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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從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

“行刺……皇上?”羅環(huán)馭聞言連連后退了好幾步,目光正好與傅恒的相接。

是他!

是她!

兩人心中同時一驚,誰也沒想到多年后的再次見面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幾年來,那張狼狽的,布滿淚痕的可憐兮兮的面孔他一直記憶猶新,自然也不可能忘記自己救過她的事,只是多年未見,沒想到當(dāng)年那個縮在他懷里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如今已經(jīng)出落成嬌俏可人的絕色佳人了,不禁微微一怔。一向冷漠的他竟然輕輕扯了下臉。

對羅環(huán)馭來說,富察傅恒這個名字多年來她一直沒有忘記過。他出現(xiàn)在她最危急、最脆弱、最無助、最恐慌的時候,給了她一份強大的支持力量。這些年來,雖然她人在盛京,卻也時常想起眼前這個“救命恩人”的樣子,想起他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還有……他那結(jié)實寬厚的胸膛。

眼看官兵就要闖進房間搜查,羅環(huán)馭這才回過了神,急忙沖上前去攔在了門口,“這是我的房間,誰都不準(zhǔn)進去!”

被她這么一喊,傅恒也拉回了思緒,臉上恢復(fù)了原有的冰霜。他走上前了一步,道:“格格,我等也是公事公辦!”

“我……我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總之我的房間就是不許你們進去!”羅環(huán)馭雖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但還是緊緊地倚在門前,不肯讓步。

可是,就在此刻,羅環(huán)馭和傅恒幾乎同時注意到了房間門口的地上,有一滴尚未干透的血跡。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暗自忖道:“完了,這下被他抓到把柄了……”

然而,傅恒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蹲下身低頭蘸蘸血跡,然后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揭穿她私自窩藏刺客的事實,接著強行闖入她的房間抓人……

他反而裝作沒看見似的盯著她心虛的臉孔看了一會兒,依舊那副六月里也能凍死人的表情。只是,緩緩來到了她的面前,不經(jīng)意地朝那滴血跡踩了上去,以防另外有人發(fā)現(xiàn)似的。

此時,二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幾乎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這一次,她終于在大白天看清了他的長相。剛毅的輪廓輕易地勾勒出了他冷漠略帶滄桑的臉龐,依舊那么俊朗,那么不凡,那么無懈可擊……

他冷冷地望著她因為心虛和擔(dān)憂而皺起的眉頭,不可否認即使那樣的她也還是有著讓人驚艷的美麗。一想到讓她皺眉緊張的是此刻藏匿在她房間里的人,他的心情忽然變得有點糟。

這一刻,就連房里的淳穎也是緊張地大氣也不敢出,手緊緊地抓著劍,隨時準(zhǔn)備著讓它出鞘。

“既然這里是格格的閨房,我們確實不宜進去搜查,想必這刺客也不會大膽到藏匿在堂堂和碩格格的閨房之中。我們走吧!”傅恒說著,別有意味地看了羅環(huán)馭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王府。

直到確定傅恒和所有官兵確實都離開了,羅環(huán)馭這才松了口氣。隨即和恪公主也因為擔(dān)心乾隆而先行回宮了。

當(dāng)晚,羅環(huán)馭得知了淳穎的真實身份——前睿親王多爾袞五世孫。當(dāng)年順治皇帝因為多爾袞企圖篡位稱帝一事將其掘墓鞭尸,其后所有相關(guān)人等死的死,奪爵的奪爵,無一幸免。但是,淳穎斬釘截鐵地告訴她——皇上不是他刺殺的。

這一夜,羅環(huán)馭把淳穎安置在后院的一間屋子里,自己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眼前不時浮現(xiàn)出幾年前傅恒救她的情形……

次日,羅環(huán)馭進宮見完太后,順道去了和恪公主念書的覽悅閣,不料身為公主老師的傅恒也在,兩人再度不期而遇。

“羅環(huán)馭,看到你真是太好了,那些四書五經(jīng)快把我給煩死了!”一見到羅環(huán)馭,和恪公主就忍不住“訴苦”起來。“對了,傅恒是皇阿瑪派來教我的老師,你們昨天已經(jīng)見過了,應(yīng)該不用我介紹了吧?”

