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失控
可出乎意料!我感謝之后的鄙視竟還真下早了!尹離前腳才出門,我為了看方方的悲催反應還沒舍得跟過去,就見他慌亂的找著自己褲兜里的手機,然后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到窗口看尹離走到哪了,也悄悄跟了出去,于是我便搭上了順風車。
只聽他在電話里報信說:“急事急事!你上次跟我說你們學校有個無敵媽寶男,媽接媽送陪上課那個!他媽今天去了嗎?”
汽車點了火,對方那邊男子的聲音被公放了出來:“今天?沒注意啊,我們今天沒有和他一起上的大課。咋了?”
“就算他媽沒在,她也絕對留了眼線,你去找找看。”
“我說大哥!我女朋友上課呢!”
“你女朋友上課跟你有什么關系?”
“這馬上下課了,我得等她呀!”
“絕交。”
“嘖!你看你!行吧,我去看看。”
“誒等等!你要是沒發現有誰盯著他,就去找他班任,說他媽提防那女騙子,來學校了!”
“女騙子?”
“你就這么說,看他什么反應。”
“不......哥你不是整我吧?”
“不干絕交!酒帳現在就結!”
“你看,我又不是不去,這也沒幾分鐘了,要不就等一會兒下課了我跟我女朋友說一聲?”
“也好,反正我現在也往那走呢,等我到了在一起吃個飯,我也正好把你上次失戀的視頻和她分享一下。”
“你說刪了的!沒有信任了嗎?哥!”
“正在消失,剩多少看你速度。”
“哥!在跑了!已經在跑了!在跑了!瘋跑了——!”
嗯!不錯啊!方方!這手陰招玩得溜啊!而且效果顯著!我們的車才剛停到學校大門口,就見葛悾被一個年近五十穿著正式,明顯是剛從一個重要場合趕回來的女人往車里塞,動作可說是堅毅有力了!這行動力!這體力!不得不說,母親就是一種為了兒女能就地變身的存在!
葛家母子前腳走,就看一手插兜一手撐傘的尹離從大門后晃悠著走了出來,就像其他看熱鬧的人一樣目送著他們的車消失在拐彎處,又掃興的各自散開。她走到公交站站了站,向左望了望沒見來車,并沒有等的意思又向前走,方方開車跟在后面,雖然不是高峰期,也立刻引得后方來車的不耐煩,超車時紛紛投來鄙視且憤怒的目光!但他此時是一概看不到了。
而走在車前一段距離的尹離卻一味沿著大路往下走,絲毫看不出目的性。她要去哪呢?要找什么?追求什么呢?所謂自由,又是什么呢?
她找了家店吃了午飯,方方則放棄了繼續跟下去回店里了,剩下我們倆個一前一后一有形一無形的在大街上閑逛,既沒有在人群中讓人一眼就捕捉到的特別,也見不得一路上有多少同道中人,在這個每個人都是主角的社會,和所有人一樣普普通通。
“你們為何在我房間?”這個經不住念叨的皚皚,這說話間就回來了。可看著,卻是哭過的。
“若不是丁姑娘住在隔壁,我們才不想進來!”鐘敬焱看都不看的道。
皚皚瞪了他一眼,也是沒好氣道:“反正房錢也是你付的,你自然想來就能來,還有我不許的嗎?”
看來,那“可餐”的公子遠沒有表面那么呆啊。但此時總不好再戳她傷心,于是我便自以為得體的給她搭了一個臺階:“你收拾一下,今晚先與鐘敬焱換個房間,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
誰知她根本不領情!“我不走。我不去那學堂了。”
其實我說走也不過是想告訴她還有別的路可走罷了,那學堂若真是塞逐用來收集消息的,那就容不得它繼續存在,她就算去了又能得到什么呢?可是......“你要留在這?”
“不,我會跟劉公子走。”看來那“可餐”的公子姓劉。
“他說要帶你走?”
那難不成是我走眼了?是感動哭了?可看她坐在床邊背對著我們不說話的模樣也不像啊!
我雖然還想再催問一句,可又覺得現在說什么都像在欺負她,剛想隨她去吧,余光就瞥見隔壁的丁姑娘撐起了窗,好事兒的探出頭來問:“她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女子?”我眄了她一眼,她又將頭縮了回去。
而就是這時,鐘敬焱極不識趣的補了一句:“他若答應了要帶你走,你還哭什么?”
皚皚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眼里噙淚道:“只要我一直跟著他,他一定會心軟的,就算他夫人不許他納妾,我做個丫頭還不行嗎!?”
夫人不許,真是個萬年好用的借口。“你就不怕他在騙你?”我終究還是沒忍住說出了這個更大的可能。
“他還能騙我什么?我還有什么能被他騙的?”
“萬一......他把你賣了,你也要跟他走?”
