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宋知宜淡得仿若對世事無望的描述,整個床單都被我捏成了一團。
最終實在氣不過,我騰地站起來,“她在哪,我能不能去揍她一頓,什么玩意啊這是……”
碰巧許星朗買了些水果踏進門,宋知宜趕緊撐起上半身,示意他,“攔住她!”
隨后繼續開口道:“警察會解決的,別為了這樣的人臟了你的手。”
“再說,我這不是挺好的嗎?!?
“好什么啊,你看你那個臉,都沒血色了,還有這個手,萬一以后有什么后遺癥怎么辦,你還怎么彈古箏了,我們珠珠什么時候這么狼狽過……”我心疼到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誒,別這樣啊,再這樣我給你攆出去!”
可這依然阻止不了我的眼淚刷刷往下流。
宋知宜也有些急,再一次看向許星朗,無聲道:快哄哄啊…
許星朗第一時間掏出紙巾,一點點地給我擦著眼淚,柔聲哄道:“不哭了安安,你看都中午了,她還沒吃飯呢,咱們給她買點吃的去好不好?”
宋知宜瞬時接話,“對!我餓了,我想吃小餛飩?!?
我哭得抽抽嗒嗒的,指著小桌上的便當盒,“你怎么……不……不吃這個?”
這個一看就比小餛飩精致有營養。
但宋知宜只說了一句,“宋明遠送來的,我不想吃,幫我倒了吧?!蔽冶忝靼琢恕?
“那我去…去給你…你買?!蔽依^續抽嗒說著。
“我想吃齊姨包的,昨天我看你姐姐家冰箱里有包好的,你幫我煮一點好不好?”
我想說話,卻沒忍住哭得抽了一下,“…好…嗝,你等我?!?
出了病房,我的眼淚依然止不住。
直到周圍人都神色各異地看著哭泣的我,擦淚的他,我才沉了沉心,憋了回去。
許星朗終于松了一口氣,在樓下等我上樓去給珠珠煮餛飩。
這個時間,我姐去上班了,我媽在幫我姐收拾屋子。
見我要煮餛飩,她難免會問一句,我只說,是我一個同學生病了,就想吃你做的餛飩,我給她煮一點。
我媽就沒多想,“那煮吧,多煮點,煮完媽再包?!?
不多時,我煮好了餛飩,便裝在保溫飯盒里,與樓下的許星朗匯合。
但許星朗的老師臨時找他有事,所以他只把我送到病房門口便回了學校。
我剛剛推開VIP單間的門,就見宋知宜她用那十分狂熱的眼神注視著我……
的飯盒。
從病房門口到床邊這一路,她的眼神一直很炙熱。
可她才剛虔誠不已地打開飯盒,門口便出現了些響動。
隨后,一位目光比剛剛的宋知宜還要狂熱的女子,搶過飯盒,閉著眼狠狠嗅了一口,不管不顧地就吃了起來。
我跟宋知宜都被她這個舉動給搞蒙了,雙雙不能回神。
不過這女孩看上去怪面熟的,我應該是在哪見過她。
還沒等我想好,一位打扮貴氣的美艷婦人跟隨而來,看見這一幕,嚇得眼珠子都要冒出來,沖過來就要把飯盒奪走,卻沒搶過,只能大聲嚷嚷,“誒喲一一,這飯干不干凈啊你就吃!快吐出來!醫生!醫生!”
她這幅嫌棄的樣子惹惱了我。
有沒有搞錯,是她自己沖過來要吃的,又不是我逼她吃的,我還沒嫌她吃了我的飯,這人倒是先嫌棄上我飯不干凈了。
我剛要發作,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士緊隨而來,攔住了那位婦人,無奈地向我解釋,
“不好意思小朋友,這是我女兒,懷孕剛滿三個月,什么都吃不下,聞什么都吐,好不容易對你的飯有了興趣,可以把這份飯賣給我嗎?”
明明是樁生意,我卻嚇得要死。
那可是孕婦啊,萬一吃出點什么事來,我們家可擔不起責任。
我沒搭茬,而是顫抖著手指了指角落處的天花板,說,“這里有監控,可以證明是她自己突然沖過來吃的,有什么問題,可不許賴我們?!?
