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與韓信默默對視,直到雙方面色緋紅后才肯挪開目光。
“咳咳,姐姐剛才所說的發達是何用意啊?”韓信干咳兩聲掩飾方才對話的尷尬,疑惑地詢問張恒。
張恒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趕來的張維之一把拽住胳膊:“好你個混蛋丫頭,跟誰廝混不好,非勾搭韓信這小混混。回家,趕緊的!”
穿越而來的張恒頂著一具孱弱的女兒身,自然禁不住張維之這般生拉硬拽,一邊兒被父親向家中拖去一邊兒沖韓信大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茍富貴,勿忘我!......”
一大堆古文中用來形容“胸懷大志”的語句毫無順序地從張恒口中脫口而出,齊刷刷地砸入韓信耳中。
搞得韓信不知所云,只當張恒是在抽瘋,心想:這姐姐雖生得一副美人皮囊,卻身患頑疾,當真是人難十全十美,可惜,可惜啊。
回到家中,張維之一把將張恒甩到自己身前,嚴肅地質問:“張琪,你老實交代自己是怎么跟韓信那混小子廝混上的?”
張恒并不正面回答問題,而是一再強調:“爹,韓信日后真的能成大英雄。現在不巴結他,以后想巴結就來不及啦!”
“你剛才也看到了,韓信的臉皮都厚到敢當街鉆人褲襠了,你說這種人日后是大英雄?......”辱罵韓信的話從張維之口中滔滔不絕地傳入張恒耳中。
張恒也懶得多費口舌,畢竟張維之不像自己能夠知曉韓信的未來,此時看不起韓信也無可厚非,口中只是不停地“啊對對對”著來敷衍對方。
經過剛才目睹“韓信忍胯下之辱”的事件后,張恒也對“投資韓信”這件事有了些全新的認識。
就算自己身處古代,幾乎知曉每個名人的未來,但是仍不能肆意妄為,隨意改變韓信的個人經歷。在韓信功成名就的道路上,他所遭遇的每個人、每件事都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馬屠戶的胯下之辱、河邊老嬸的一飯千金、香姬的以身相許......
每一件事都是在塑造韓信,讓他能夠成為被世人口口傳頌的“兵仙”。
張恒想要巴結韓信就不能破壞這些必須發生的事情,而是尋找機會親自參與到這些事件當中。張恒一時間毫無頭緒,只好暫且擱置,容日后再作打算。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教訓馬屠戶一頓替韓信出氣。韓信畢竟是自己最敬佩的歷史人物之一,張恒豈能容忍自己的偶像當著自己面兒白受人欺負?
看著院內擺放著的農具,張恒猶如在兵器架上挑揀兵器一般反復斟酌,最終選擇將一把鋤頭抱在手中:“哎呀,好沉!”
穿越成女兒身的張恒拿不動這重達幾十斤的農具,更不要說將它揮舞起來與年輕力壯的馬屠戶廝殺了。
懊惱地放下手中鋤頭,張恒長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
再次搜尋院落四周,張恒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一串辣椒上,嘴角揚起一絲壞笑:“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
“馬屠!”
馬景發抬起頭來,一見是姿色在整個淮陰縣都排得上號的張琪,連忙起身招待:“呦,這不是老張家的小仙女么?今兒怎么親自來買肉了?”
“這不家父忙著上山砍柴嘛,就托我來買些肉餡。不是小女夸口,輪剁肉餡,這淮陰縣內我只認馬大哥的刀法。”張恒恭維馬景發的同時還不忘向對方伸出大拇指。
馬景發打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被美若天仙的少女夸獎,頓時喜上眉梢:“當然,我馬景發的刀法,認了第二,淮陰縣內誰還敢認第一?你要多少肉餡只管說來,刀法保你滿意。”
“我要一斤精肉,全部剁成肉餡,不得見半點兒肥肉在上面。用荷葉包裹起來。”
“好嘞,”馬景發從豬肋條上剃下一斤瘦肉揮刀接連奪下,轉瞬間便剁好了一斤精肉餡,包在荷葉內遞給張恒“如今這世道混亂,肉食稀缺,價錢更是高昂。你們家一下就要一斤肉餡,想必是來了貴客吧?”
