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豪將目光緊緊鎖定在前方兩匹戰馬上,也不知怎的這兩匹戰馬有如瘋魔,沒有任何喘息地向前急奔,葉子豪的雙胯內側已能感覺到灼痛,但也只能咬牙堅持——他需要一場勝利證明自己的忠誠。如此追到天光大亮,忽見前方兩匹戰馬慘叫一聲轟然栽倒,龐大的馬身將地面激得塵土飛揚,而馬上騎士也被甩脫到地上。
葉子豪奔到近前,只見兩匹戰馬口吐白沫,眼見已是不活了。他的視線停留在馬股上,只見馬股上各插著一柄牛耳尖刀。這便是戰馬瘋跑的原因吧,他想到。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急步走向地上一動不動的騎士,只見衣裝包裹之下,哪里是閆亮和田守業,分明是稻草填充的!腰部綁著幾塊大石,那是為了避免稻草人因顛簸而滑落所設置的。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踢向稻草人,直將稻草踢得紛紛揚揚,四下散落。
村莊中某個院落中,已經換了裝束的閆亮和田守業悄悄地探出頭,見四周靜悄悄地不由松了口氣。此時天光已大亮,兩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消失在村口。
經過一晚的顛簸,季迎祥終于在破曉時分聞到了咸濕的海腥味,永豐場稀稀落落的村莊隨之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中。王一道:“季老爺,再堅持堅持,前方便是碼頭。”季迎祥沒有氣力再說話,只是點點頭。直到看到遼闊的大海和碼頭上靜靜停泊的一只漕船,他的表情才明顯的松弛了下來。
翻身下馬,拖動打顫的雙腿,慢慢地走向漕船,王一和王二也下了馬,揚聲問道:“袁老大可在?”不多時,一個粗壯的漢子帶著兩個水手模樣的人踩著艞板下了岸:“王兄弟,辛苦了。”王一向袁老大介紹道:“這便是季老板了......”雙方抱拳行禮,水手解下纜繩,袁老大做了個請勢舉步向漕船走去。
季迎祥跳上甲板,檢視著船上情況:“怎么用了只漕船?”他多年經營漕運生意,自然識得。
袁老大道:“這是漕運上退下來的船,只是看上去船身陳舊,但內中設備運轉正常,季老板盡管放心。”
季迎祥撇撇嘴,正要說些什么,忽然后方傳來一聲大喝:“季迎祥,哪里走?!”
季迎祥嚇得一哆嗦,只見兩個男子策馬向船邊奔來,他只覺得這二人似乎有些面熟,想了想忽然尖聲叫了出來:“錦衣衛!錦衣衛來拿我了!”王一和王二對視一眼,抽出長刀:“快去開船,我二人設法拖延些時間!”跳下岸拖動長刀迎向秦志冠和顧曉陽。秦顧二人也不勒停戰馬,偏腿落在地上時長刀已出鞘。兩人借助戰馬前沖之勢,長刀化作匹練劈向王氏兄弟!
只聽得鐺鐺刀刃交接之聲,王氏兄弟的身體如脫線風箏般倒飛了出去。這片刻功夫季迎祥早已和船老大擠入了船艙,他尖聲催促船老大:“快開船!若是被他們抓著,你們也拖不得干系!”船老大嘴里嘟嘟囔囔地吐著臟話,呵斥兩個水手:“耳朵聾了嗎?!還不快去!”
話音未落,只見眼前人影一閃,秦志冠已跳上了船,正要進入船艙之內,王一一個箭步橫在了秦志冠身前,兩人沒有多余的廢話,刀來槍往戰在一處,兩個年輕的水手早嚇得沒了主意,袁老大一把推開他兩人。船猛地晃動了一下,慢慢地離開岸邊。秦志冠一個趔趄,好不容易拿住身形,眼角捎到身側寒光一閃,下意識地側頭避讓,刀身貼著胳膊劃過,擦出一條血痕。他不退反進,長刀上挑,唬得王一忙向后躲閃。秦志冠手腕如陀螺般轉動,把刀化劍一瞬間挽出數朵刀花,星星點點灑向王一!
王一即便身經百戰,和世家出身的秦志冠畢竟還是有所差距,被后者刀頭削中小腹,一片血霧自腹間噴出。王一捂著腹部,急退幾步身體向后仰倒。秦志冠抹了把臉上的血,見船已離岸二十丈余,轉回身直向船艙內跑去。袁老大瞧見秦志冠臉上鮮血淋漓,宛如兇神惡煞,嚇得一跤跌在地上。季迎祥的眼中帶著深深的絕望,在秦志冠進入艙門的一瞬間,忽然抽出防身的短刀向秦志冠沖了過來,秦志冠微微皺眉,他不知道季迎祥是否隱藏了后手,船艙中空間狹窄無法全力施展,是以仍持刀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季迎祥的舉動。
眼見季迎祥沖到面前,秦志冠忽然刀口前遞,準確地磕在季迎祥的短刀上,季迎祥拿捏不住,脫手飛出,秦志冠暗自松了口氣,向季迎祥逼近:“把東西交出來!”
