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童樺的囧樣兒，喬麗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出了周星馳的魔性。

笑得蹲在了地上，眼里閃著淚光，仰著頭對童樺說：

“如果我一直都生活在默片里，就像剛剛那樣，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啊？”

“啊？你是說真的嗎？”

“那還有假啊？”

“說實話，我無法想象。我從窗戶里看到的你，是一個很活潑的人，一個生命力很旺盛的人。”

見喬麗沒有說話，童樺繼續補充道，這樣的生活，他一天都過不下去。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感覺像是丫鬟奴婢在深宅大院里一樣，又像是黑暗里的小偷在偷東西一樣。

“你現在是不是很意外，我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兒。”

童樺也蹲下來，半蹲著，很憐惜地看著喬麗：“是的，太讓我意外了。”

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還有人過這樣的生活呢？

喬麗蹲下身子，用食指劃著潮濕的地面說：“我有很多面。一面是你從窗戶里看到的，另一面就是你剛剛看到的。我不知道哪一面是真我，哪一面是假我。”

“我覺得，這兩面都是真的你，是你在應對不同的環境。”

這番話聽上去特別有哲理，特別有內涵，也像是對一個很熟悉的人說的。

童樺被自己的話給驚到了，他向來說話都很單調。

然而，在喬麗面前，童樺很自然地就變成了一個文采斐然的人，并沒有費勁地思考。

很多話就像泉水一樣，很自然就從心里的那口池子里流出來了，很動聽地流到了喬麗的心田里。

在喬麗面前，他無師自通地扮演了一個非常優秀的心理醫生。

這番話引起了喬麗的興趣：“你是說我在應對不同的環境？”

“對。你是一個有智慧的人，知道遇到什么環境用什么性格，有點兒像變色龍。”

喬麗被逗樂了，她笑著站起來，故意生氣道：“你說我是變色龍？！”

童樺跟著站起來：“對！你確實是變色龍。你的工作和你的生活反差很大，太大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怎么知道的？”

“我已經觀察你一年多了，但我以前只知道你工作的一面，今天才知道你生活的一面，很詫異。”

喬麗甩甩腿說：“都蹲麻了，要不要找一個地方坐一坐呢？”

“我來找一找，這附近有沒有24小時營業的店。”童樺用手機搜索著。

“沒什么地方了。只有夜場電影，還在我們工作的那個方向，地鐵去不成了，打個出租車吧？”

“好的。”

兩個人在雪夜里等著出租車。

“你的默片生活，我覺得很壓抑，不像你的性格。”

喬麗旋著手里的雨傘，腳底下蹬著馬路牙子，思考了一會兒才說：“你是第一個說我的生活很壓抑的。”

“為什么要過這樣的生活呢？”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其實可以不過這樣的生活的，每個月多200元，我就可以租更好一點兒的房子，但我就是想在這樣的房子里待著。”

“這么大氣都不敢出的生活，你好像習以為常了似的。”

“是啊，我確實習以為常了。”

“因為小時候嗎？”

童樺學過一些心理學，他知道有一句話叫，童年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小時候，我爸爸媽媽經常吵架打架，所以我特別害怕嘈雜的聲音。

有一回，二姨和二姨夫來我家做客。我開了電視給他倆看。他倆安安靜靜地看，整整兩小時沒說話，一句話都沒說。

我當時就想，要是爸爸媽媽也和他們一樣安靜，就好了。”

“我明白了，因為爸媽爭吵不休，所以你喜歡安靜了。”

“是的，我現在一聽到嘈雜的聲音，心里就特別煩躁。我很喜歡安靜，特別渴望安靜。”喬麗無助地強調著。

誰都知道，一個害怕外界噪音的人，會活得特別痛苦。

“你本來應該把嘈雜聲隔在外面，但你現在剛好做反了，你租了一個不隔音的房子，把自己變成了無聲無息的人。”童樺開導。

“是啊。”喬麗若有所思。

隔了一會兒，喬麗似乎想明白了：“你太厲害了！我怎么沒意識到呢？我做反了。”

這時候，出租車來了。

“也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童樺打開車門，讓喬麗先進去，自己再進去。

喬麗望著車窗外，用手指劃著車窗玻璃上的霧氣。

“嘈雜的環境，是我熟悉的環境。我的本能，會不由自主地親近這樣的環境。就像我租的房子，挑了很久，就挑了這里，一住就是五年。

這樣的房子，不是我住，也會是別人住，總之一定會有人住的。為什么我住不得？”

喬麗看著車窗外霓虹燈閃耀，不由得若有所思地發出這樣的疑問。

童樺被問住了，他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

他長到這么大，還沒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能把他約到房間里，也沒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能和他聊這么深的話題。

仿佛他們上輩子就認識，這一輩子再續前緣，而且是那種很淡很淡的情緣。

他突然覺得，今天這個晚上有點兒神秘，神秘得無法和任何人描述。

到了電影院門口，走進了觀光電梯，看著城市的地面在腳底下越來越遠，雪花在外面飄著，越來越大。

在電影院的購票平臺那里，買了一杯爆米花，還有兩杯奶茶。

“這是我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看電影，看的還是夜場電影。

電影的聲音很大，蓋過了他們說話的聲音。

喬麗只得湊在童樺的耳朵里說：“我想窩在卡座里睡一會兒。上了一天班，感覺很累很累，很困很困。”

童樺點了點頭。

喬麗的身材很嬌小，雙腿一蜷，整個人就躺進了卡座里，閉著眼睛，安心地睡著了。

童樺看了看她，感覺她躺在那里的樣子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不由得憐憫心起，脫下自己的羽絨服給她蓋上。

在這么嘈雜的環境里，都能睡著了，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童樺一個人看電影，吃著爆米花，想起了女朋友，這時候剛好是女朋友快午休的時候了吧，于是打開手機和女朋友視頻。

“嗨，親愛的，我在看夜場電影呢。”

“哼，怎么突然看夜場電影呢？老實交代，是不是陪哪一個女孩子一起去的？”女朋友假裝生氣。

“確實是陪了一個女孩子一起來看的。”童樺老實交代，他不是一個撒謊的人，尤其是在青梅竹馬的女朋友面前。

“你個小樣兒的！你給我等著！不許你喜歡她，絕對不允許！”

“哪有喜歡她？！她是不一樣的人，沒有交集的。你什么時候回來？”

聽上去，童樺和女朋友確實是青梅竹馬，琴瑟和鳴，一對神仙眷侶。

一滴眼淚從喬麗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