她的背影微微抽搐了下,深吸了一口氣,此時天已黑,就連這細小的聲音也放得很大,更何況她帶著哭腔的決定:“那我就認了,不再跑了。”然后她轉了過來,第一次說起了自己的過去:“我不是無親無故,我還有一個表哥,年紀不比我爹小幾歲,待我還不錯的。我曾在他家住過一段時間,可突然有一天,我表嫂就那么公然的把我綁進了妓院,賣在了那兒。你們一定覺得是我勾引了我表哥,或是他兒子。但我真的什么都沒做!后來我常想,或許錯就錯在我什么都沒做!在妓院,他們餓著我,打我,我好不容易哄騙著一個小丫頭逃了出來,一路跑啊跑,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些人,剛剛安下心來,就又被那兩個人販子抓了去,好在遇到了秦稞,他是個好人,難得遇見的好人。芭蕉想去學堂學規矩,我卻只想跟著他,可他,卻只帶走了芭蕉。他喜歡她,我看得出來......”
她卻也不傻。既然不傻,怎么就......“那你又何必非要吊死在劉公子這一棵樹上?反正已經試了幾個了,何不再看看?”我雖是好心,雖自詡好心,可回過頭來想,這話說得著實欠揍!所以繼鐘敬焱之后我也收獲了皚皚的一眼狠瞪,倒真是一點不無辜。
但除了瞪我一眼,皚皚什么都沒說,讓我閉嘴的反倒是又把頭伸出來湊熱鬧的丁姑娘:“不用勸了,就算你們勸一晚,明天一早,她還是會跟著那個公子走。她這樣的,我見的太多了。”
皚皚是個可憐人,可憐她整個人生都寫滿了不如意,可憐她委屈卻從未能求得一個成全,可憐甚至沒有為她哀嘆的觀眾......亥時行路來換崗,我這個小丑匆匆“下臺”,直到最后,我都只給了她譏諷,沒有一句同情。翌日醒時,就如丁姑娘所說,她已跟著那個劉公子走了,駕著鐘敬焱送她的那輛馬車。即便嫌棄,他卻遠比我活的俠義而坦蕩。
后來,不知為何,在我漫長無聊的歲月中,這件事竟漸漸成了一個心結,可笑我明明大大小小犯過那么多錯!卻單單為她改了命。但滑稽的是,這又恰恰證明了她的命運與我、與我家主子,毫無關系。
卯時我們一行六人分坐兩車繼續西行——鐘敬焱以他聾子一般的忍耐力毅然決然留在了妖女的大車上,愣是與行路論了一路的鐵器!而又三日后,我們終于得見了那個滿是隱秘的女子學堂。
“昨天若從燼縣直接向北,足可以提前半日,昨晚就到了。”這并不是抱怨,鐘敬焱只是單純的自以為發現了一條近路。不僅沒有抱怨,他對“自愿”為我們引路的丁姑娘可謂無微不至,就像昨晚,丁姑娘本想最后再掙扎一次,結果被過于熱情的鐘敬焱攪得所有人都醒了,非要讓我家小掌門或者妖女陪她一起去方便。所以說啊,有時候看起來傻的人反而不好對付。
此時我們落腳的地方是家名叫“閑聽風信”的客棧,客棧依山而建,二樓西南角的房間開窗正能看到那學堂。雖說是學堂,但其實是座宅院,看規格大概是屬于某位富商的。這宅院很新,連同這家客棧,原都是沒有的,應就建在這一兩年間。昨日丁姑娘帶著我們往西去,我還暗喜了一番,以為可以繞過,可好歹不歹,終究還是這里——那場戰役的戰場。
“這里還挺偏僻的,再往那邊走一段就是關隘了。”
鐘敬焱嘀嘀咕咕的,可就在這嘀咕中我聽到了小掌門的聲音:“秦禾。”
說著她一只腳已經踏上窗沿了!我趕緊伸手攔下,勸道:“我們一路小心,始終留意有沒有人跟隨,從小陽村出來后又特意做了偽裝,就是擔心泄露行蹤,小掌門這樣一出去萬一被他們的人看到就白忙活了。”
“是啊,”行路看了看窗外認準了人也道:“秦禾既然回來了,就一定已經將你們仨人的消息匯報過了,還是盡量不要露面的好。但他們并不認識我,我去抓。”
說罷,他便轉身向空沙借了圍帽出了門,想來也是,這大白天的從窗戶下去豈不是尤引人注目?他走后我又將窗戶關小了些,只從一條縫隙盯著那宅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稞也回來了?”我看著那宅院中被暗綠色樹木遮擋著的斷斷續續出現的人影,自言自語著。那宅子東南角也有一座三層高的小樓,第三層是個圓亭。之前我確認過,里面沒有人在,可就在我的視線在院子里來回掃過的時候,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我沿著剛剛的視線軌跡看回去,果然!那樓上有人!而且正看著我這個方向,就好像知道我在這扇窗后一樣!然而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我連那人的面容都看不清,何況是視線?可這對視的感覺就是揮之不去!“鐘敬焱,你過來看看,那個站在樓里的人是不是在看我們?”
人,是受大腦精密控制的生命體,而就只有一項指標不大穩定,就是情緒。可偏就是這小小的一項指標便能篡了大腦的絕對掌控權,讓人徹底失控!而除了人本身,人所從事的事也會失控,但那就不單是情緒的功勞了,還很可能涉及能力。因為能力不濟所導致的失控又往往很像是一場注定,因為那和對抗命運是同一種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