“那是自然。我還要一斤肥肉,也剁成肉餡不得見半點精肉在上面,用荷葉包裹起來。”
馬景發頓時面露不解之色:“瘦肉餡可以包餛飩,這肥肉餡又有何用?”
“哎呀,你別管,我家客人就好吃口肥得流油的餛飩。”
“好嘞,那客人倒也不顯膩味。”馬景發又從豬肋條上剃下一斤肥肉,揮舞手中兩把菜刀轉瞬間將它剁成肉餡,包在荷葉內遞給張恒。
“再來一斤豬骨,也剁成,嗯嗯,剁成骨餡,不得見半點兒肉星在上面,用荷葉包起來。”
馬景發張大嘴巴,滿臉驚愕地盯著張恒問到:“骨頭餡又是干啥的?”
“咳咳,”張恒捂嘴干咳,隨時準備對付暴起的馬景發“客人帶了條狗,也給它做碗餛飩吃。”
張恒以為這下必定激怒了馬景發,不想對方只是憨厚地回答:“你們張家的待客之道還真是周全,我試試哈,以前真沒剁過骨頭餡。”
只見馬景發挑來豬棒骨,揮刀剁下約莫一斤的份量,攥緊雙刀盡力剁下去。菜刀砍在棒骨上發出鏗鏘有力的響聲,馬景發憑著驚人的臂力每砍下一刀棒骨上便會出現一道縱深的刀痕。
這一剁足足剁了半個時辰,馬景發終于成功將一斤豬棒骨剁成了骨餡,自己也累得大汗淋漓。身旁過路百姓無不為馬景發精湛的刀工拍手叫好,張恒也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盯著被結結實實剁成骨餡的豬棒骨。
馬景發將骨餡用荷葉包起遞給張恒:“大功告成。”
張恒接過骨餡心中暗道:我敲,這劇情不對吧?
“嗯,我突然想起來我家客人是后天才到。這些肉餡放久了容易壞,還給你吧,我后天再來買。”眼看“魯智深挑事”的操作在馬景發身上不適用,張恒趕忙變本加厲地拱對方火氣。
這一下終于使馬景發來了脾氣:“都給你剁好了你說不要了?你這叫我怎么賣?精肉餡還好,肥肉餡誰買?骨餡更不用說了!”
“反正我就是不要了,其他的我管不著!”
“我看你是來挑事兒的!”馬景發放下菜刀,雙目圓睜怒瞪張恒,抬起手來五指張開向案板拍去。
張恒趁馬景發抬手拍案的工夫,一咬牙一跺腳伸出左手墊在案板上,這下子馬景發沖著案板而去的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張恒胳膊上。
“啊呀,疼死我啦!大伙兒都看見了,是他先動手打人的!”張恒邊說邊強忍左臂的鉆心劇痛,右手取出一包辣椒面來“呼哧”一聲盡數揚在馬景發臉上。
馬景發被辣椒面辣得睜不開眼,雙手緊緊捂住眼睛叫苦不迭。
張恒就勢一腳踢翻馬景發,邊踹邊罵:“叫你欺負人,叫你打姑奶奶,叫你賣不出肉餡......”
張恒抬起小腳丫劈頭蓋臉地踢向倒在地上的馬景發。
馬景發被辣椒面辣住雙眼,只能在地上不停翻滾,口中連喊“饒命”二字。
張恒踢得正盡興時,一只有力的手突然從背后伸來將自己死死鉗住,熟悉的聲音隨之傳來:“你個混蛋丫頭今天怎么凈抽瘋啦?給我滾回家去!”
就這樣,張恒再次被張維之拽回家去。鄰里街坊都開始討論起平日文靜的張琪今日為何變得如此瘋癲。
“你個死丫頭今天怎么回事?瘋瘋癲癲的,還想不想嫁人啦?”
