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搖搖頭,神經質般地笑道:“老子縱橫宣大,從未有人對我如此無禮。不論你們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折了我的面子,恕罪是不存在的。除非你今日弄死我,否則我一定會玩死你們!”
劉一鳴瞇著眼,代王毫不畏懼的注視著他,他篤定劉一鳴不敢殺他。劉一鳴點點頭:“那我等接著便是。”他不再廢話,轉身向薛長史道:“按計劃行事。”薛長史推開房門,反手將房門帶上。花園中已是人滿為患,大同最高軍事長官被挾持,侍衛如臨大敵般占據假山、墻頭、房頂等多處位置,以便發動攻擊。侍衛長叫侯勇,腹間草草做了包扎,正在場間指派人手,瞧見薛長史現身忙一把拉住他:“老薛,這是什么意思?你......你難道是錦衣衛?”
薛長史甩開他的手:“老侯,我們不欲傷害王爺,希望你們也不要輕舉妄動。此間事了,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他繞過侯勇,兩名侍衛橫槍擋在他身前。薛長史看向侯勇,侯勇咬著牙思索半天揮揮手,侍衛移開長槍,薛長史揮袖離去。不多時去而復返,身后跟著六名仆從打扮的人,中間夾著淑晴母女。
房門再次關閉,一名侍衛湊到侯勇身旁道:“這六人不是前段日子經薛長史引介入府的六名幫廚嗎?薛長史不找打手,找了六個廚子是何道理?”
侯勇沒好氣地道:“這六人身型矯健,蜂腰螳螂腿,你見過廚子有長這樣子的嗎?”侍衛吐吐舌頭,又道:“葉子豪與張雙喜兩位將軍仍率部眾將王府圍得水泄不通,請求領兵營救王爺。”侯勇皺皺眉頭,吩咐道:“添的什么亂。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他們進來。”
大青山某條山路上,五人的身影穿行在濃霧之中。當先一人身型高大正是何炳天,對于常年奔行在大山之中的他來說并不算吃力,他忽然停住,目光遠眺,只見星星火光從對面的草籽山透過霧氣傳來。他輕蔑地一笑,向身旁一人道:“要不要稍作休息?”身旁那人同樣一身黑衣,正是馬森,他氣喘吁吁地道:“不必了。”
半個時辰后,幾人出現在草籽山的后山腳下。馬森抬頭看去,只見此處山勢陡峭,怪石嶙峋,幾無攀附之處。是以官兵并未在此處派兵駐守。正在疑慮時,一名黑衣人撮唇為哨,發出如鳥鳴般的哨聲,三長一短,如此重復幾次,只見霧氣中慢悠悠垂下一個方形竹籃,四角均有粗如小臂的繩索綁定。籃圍巨大,可容兩人同時入內,何炳天一扯馬森,兩人同時站跨了上去,籃邊高至二人胸腹,不虞跌落。
何炳天扶著籃邊,使勁撥動繩索。片刻之后竹籃慢慢上升,漸漸消失在霧氣之中。馬森嚇得臉色蒼白,此時竹籃已升至半空,偶有山風吹過,竹籃便會左右傾斜搖擺,他閉上眼睛不敢睜開,雙手不由自主地攥緊籃邊,而何炳天則似無所覺,他雙手環抱于胸,看到馬森緊張的樣子,不由哈哈一笑:“馬少爺,你看這山間青山霧繞,端得美麗,如此美景由我獨享太可惜了,何不一起欣賞?”神情說不出的自在。馬森仍是閉著眼,緊抿著嘴唇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約摸盞茶功夫,只聽咔噠一聲竹籃停下,馬森睜開雙眼,只見山腰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極大的洞口。洞邊早有許多馬賊等候,見有人上來,忙伸出手中一支支帶著鐵鉤的長桿,將竹籃拉得近了,一人上前將何炳天和馬森從扶將出來,何炳天向為首之人道:“郭亮,下邊還有三個兄弟。”
郭亮點點頭,向洞內揮手:“下籃!”馬森凝神看去,只見離自己十余丈,數名馬賊正在操作一臺碩大的絞繩機,轟隆隆之聲中繩索放脫,竹籃緩緩放了下去。郭亮將竹椅遞給何炳天:“大當家,時間不會太快,您且稍事休息。”
當天光大亮之時,其余三人也盡數上了山。何炳天打了個哈欠從椅中站起,對馬森道:“還熬得住嗎?”馬森點點頭,何炳天道:“那么咱們就不休息了,你多擔待。”洞內極為寬敞,馬森目測即便是一輛馬車也可輕松通過,每隔一段距離,墻邊便會出現一只火把。五人向內走了約有一里,前方出現了一道土坡,爬上土坡之后眼前豁然開朗,原來已經出了山洞。馬森揉著被刺激地流淚的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置身于馬賊的后山。何炳天將黑紗給馬森重新罩上:“幫內對官府之人極為仇視,不要橫生枝節。”馬森沒有說話,但隱藏在黑紗之后的表情卻變得僵硬起來。
不久之后,他們的身影出現在虎頭幫囚牢之中,馬森低頭在地上翻檢著,搖搖頭,他走出牢門,腦海中回憶著秦志冠的行動路線,邊思索邊沿著當晚的路線向山下走去。何炳天跟在他身后,沿途有馬賊上前見禮,何炳天極不耐煩地擺擺手,將其驅散。馬森一路上沒有抬頭,路過草叢時還要蹲下身認真翻檢一番,何炳天逐漸明白過來:“你是要找什么東西?”
