的釵痕,陸婉兒好像有些明白了當初姐姐的選擇,許也不能算是錯的。
春節以后,還委身于客棧的陸婉兒收到舅舅書信,信上并無預料中的安慰或責備,只說舅母想要回北方娘家省親,因路途遙遠,舅舅委實脫不開身,便一直未能成行。“倘若此次婉兒愿與其同行,眼下北方政事已穩,多帶幾名家丁且只走官道,你們二人相互照應之下,或可圓了你舅母這幾年來的心愿。不知婉兒,可愿否?”
舅舅的這番請求,倒是婉兒未曾料到的,與其終日悶在這方小院子里思慮不止,倒不如就與舅母一同遠行,也去看看那些自兒時起就心生向往的山高水闊,北方浩瀚。
于是,這次陸婉兒倒盡快的應下了舅舅。
半月時間,托人多置辦了幾套厚薄不一的衣衫,其他倒都由舅母準備就好了。
“聽說北方氣候與洪州不同,別看出行前都已換上了半薄的襦裙,越往北走可是越要冷起來的,直到四五月里,那里的冬天才算真的過去。”陸珍兒一邊與婉兒說著從舅母那兒聽來的提醒,一邊也覺此次出行對妹妹來說倒是個不錯地選擇。
總是要真的把過去全都放下了,才能繼續往前走,否則心中負累重重,又能撐的了多久?
從岳府離開后,親朋故友中也只見過姐姐一人的陸婉兒,臨行前還是留了一封書信于沐舒。希望她不要為自己太過難過,雖終是沒有姑嫂的緣分,但二人姐妹之情總是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