張恒摸了摸自己細膩光滑的臉蛋:“我這容貌還擔心嫁不出去?”
“你,”張維之被自己女兒氣得一時語塞,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兒今天為何宛如變了個人一般“你去河邊把這框衣服給我洗干凈!”
張維之此舉本是想懲罰張恒,不想卻給對方提了個醒。
張恒心中暗喜道:這下子可輪不到老嬸嬸去給韓信送飯嘍~~
“爹,我洗衣服的時候餓了怎么辦?”
張維之隨手扔給張恒一張面餅:“拿走!”
張恒興高采烈地收下面餅、抱起一筐衣服趕往河邊洗衣服去了。
張恒積極的態度令張維之大驚失色,誠然不知自己自幼嬌生慣養的閨女竟有“洗衣服”的愛好。
來到河邊,張恒將一筐衣服從午時一直洗到天蒙蒙黑都未見韓信身影,氣餒地將面餅塞進嘴里,活動活動疲軟的腰肢回家了。
自那天之后,張恒每天午時都要抱著一筐衣服,帶一塊面餅去河邊洗衣,只為等韓信出現。
張維之屢次勸阻都攔不住女兒對“洗衣服”的熱情,只好作罷,由著她的性子去了。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張恒堅持了足有五天之久,終于看見了獨自來到河邊釣魚的韓信。
“還不是時機,”張恒悄聲提醒自己“等他釣不上魚的時候再出面。”
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早已困倦的張恒終于見到一名漁夫走到韓信身邊。
“小伙子,你連釣魚的基本方法都沒掌握,這樣是釣不上魚的,”漁夫上來就開始嘲諷韓信“餓了吧?餓了你也釣不上魚吃呦~”
韓信悄悄用手摸了摸自己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嘴硬道:“我就釣著玩兒,不餓。”
“死要面子活受罪,年輕人,慢慢釣去吧,哈哈哈哈......”
韓信沖漁夫離去的方向吐了口唾沫:“不就會釣個魚么?得意個啥勁兒,切!”
張恒知道時機成熟了,放下手中活計走到韓信面前:“韓信,還記得我么?”
“姐姐,你怎么也在?”韓信一見是那位身患頑疾的美人張琪,慌忙放下魚竿起身擺出自衛姿勢,防止對方突發頑疾傷到自己。
韓信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逗得張恒“噗嗤”一笑,從懷里掏出面餅:“餓了吧?這個給你。”
韓信迅速接過面餅,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嘴硬:“謝謝啊,其實我不餓。就憑我這一身本事,唔,我能把自己餓著?”
“好了好了,”張恒伸出手來輕拍韓信后背幫他順氣“你瞧瞧,都被噎住了還說自己不餓。你也別嘴硬,這幾天我都會在這個時間來洗衣服,你等著我的面餅就行了。”
“謝謝,我,我真不餓。”韓信在狼吞虎咽的同時,依舊不忘嘴硬幾句。
張恒并不多言,只是向韓信綻出一絲桃花般的微笑,如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轉身離去。
當晚,張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施與韓信一飯之恩后,她重新糾正了自己的計劃:
“干嘛非要嫁給韓信?他的結局可是被誅九族的,在亂世之中我可不能跟他去冒險。我應該讓韓信念著我的恩情,等他發達之后自會回報我的。沒錯,別老想著嫁給韓信,在他困難時施以援手,讓他記住我的恩情就好。”
張恒每日到河邊洗衣為韓信送飯的日子一過就是七天。
張恒見“一飯千金”的劇情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便對韓信說:“韓信,我的衣服洗完了,以后再餓到肚子,你就只能自己去找吃的了。”
韓信向張恒拱手行禮:“此前韓信以為姐姐身患頑疾,實屬不敬,還望見諒。近些日子里才知曉,原來姐姐不但生得美麗,還是位名副其實的活菩薩。我日后揚名立萬了,必將報答您的恩情。”
“身患頑疾?”