“富察中堂。”羅環(huán)馭微微行了個禮,想起了昨天的事,臉不禁微微一紅。

“格格,昨天在王府多有失禮之處,還請你海涵!”沒有錯過她嬌羞的表情,傅恒想起了她曾經(jīng)與他共乘一騎的情景。

“昨天的事情……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恐怕……”羅環(huán)馭想表達感激之情,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不要提昨天的事情了吧!”傅恒用眼色暗示了一下她。

就在和恪公主對兩人沒頭沒尾的對話頗為奇怪時,有人來報說太后請她去慈寧宮一趟。于是,傅恒和羅環(huán)馭一起離開了覽悅閣。

御花園里,羅環(huán)馭幾經(jīng)猶豫,還是準(zhǔn)備開口向傅恒道謝。沒想到他卻先開口了:“見到淳穎的時候,替我告訴他,刺殺皇上是不可能成功的,叫他不要白費心機,枉送性命了。”

“其實昨天刺殺皇上的另有其人,并不是他。”羅環(huán)馭為淳穎辯解。

“他這么告訴你的?”傅恒用很懷疑的眼光看著她,“你相信他的話?”

“我……我相信不是他做的!”他沒有必要騙我。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她極力在他面前為淳穎解釋,他感到心里很不舒服,說出來的話不自覺地變了調(diào),“那是格格太容易相信人了。”

羅環(huán)馭頓了頓,問出了心里的疑問,“中堂大人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救他?”

“那格格呢?非親非故的,為什么要這么做?”傅恒不答反問,他很想知道為什么。

羅環(huán)馭一時答不上來,不自然地回過了頭。

“一個女孩子以后不要做這種冒險的事情,如果昨天真的……不但他性命難保,就連你們果親王一家都逃不了關(guān)系。你總不希望你阿瑪和哥哥都因為你而受牽連吧?”他提醒道,臉上流露出了一絲不自覺的關(guān)切之意。

“我明白!”羅環(huán)馭點了點頭,“其實一開始,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是單純地想替他治傷而已。”

“格格不用解釋,傅恒并沒有認為格格你和他一樣,想要皇上的命。”傅恒淡淡地說。

羅環(huán)馭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昨天中堂大人沒有抓到刺客,皇上他……沒有為難你吧?”

傅恒搖了搖頭,很感動她還能這么替他著想。

事實上,昨日回宮,乾隆的確對他沒有抓到刺客頗有微詞,但怎么說傅恒也是朝廷重臣,自然也不會太為難他。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中堂大人!”羅環(huán)馭抬起了頭,真摯地道:“這句話早在幾年以前我就應(yīng)該跟你說的。”

“格格多心了。”明白她話里的深意,傅恒雖然嘴上這么說,但聽到這么多年來她仍然還記得他曾經(jīng)救過她的事,多少有些意外,一想到自己幾年來不是獨自回憶那只屬于他們兩個的一幕,臉上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一閃而逝的喜悅神情。“公主一向直呼我的名字,格格也無需一口一個大人的,聽起來怪刺耳的,還是和公主一樣叫我傅恒好了。”

“也好,那以后你也不要老是一口一個格格的,叫我羅環(huán)馭就可以了。”正說著,她腳下猛地一滑,整個人往后面的魚池墜去。

“小心!”說話間,傅恒一手托住了她的腰,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肘,使她免于跌倒。二人也因此對上了彼此的眼神,突如其來的四目交會令兩人都有點心跳加速,誰都沒有把視線往對方身上移開。

由于御花園就在坤寧宮門口。因此,這一幕被剛好走出的皇后盡收眼底。本來這也沒什么,可她就是突然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地來到了二人身后。

“富察大人今兒個真是好雅興,居然在御花園賞起花來了。”皇后的語氣顯然帶著奚落。

“皇后娘娘!”

“皇后吉祥!”

