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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在三余結(jié)識的第一個朋友是九月子。他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jīng)不能算是孩子了。因為家里窮,又生著瘌痢頭,至今沒有說媳婦(定親),村上的人為此有些小瞧他。
九月子雖然不像一個孩子,但也沒有資格和男子漢一塊兒干活,掙十分工。他總是混在姑娘媳婦們中間,和她們一道下地勞動。但他畢竟已經(jīng)懂事,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余隊長無奈之下,讓他離開了婦女隊,一個人單干,給隊上干點雜活,但記的還是婦女的六分工。因此九月子有很多的閑暇時間,走東串西,不僅給隊上干活,也不時地為各家?guī)忘c小忙。除了他媽,村上的所有大人都能支使他。
老陶家剛來時,九月子理所當(dāng)然地前來幫忙。他幫老陶家拆家具、抬衣櫥、擔(dān)來塞墻縫的稻草、下河拎水等等,同時領(lǐng)著小陶四處瞎逛,忙得不亦樂乎。他和老陶家的特殊關(guān)系就是這時建立起來的。自然,九月子也得到不少好處,除桃酥、紅綠絲外,老陶家人還經(jīng)常給他一些穿過的舊衣服。陶文江時不時地會塞給他兩三塊錢。最大的收獲當(dāng)然還是蘇群從縣城的醫(yī)藥公司里買來灰黃霉素,治好了他的瘌痢頭。
如今,九月子頂著一頭剛長出的簇新的黑發(fā),穿著老陶以前的一件泛白的中山裝,經(jīng)常倒背著手,在村上走來走去。乍一看,還以為是公社里的干部。憑這副尊容,說上媳婦是早晚的事。九月子認為不可草率從事,得認真地挑選一番。
為促進各家的副業(yè),隊上興起了養(yǎng)鴨子之風(fēng)。小鴨子是隊上出錢統(tǒng)一購買的,按人頭分給每戶。放鴨子的任務(wù)自然落在了九月子的身上。
他每天手持一根長長的竹竿,將各家的鴨子收集一處,沿著村中的小河把鴨群趕來趕去。九月子去誰家干活,那些鴨子就泊在誰家園子旁邊的小河里。當(dāng)然,鴨子最常出現(xiàn)的地方還是老陶家園子后面的小河,因為九月子經(jīng)常給老陶家?guī)兔Α:荛L時間以來,老陶家后面的小河里總是充斥著一片鴨子的鳴叫聲,顯得生機盎然。哪里有鴨子的叫聲,哪里就有九月子,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
每天傍晚,九月子把鴨子趕上村道,自東向西而去。鴨子自己認識家,搖搖擺擺地進了各家的橋口。第二天一早,主人打開圈門,鴨子便自行走進園子前面的小河。這時,手持長竿身著中山裝的九月子出現(xiàn)了。
鴨子下蛋一般是在清晨,下在各家的鴨圈里。也有來不及下蛋就被九月子趕出來的,那就只好把蛋下在河里了。九月子每天都要脫去中山裝、扒下褲子,下到河里摸鴨蛋,每天都能摸到兩三枚。這些遺漏的鴨蛋歸九月子所有,他愿意給誰就給誰。當(dāng)然,其中絕大部分被送到了老陶家,陶文江一一將它們收下,付給九月子幾毛錢。
后者放鴨子的積極性空前高漲,每天越起越早,趕鴨子下河。因而從河里摸起的鴨蛋也越來越多,陶文江收購的鴨蛋也越來越多,小陶吃到的鴨蛋也越來越多。每次,小陶吃鴨蛋的時候,陶文江都會說:“這可是九月子的鴨蛋啊!”
鴨蛋吃多了不免要倒胃口,小陶開始拒絕鴨蛋。陶文江再次提醒他說:“這可是九月子的鴨蛋啊!”
九月子何許人也?小陶的好朋友,因此,怎么能拒絕他的鴨蛋呢?
老陶覺得這事兒荒唐之至。養(yǎng)鴨子的方案是他提出來的,分配給各家的鴨苗也是他墊錢買的,現(xiàn)在,鴨蛋成災(zāi),都賣到他家里來了。不僅有九月子白撿的鴨蛋,其他人家的鴨蛋也舍不得自己吃,拿到老陶家來賣,陶文江也都悉數(shù)收下。老陶自己家為起帶頭作用,也養(yǎng)了兩只鴨子,由九月子代放。因此雖然老陶十分不滿,但也不便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