季迎祥邊躲避邊向后退:“什么......你要我交出什么?”忽然船身一晃,季迎祥身體一個踉蹌,身體立足不穩向前撲出,秦志冠忙壓低刀口以免傷到他,一手伸出抓住他的胳膊。正要出聲詢問,只見季迎祥的臉上露出個詭異的笑容,只見他右手急急向秦志冠揮來,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匕首!
季迎祥靠漕運發的家,碼頭本就魚龍混雜,后來又跟著張大財跟遼東人做生意,無論是為了服眾還是自保,一身武藝本就練就得不俗。但他見識過秦志冠的身手后便知道雙方實力相差甚遠,故意賣了個破綻,消除秦志冠防備,此時這一擊才是他的看家本領,是以用上了全部氣力!
秦志冠不欲傷他性命,連忙閃身后退,哪知身后疾風忽至,原來是王一勉力追了上來,手中長刀向秦志冠后腦砍去!秦志冠咬緊牙關身體向側前方翻滾,堪堪躲過身后一擊,但季迎祥的短刀在其臂膀處擦出一條血痕。秦志冠疼得一哆嗦,連忙扭動身軀查看,只見傷口已深可見骨。季迎祥見一擊得手哈地一聲大笑,短刀頻出襲向秦志冠!王一如幽靈般繞至秦志冠身后,秦志冠腹背受敵,加之艙間空間狹小無法施展,一時間險象環生,身體上星星點點盡是血跡。
船體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搖晃,秦志冠被帶得左右搖晃。王一瞅在眼里,忽然刀交左手,右手平伸,扣動腕間袖里箭,一只淬毒的箭頭迸射而出,直取秦志冠后頸!秦志冠聞得身后異響,忙使一招千斤墜,身體瞬間下縮,箭頭順著頭皮擦過,一箭釘在了毫無防備的季迎祥喉間!
王一喊了聲:“他媽的!”手中刀沒命價似得砍向秦志冠,秦志冠身形未穩,被逼的連連倒退,哪知王一虛晃一招搶出門外,噗通一聲鉆入了水中。秦志冠搶到船邊,見海面上滾滾水波,王一已失去了蹤影。他看向岸邊,只見顧曉陽正在向他揮手,不遠處王二橫臥在地上,身下血跡斑駁。
秦志冠回到艙內,只見季迎祥仰面栽倒在地,面色泛起黑色已是氣絕身亡。他定了定神,從角落中翻出季迎祥的包裹,一陣翻找后將那鐵制密匣抄在手中。
天亮了。
大同明軍大營的帥帳之中,韓豐良和葉子豪雙雙跪倒在地:“請將軍責罰!”
過了半天仍不見孫藝程有所表示,韓豐良偷眼觀瞧,只見孫藝程一張臉上盡是灰敗之色。他不敢再說什么,靜等孫藝程責罰,半晌后孫藝程道:“你們先下去吧!”
韓豐良頗有些意外,與葉子豪行禮后退出帥帳。葉子豪心有余悸地道:“沒想到閆亮和劉一鳴竟這般狡猾,幸虧孫將軍沒有處罰我等。”韓豐良虛應道:“是啊。”他回身看向帥帳,目光中充滿了疑惑。
帥帳之中,張雙喜道:“如今既讓馮友林逃脫,當務之急便是要想辦法讓其閉嘴。”孫藝程點點頭道:“我等幾年前未雨綢繆,不正是為了今日嗎?”
張雙喜道:“這件事將軍還是不易出面,一事不煩二主,讓子豪將軍代勞吧。”孫藝程著意地看向張雙喜,張雙喜忙道:“此事雙喜乃是從公心出發,并無私怨。”孫藝程垂下眼瞼:“就這么辦吧。”
大同都督府,常鑫向田守業問道:“你怎么來了?”
田守業道:“我有要事求見劉一鳴大人。”
常鑫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急躁地道:“劉一鳴因急事回京了。今日一早張雙喜將軍來都督府,已將保障工作盡數交予我負責。你若是事態緊急,也只能去京師找他了。我這便要回營,少陪!”
都督府門口,田守業望著常鑫急匆匆的背影正待離去,只聽街上一群小童沿街叫喊:“快去看女奸細咯!”田守業抓住其中一個孩子,兇巴巴地道:“哪里來的女奸細?”
那孩子怯生生地道:“說是昨夜大同城內抓到了兩個韃靼女奸細,現在東城門樓子下示眾呢!”說罷掙脫開田守業,一邊喊著一邊快速跑開。
田守業眼珠轉了轉,都督府離東城門本不遠,他壓低了氈帽便向東城門走去。只見城門樓子下已是人滿為患,兩個臨時設立的石柱上綁著兩個披頭散發的人,皆低著頭,離得遠了瞧不真切。田守業在圈外冷眼旁觀,只見人群中游動著幾個行為異常的人,觀察著來往的眾人,田守業拿不準這些人的用意,正準備悄悄離去。此時柱子上的一名女奸細許是累了,將頭仰了起來活動著脖頸。那女奸細的容貌落在田守業的眼中,雖然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但田守業仍然清晰地認出她便是淑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