兩人各自行禮。

“呦!這位就是昱格格吧?常常聽皇上和老佛爺掛在嘴邊,說昱格格不但知書達理,而且貌若天仙,把咱們宮里的幾位公主都比下去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叫人一見就心生憐惜啊。”贊美的話從皇后的口中說出來,感覺倒更像是挖苦。

“娘娘過獎了。要是沒什么事,羅環(huán)馭就先行告退了。”九公主早就警告過她小心皇后,現(xiàn)在看來她的擔(dān)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想到這里,她急忙跪安離開了。

看到傅恒望著她的背影似乎有些不舍,本就生氣的皇后更為惱火了,憤憤道:“看來富察中堂對昱格格還真特別關(guān)心啊。人都走遠了還依依不舍呢。想必是瞧著合眼緣吧?不如改明兒個我跟皇上說說,讓老佛爺把她許配給福康安做你的兒媳啊?”

“萬萬不可!”這話一說出連傅恒自己也愣了一下,好像仔細想想,福康安無論從年紀(jì)還是身份地位上都和羅環(huán)馭很般配。可是,如果真那樣的話……想到這里,傅恒只得低下頭尷尬地對皇后補充道:“臣的意思是這事關(guān)格格清譽,娘娘不要說笑了。”

“你既然知道有損格格清譽,也該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大庭廣眾的,舉止要注意自己的身份!”皇后有些不依不饒。

“是!”傅恒只得點頭。

這話說回來,傅恒乃當(dāng)朝第一權(quán)臣,連乾隆皇跟他說話還得要忌他三分,皇后是不該得罪于他的,而他也沒必要聽從皇后的吩咐。可能這回是自己有些心虛吧,所以不敢不聽。

淳穎在羅環(huán)馭的果親王府秘密地養(yǎng)了一段時間傷后,獨自留書離開了。羅環(huán)馭想到與他的偶遇和他悲慘的身世,內(nèi)心不免有點惆悵。

這日,傅恒來到了果親王府的門口,莫名地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同往常一樣走了進去。

“傅恒!你怎么來了?”羅環(huán)馭很意外會在自己家里再次看到他。

“我是為了緬甸的戰(zhàn)事來找靖南貝勒的。”傅恒說著四下望了望,沒有看到靖南。

“我哥他有事出去了。”羅環(huán)馭有點拘謹?shù)鼗卮鹚路鹗巧碓趧e人的府邸。

“那……我還是改天再來好了。反正也不是很急的事情。”傅恒說著,轉(zhuǎn)身欲走。

“哎!等一下!”羅環(huán)馭說著跟了上去,好像不希望他來了就走似的,“我哥他應(yīng)該快回來了,你要不要坐下等他一會兒!”

明明知道不應(yīng)該再和她多說話,不應(yīng)該再和她有什么糾纏不清,不應(yīng)該再貪戀她絕麗的容顏,可一向冷靜自持的傅恒還是抵擋不了她如黃鸝般悅耳的聲音,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隨即在大廳坐了下來。

“那天……我走了以后,皇后她……有沒有刁難你?”羅環(huán)馭接過丫鬟遞上的茶水,親自端到了傅恒的面前。

“你好像經(jīng)常為別人的處境擔(dān)心?”傅恒拿起了她遞來的茶水,心頭涌過一陣暖意。“上一次擔(dān)心我被皇上責(zé)罰,這次又擔(dān)心皇后刁難。”

羅環(huán)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是不是我太多事了?”

“不是!你不要誤會!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傅恒聽她這么一說,急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解釋,惟恐她誤會自己話里的意思。

見他如此著急的樣子,羅環(huán)馭微微一笑,“我明白你不是那個意思。”

這下,傅恒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有點可笑,破天荒改變了他慣有的冷漠,回了她一個淡淡的淺笑。

一種莫名的情愫如同石塊一般同時在二人的心里激起了層層漣漪,越擴越大……

“淳穎的傷……應(yīng)該好多了吧?”過了許久,傅恒才重新端起了桌上的杯子繼續(xù)開口道,話語里帶著微微的酸意。

“他已經(jīng)沒事了。”羅環(huán)馭看了他一眼,“前幾天他已經(jīng)走了。”

“他不會再做傻事了吧?”傅恒想起了乾隆遇刺的事。

“上次的事真的與他無關(guān)!”羅環(huán)馭第二次對他強調(diào),“他的身世真的很可憐!現(xiàn)在在京城不但舉目無親,還要逃避官府的追殺,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見她言語之中對淳穎的維護之意,傅恒竟發(fā)現(xiàn)自己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會有這種情緒,對象還是一個跟自己的兒子差不多大的小女駭。“你哥哥和阿瑪他們不知道這件事吧?”