“啊......”
頑疾不頑疾的根本不重要,張恒迅速收起好奇心,強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批評韓信:“你身為大丈夫卻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我是可憐你才給你吃食,還指望你能報答我么?做人應腳踏實地,不要總幻想未來自己如何飛黃騰達。”
面對張恒的批評,韓信長嘆口氣:“姐姐說得在理,我若再不有所行動,那就是空有一腔抱負了。天下苦秦久矣,明日我就去投奔陳勝,共討暴秦!”
張恒一聽韓信要去投奔陳勝,不禁后勃頸驚出一攤冷汗,面上卻仍然故作淡定:“陳勝起義不過是被逼無奈,若不起義他們就難逃一死。這樣的隊伍雖一時間能攻城拔寨,但日子久了必定不是秦軍對手。”
“姐姐所言有理。陳勝的義軍不僅未經正規訓練,內部也是貌合神離,只要取得一些戰果就會出現內亂。這也是我遲遲不去投奔他們的原因。”
“如今世道昏暗,暴政橫行,民不聊生。我看你現在只需靜候時機,值得你去投奔的英雄不久即會出現。”
韓信一臉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張恒,緩緩地點了點頭,難以相信一個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對時局竟有如此精準的見解。
是啊,陳勝的軍隊注定遭到覆滅,眼下還需靜候時機,等待真正的英雄出現。
張恒所言不虛,僅僅過了半個月,陳勝的軍隊就被大秦第一勇將章邯帶兵打得節節敗退,瀕臨傾覆。
然而,章邯的捷報連連無法壓制四方豪杰推翻暴秦的決心。項梁、項羽叔侄二人殺死會稽太守舉兵起義,二人都是戰國時期大楚的將門之后,頗具聲望,自然有眾多志士前去投奔。
“淮陰縣的父老鄉親們,可愿隨韓信一同前往會稽,投奔項梁?”韓信挨家挨戶地叩門詢問,卻無一人愿與他一同前往,只有一戶家底殷實的人家欣賞韓信的志氣,贈其良馬一匹。
來到張家門前,即將叩門的韓信猶豫了,自言自語到:“他們張家只有張維之和那位好心的菩薩姐姐,肯定不會有人隨我同去會稽,算了吧。”
正當韓信放棄叩門轉身離開時,卻聽見身后傳來院門打開的聲音。
......
張恒聽聞項梁在會稽起義,自然也按奈不住激動的情緒。
項羽,中國正史記載中唯一的百人斬。有多少男人的夢想是成為項羽這樣的大英雄,再與心愛的虞姬上演一段曠世奇戀?
張恒也不例外。
她雖明白自己此時只需等待韓信功成名就,回鄉報達自己對他的“一飯之恩”就能享受到榮華富貴,卻不論如何也按捺不住想見西楚霸王項羽一面的沖動。
于是,張恒打開院門欲去尋找韓信,卻不想剛巧看到韓信的背影:“韓信,投奔項梁帶我一個!”
韓信轉過身去愣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脫口說出:“打仗是男子的事情,你跟著去干什么?”
“你不覺得,我的預言很準么?陳勝義軍節節敗退,值得你投奔的英雄也隨之出現。”
韓信不得不點頭肯定:“你的預言確實挺準的,但這一切也在我的預料之內。”
“帶上我,我能幫你預言、識人,甚至是帶兵打仗,”張恒邊說邊跑到韓信坐騎旁,一把將它死死抱住“總之就是有用,我要去,我要去!”
韓信也覺得眼前這名美艷動人的女子有些深不可測,除她之外又有幾名女子能推斷出陳勝必敗、天下群雄即將并起呢?說不定留她在身邊真有些用處。
“好,上馬!”
韓信飛身上馬,張恒也緊隨其后坐到馬背上,兩人同乘一馬離開淮陰直奔會稽而去。
可憐張維之回到家中不見了女兒蹤影,一聽是跟韓信一起投項梁去了,頓時氣得兩眼翻白背過氣去,險些醒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