馬森沒有停止腳邊的動作:“若不是你耽誤這許多時日才讓我逃出牢獄,也不至于如此麻煩。”
何炳天嘿然道:“要不是老子,此刻你還在牢里待著呢。真是忘恩負義的東西!”
此時虎頭寨山門內外人聲鼎沸,門外是官軍,虎視眈眈。門內是馬賊,全神戒備。不時有官軍的探子抵近寨墻試探,迎面而來的便是一頓馬賊的排箭。緊張的氣氛在山門內外流動,大戰一觸即發,馬森遠遠地看著,眼神冷淡。他身處的所在正是那晚二人躲避巡邏小隊的草叢,他用腳撥開茂密的雜草,忽然發現了什么,忙蹲在地上,手指攆起看了看,直起身辨識著方向。爾后他走向東側那條山路,在那個交叉口,他再次伏低身子,何炳天有些不耐煩:“你他娘的若是裝神弄鬼,老子絕對不會放過你。”
馬森回頭,攤開手掌:“當家的心太急了,這個東西你可認識?”
一瞬間何炳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粗魯地從馬森的手掌心抓過來,呼吸逐漸變得急促,雙眼中憤怒的火苗在奔騰。他穩定著自己的情緒:“這便是那內賊指路的工具?”
馬森道:“正是。想必大當家已經知道了內賊是誰?”他注視著何炳天的臉色:“我剛才停留的幾個地點正是當晚秦志冠猶豫不決之地,事后想來他便是依次判斷逃脫路線。”
何炳天深吸了口氣:“很好,”他示意身旁一直默默跟隨的三個黑衣人:“鄒沖,馬少爺累了一夜,帶他下去休息吧。”
馬森隨三人向回路走去,他忽然回身:“我已幫你揪出了內奸,你放我不放?”
何炳天道:“既然說過放你走,何必再問?”
馬森幽幽道:“何當家是響當當的漢子,吐唾沫是個釘,我信得過你。”
花廳內,六人向劉一鳴抱拳:“大人!”此時代王已被薛長史押至偏廳,雖不虞有人偷聽,但劉一鳴仍然壓低了聲音:“自那日從韓豐良手中營救下閆亮,為免暴露,便將你六人藏于代王府。但如今事態緊急,不得不勞動各位。”
一個方面闊口的青年錦衣衛道:“我等隨大人從京城來此,為的不就是徹查孫藝程一事。但憑大人吩咐。”
劉一鳴透過窗欞看著外面的天色,此時雖已燃起火把,但尚有天光,他沉吟道:“如今時辰還早,待天完全黑透后行事。”六人在花廳中各自尋找地方或坐或躺,將兵刃放在一旁閉目養神,劉一鳴轉回身,淑晴攙著其母站在角落中充滿不安地看著眾人,劉一鳴將母女二人讓到榻前坐了,眼睛盯著淑晴:“你是馮友林之女?”
淑晴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驚訝,但她矢口否認:“我不認識什么馮友林。”
劉一鳴將淑晴的神色變化瞧在眼里,仍不動聲色地道:“馮大人現在落在我們手里......”淑晴身旁的老婦從榻上一躍而起,撲向劉一鳴:“你把他怎么樣了?”
早有防備的劉一鳴忽然出手抵住老婦兩臂,淑晴從后抱住老婦拖回榻上,出言安慰道:“娘,他不會有事的,你且聽這位大人說下去。”老婦充耳不聞,挽住淑晴只是流淚。淑晴好言安撫多時,將老婦勸得安靜下來,忽道:“田守業是你什么人?”
劉一鳴一愣:“田守業助我做事。姑娘有所不知,我等都是朝廷的錦衣衛,受命查辦一件大案。追查到馮友林隱藏重大線索,于是便請求他幫助,并未傷害于他。”
那老婦又道:“誰信你們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