男人一愣,看我嚇得眼淚都要飚出來了,忙出言安慰,“別怕別怕,我們知道的。”
但其實,我只是因為剛剛哭過,淚腺比較發達,所以一激動就想流眼淚而已。
“可她剛剛還在嫌我的飯不干凈……”我指了指那位女士。
那位女士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太過沖動,臉色明顯尷尬了許多,脫口便向我道歉,
“對不起啊小朋友,我是她媽媽,剛剛是阿姨不對,阿姨太著急了,我們家一一現在實在太虛弱了,我太緊張了所以就……”
我一愣,原以為她會是個刁鉆的,沒想到這么快就道歉了。
一時間,我都不好意思發難了。
不過她說,這女孩叫一一……
我敏銳地捕捉到這幾個字眼,又在大腦里快速搜索了一下,鎖定了這個人物。
這不是那次聞見我盒飯的味,吵著要去我家吃飯的賀唯一嗎。
那邊賀唯一狼吞虎咽地吃,那吃相看得都讓人心疼。
本人也確實像她爸媽所說,瘦得臉頰都凹了進去,明明懷孕三個月,小腹卻比沒懷的還要平坦。
于是我不再追究賀母剛剛的沖動,只是把餛飩里放了哪些東西,大到蔬菜肉類,小到某種調料,都跟他們說了一遍。
我甚至把我家里用的調料牌子都告訴了他們,讓他們趕快去查,這里面有沒有她過敏的東西。
賀家的人動作很快,消息很快被傳來。
而賀唯一,也終于吃飽喝足,攤在病床旁邊的軟墊沙發上,滿足地撫著肚子。
這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響起,一個面目俊朗的青年走進病房,眼神心疼地來到了賀唯一身邊,動情道:“老婆……”
賀唯一見到來人,原本滿足的表情頓時變得委屈,我心里一緊,還以為她是對我的飯不滿意要開始發難,沒想到她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含著淚,一邊捶打著那位男士,一邊嬌聲道:“我再也不要懷孩子了……”
“好好好,我現在就預約結扎手術。”
“如果實在難受,把孩子打了也行,就我們兩個人也可以,只要你不那么難受……”
“不行!這也是我的孩子!既然懷了我就要留下她!”
“好好好,留下留下……”
這一幕仿若小說照進現實,我下意識地和宋知宜對視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眼里讀出了一絲八卦。
這位男士,看上去可比賀唯一成熟好多啊。
這反差感,還這么甜,怪好磕的。
可這樣劇情看過一段就可以了,再看就膩了。
再加上原本安安靜靜的病房被他們這么一鬧,瞬間吵了不少。
宋知宜眼角忍不住抽了抽,我也沒心情再看人家夫妻恩愛,珠珠還餓著肚子呢。
于是我咳了幾聲,打算將賀家父母的注意力轉移過來。
但我沒想到,我這一咳,所有人都向我看了過來。
包括門口的一眾保鏢。
被這么多人盯著,我本能地緊張,為了不露怯,我強裝鎮定,“我朋友需要休息,你們飯也吃了,可以安靜點嗎?”
夫妻倆同時恍神,一邊向我道謝,一邊向我要聯系方式,一邊要把飯錢給我。
我只接受了前者。
“飯錢就算了,我跟唯一學姐也算是同學,看她瘦成這樣也于心不忍,吃就吃了吧。”
實際上我是怕有金錢往來后,她回了家,再吃了別的東西吃出什么事來賴到我頭上。
“但是我朋友還餓著呢,我現在需要去給她買飯,她需要休息,你看咱們就……”
說著,我雙手向門外比劃了一下。
意思很明確,你們該走了。
見我不要錢,賀父當即表示,要重新準備一份病號餐給宋知宜。
被我拒絕了。
就像他們會下意識地不相信陌生人的飯菜,我也不會相信他們提供的吃食。
賀家人再次表示了感謝,突然地來,浩浩蕩蕩地走。
宋知宜的肚子適時地叫了起來,我聞聲回頭,安撫似的拍了拍她,“我去給你買吃的。”
她有些可憐巴巴,“可是我想吃齊阿姨做的飯?!?
“我晚上再給你送,現在回去做來不及了?!?
宋知宜:……(可憐巴巴委屈至極)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然而,到了下午,我媽有些沒精神,想必是因為昨晚做了太多菜,她還沒歇過來,我便把“讓她做飯”的想法咽進了肚子里,轉而點了外賣。
隔天,我準時應約給珠珠送飯,卻在病房門口,又看到了兩排像昨天那樣的保鏢。
我以為是賀唯一吃出了什么事來興師問罪,心里沉了又沉。
但我不能放珠珠一個人在那,便鼓起勇氣,撥開人群……
看到了正與珠珠談笑風生的賀唯一。
見到我之后,賀唯一那雙眼冒出了神似奧特曼激光的光線,親昵地向我打著招呼,“安安,你來啦!”