“我沒有告訴他們。”羅環(huán)馭搖了搖頭。

“即使他不是刺客,但他畢竟還是個朝廷欽犯,你不怕我向皇上供出他的下落?”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淳穎和她朝夕相處了好一段時間,他就有點心里不平衡,說出來的話不知不覺有些帶刺。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的!”羅環(huán)馭說著沖他信任地笑了笑,令傅恒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久,乾隆在正大光明殿設(shè)蒙古親潘宴。傅恒和兒子福康安以及羅環(huán)馭的父親果親王弘瞻、哥哥靖南貝勒均在陪座之列。

此宴是清朝皇帝為招待與皇室聯(lián)姻的蒙古親族所設(shè)的御宴。一般都設(shè)宴在正大光明殿,由滿族一、二品大臣坐陪。歷代皇帝均重視此宴,每年循例舉行。而受宴的蒙古親族更視此宴為大福,對皇帝在宴中所例賞的食物十分珍惜。

在這次的宴席上,蒙古親王碩禮藉著酒意懇求乾隆為其子葉赫達賜婚,當(dāng)時的乾隆已略有醉意,不及細想便隨口允諾了下來。繼而望了望一旁陪坐的福康安,道:“康安哪,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可有意中人?”

此事本與傅恒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但他聞言想起了皇后的話,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接口道:“皇上日理萬機,犬子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傅恒,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兄弟倆個打小就一塊兒長大,康安年紀(jì)輕輕就戰(zhàn)功赫赫,已經(jīng)是朕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了。他的婚事朕一定放在心上,準(zhǔn)保替你物色一個萬中挑一的好兒媳。”乾隆說著呷了口酒,回頭問弘瞻道:“六弟啊,你那寶貝女兒羅環(huán)馭前些日子已經(jīng)回京了吧?讓她有空多來宮里走走,讓朕好好瞧瞧!”

“咳!”傅恒的一口酒當(dāng)即嗆住,猛的一震,覺得自己內(nèi)心深處,被什么東西重重的撞擊了一下,神色中竟有些閃爍,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心緒不寧。

“是!”弘瞻大致明白乾隆的用意了。

“哎!對了!”乾隆轉(zhuǎn)頭望向了一邊的傅恒:“傅恒啊!你應(yīng)該記得,羅環(huán)馭就是幾年前你在木蘭圍場救回的小女孩,這幾年她一直住在盛京,現(xiàn)在早就長成大姑娘了。那孩子本來就討人喜歡,這會兒八成是個大美人哪!”說著,顧自笑了起來。

弘瞻與傅恒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各自若有所思。

幾日后,羅環(huán)馭在覽悅閣見到了乾隆,難得的是,日里萬機的乾隆竟然一眼就認出了她,對她也比以往更寵溺了。

想起了淳穎的事,羅環(huán)馭試探地問:“皇上,您知不知道,百余年前睿親王多爾袞被奪爵鞭尸之事?”

“此事朕年輕時,曾聽康熙爺爺說起過。這還是順治年間的事了,你怎么會突然想到問這個?”乾隆對她也知道此事有點意外。

“我只是覺得多爾袞是我大清的功臣,還是他打敗了李自成,攻下北京城,恭迎年幼的順治皇帝在北京登基的呢。死后落得如此下場已經(jīng)夠可憐了,他的子孫后代還要被拘禁在永平,沒有自由,這未免太殘忍了!”羅環(huán)馭試著旁敲側(cè)擊。

“你這孩子啊,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將來你就會明白,這天下間殘忍的事兒呀,多著呢。”乾隆的口吻透露著些許的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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