可她嘴上說的是我,但她的眼睛,卻緊緊盯著我手里的飯盒。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今天的飯只夠珠珠一個人吃。
昨天我跑了好遠才買到一家清淡的小餛飩,我今天可不想再跑了。
況且,我也不知道她的身體情況,不敢再貿然給她吃。
于是我委婉道:“昨天的飯,吃的還行哈?”
賀唯一猛點頭,說,“特別行,我昨天睡覺都比之前香?!?
“但是今天的飯只夠一個人吃的。”
我自認為我拒絕得夠委婉了,賀唯一也聽出來了。
但她早有準備。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敲門聲,一個保鏢送來了一份剛剛準備好的餐點。
那個牌子我認識,是江陽很出名的一家專做病號餐的飯店,且價格不低。
賀唯一捧著那份便當笑道:“我用這個跟你換好不好?”
我:……
我想說不好。
但賀唯一當即變得可憐巴巴,“我不是沒試過其他的飯菜,可還是吃什么吐什么,就吃你的飯不吐。
“我都瘦了好多了,醫生說我再吃不下東西,光靠營養液,孩子的營養不夠,只能從我身體里汲取,到時候我會更瘦弱,可能連手術臺都下……”
“好啦!”我開口制止。
賀唯一立馬眼含期待地看著我。
她說得可憐,聽的我于心不忍。
到最后,我還是用眼神去征求珠珠的意見,畢竟這飯是給她的,得看她愿不愿意交換。
宋知宜原本是想拒絕的,但看著賀唯一瘦得眼眶都深邃了許多,心里也不忍,便點頭同意。
我嘆了口氣,打開飯盒,再次把今天的飯菜都用了什么食材說了一遍。
調料還是那些調料,菜也是我洗過幾遍一刀一刀切的。
我媽的手藝她很喜歡,這我倒是不需要擔心。
待確認了賀唯一不過敏也不反感,我才把飯盒給她。
她吃的沒有昨天那么急,但也不慢,看得出來,確實是空了很久的口腹之欲了。
她老公一直在旁邊給她擦嘴撩頭發,不多時,一盒飯三盒菜便見了底。
而這邊,珠珠也開飯了。
兩人吃的都挺香。
第三天,我繼續去送飯。
坐上電梯的時候,我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們今天……不會也來了吧。
應該不會的。
有一有二,怎么會有嘶……(三)
哈哈,又是烏泱泱的一群人。
我無奈地撥開人群,看到氣色明顯紅潤許多的賀唯一,笑靨如花地看著面露不自然的宋知宜,我沒忍住嘆了口氣。
今天,賀家作為交換的菜,依然是那家飯館,只不過換了菜式。
好在宋知宜還挺愛吃那家的菜。
可是第四天,第五天,他們都在宋知宜的病房里等飯。
第六天的時候,我默默多給我媽備了些料。
至此,宋珠珠終于在她住院的第六天,吃上了我媽做的午飯。
一連吃了半個月,賀唯一的臉肉眼可見地圓潤了起來,氣色比我第一天見她時好了不少。
賀父賀母,賀唯一,還有她老公,笑得嘴都合不攏。
我也欣慰許多,不枉我媽這半個月來精心調配的營養餐。
今天的飯吃完,我像往常一樣把飯盒交給保鏢去洗,賀母也照例回贈給了我一份禮物。
這次的禮物,是一大盒鮮燉燕窩。
我從最開始的不收,到現在的禮貌道謝。
賀母也從一開始的懷疑,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口一個小安地叫著。
竟出乎意料的和諧。
直到宋知宜傷好出院,回家靜養,我們這些與她相熟的朋友都很開心。
只有賀唯一,哭得那叫一個慘。
賀父賀母見狀,便詢問,我媽媽是否有意愿去他們家當做飯阿姨。
包吃包住,薪資翻倍。
待遇確實很讓人心動。
但我還是要問問我媽的意見。
在這樣的富貴人家里工作,難度可想而知。
我不會因為這僅僅半個月的相處,就覺得他們是好人,而替我媽答應下來。
聽到我媽有可能會去她家里做飯,賀唯一不哭了。
反而開始暢想,要讓我媽住她們家的哪間房。
“要朝陽,要通風,還要大?!?
說得好像我媽已經同意了一樣。
我忍不住出口糾正她們,而她們卻說,只是在提早打算。
我沒了話。
我回家問了我媽,我媽也覺得,大戶人家不好伺候,怕自己做不好。
所以,她讓我替她婉拒,繼續把心思放在了小吃車上。
我默默承受了賀唯一再一次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默默重復了很多次,“不好意思,你們找別人吧?!?
卻不料,他們還留了“后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