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二生日）

清都最冷的那幾天，刮的風也是較為柔和的。在北方，清都的冬天顯然差些火候。

高二一班在高二樓的第一層，距離教學樓門口也很近，冷風總是肆意侵襲班級。

下課時間，班里卻不那么紛擾，同學們都趁著下課功夫補著覺。

唐悅然最近生理期，一下課就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

“阿語……”唐悅然有氣無力地叫安語，“垃圾桶。”

安語剛要從她座位上把垃圾桶遞過來，唐悅然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同學不是好眼色看著她，本來就煩，這一下心情更糟糕：“看什么看，你叫垃圾桶啊？”

那女生聽到唐悅然依然有著戰斗力，也沒多說，扭過頭去。

安語把垃圾桶遞了過來，看到唐悅然桌子上的衛生紙就一并收走了：“你怎么樣了，暖寶寶還熱乎嗎？”

早上剛一來學校，安語見唐悅然的狀態就知道她不舒服，給了她一貼暖寶寶，還給她接了熱水。

“好多了……”唐悅然不睜眼，“就是很抱歉今天可能不能陪你過生日了。”

安語拄著下巴看著唐悅然，眉頭微微皺著：“沒事的，你好好休息。”

晚上放學后，唐悅然回家后直接就奔著自己的床去了，書包都沒打開。

她在床上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很對不起安語。她本身就自己一個人，過個生日還那么寂寞，沒有人陪唐悅然一想到安語孤零零的身影就不舒服。

忽然間一個名字就浮現在了唐悅然眼前。

“今天是安語生日，我實在是難受不能陪她過了，你怎么說？”唐悅然給方默堯發了消息。

“謝謝你啊，交給我，你也照顧好自己。”方默堯秒回，“別告訴她是我送的。”方默堯追加了一句。

到了深夜，安語回到家之后還在書桌前學了一會兒，感到困倦剛要合上書，就聽到敲門的聲音。

安語一下就警惕起來。她先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拿起手機撥到110界面，悄聲湊近大門看了眼貓眼，一個身穿藍色工作服的人捧著一大束花、拎著兩個禮盒。

安語猜到會是唐悅然給她準備的禮物，來彌補她沒能陪自己過生日的遺憾。

安語開了門，接過了花和禮盒。

放到餐桌上，玫瑰花束上夾著的賀卡寫了一行字：生日快樂，記得想我。

聽這口吻，安語就知道這是唐悅然送來的。

她很開心地拆開禮盒，里面是一個雙層的生日蛋糕。另一個禮盒剛一拆開，安語就愣住了。

無數的記憶涌現，她緩緩伸手拿出了里面的長裙。

潔白的裙子布料很光滑細膩，展開在眼前，就跟那天她所看見的那條一模一樣。

不知怎的，她那時候一眼就被這裙子吸引住了，如今過了這么久卻還是記得它的模樣。

她在想這會不會是他送的。可是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曾經那么明確地說了那些話，他不可能不懂，也就不會再來找她了。

安語讓自己別多想，從回憶里抽離出來，盡量平復心情，擺好了桌上的東西，拿起手機給唐悅然拍了張照片過去：“謝謝你啊糖糖，我很喜歡你的禮物，你現在好些了沒？”

唐悅然剛喝完紅糖水暖暖胃，點開安語發的圖片，沒懂，又仔細放大看了一眼，才反應過來這是方默堯的杰作。

“喜歡就好，快嘗嘗蛋糕怎么樣，我也好多了。”唐悅然一邊撒謊不打草稿，一邊又私聊方默堯：“你就說是你送的能怎樣啊，躲躲藏藏的。”

方默堯看到這句話，想解釋，又不知道該怎么跟唐悅然解釋：“我不想打擾她。”

“行，我看你能堅持到什么時候，有本事就一輩子不告訴她。”說罷唐悅然就放下了手機，沒再看下去。

唐悅然跟趙云臨一樣，一邊氣方默堯沒出息，敢做不敢說，一邊又替兩個人著急，分明就沒放下，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可是不是相愛就能美滿的。

如果安語一輩子幸福，只是沒有他的陪伴，可能他也會心甘情愿吧。

安語的幸福就是方默堯所希望的。

二（高三生日）

高三的冬天格外難挨。

還昏暗的清晨，還沒完全睜開的雙眼，剛打開的燈，一切都是剛睡醒的樣子。

所有人在為自己夢想而努力著，奮筆疾書，孜孜不倦。

在脖子酸痛，眼睛干涸，身體疲倦的時候，總會被窗外飄著的雪花所吸引。

安語寫著寫著筆沒油了，干脆就合上了筆帽，放在筆袋里，下一秒就扭著頭望向窗外。

還是生日，還是下雪。

現在她甚至都想不起來當年被趙海明領回來的那天到底有多冷，到底下沒下雪，自己當時的心情到底是怎樣的。

那時候還太小，以為自己有家了。

隨著下課鈴聲響起，安語漸漸抽離出思緒。

唐悅然伸了個懶腰，順勢扭頭看向安語，今天的安語居然難得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唐悅然以為安語下課在補覺，也就沒上前打擾，自己坐在位置上想著怎么給安語慶祝生日。

去年的生日唐悅然都錯過了，今年就得大辦一場才行，而且今年可是安語的成人禮。

下午五點，學校提前放學，唐悅然粘著安語：“生日快樂阿語，我們晚上什么安排？”

安語整理了一下單肩背著的書包，漫不經心地回答：“我訂好了飯店，直接去就行。”

“好耶……”唐悅然忽的想起了什么，“要不要讓趙云臨一起來？”

安語睨了她一眼：“你想他了？”

唐悅然扭捏地笑了笑：“人多點不是更熱鬧嘛。”

“行，”安語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那你給他發位置好了。”

說著，兩個人就上了出租車。

唐悅然見安語同意了，偷偷摸摸地給趙云臨和方默堯發去了位置。

下了出租，唐悅然才看到這是清都最有名的那家火鍋店。

“可以啊阿語，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這家的！”唐悅然知道這里銅鍋出名，早就想來了，一直沒機會。

“你喜歡就好。”

兩個人到了包廂后，見趙云臨都已經到了。

“生日快樂啊安語。”趙云臨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把生日禮物遞給了安語，“挺會挑地方啊，之前來過嗎？”

安語不動聲色地接過禮物，回憶卻自己涌現。

她想起了那天人山人海的考場附近，格外亮眼的少年。

“之前來吃過，挺好吃的，就選這里了。“安語微笑著，“謝謝你的禮物。”

“不客氣，拆開看看。”

安語本來想拿回家拆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安語也就沒推脫。

一面靠著湖面，三面玻璃的大包廂，方默堯就在遠處遠遠望著。

他能看見安語拆開他送的禮物的樣子。

“真漂亮……”安語緩緩拿出一座埃菲爾鐵塔模型。

她從小就喜歡埃菲爾鐵塔，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去過巴黎的原因，埃菲爾鐵塔給安語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安語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很驚喜，視線直接被粘在上面，“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埃菲爾鐵塔？”

趙云臨這下可被問住了。

方默堯只說過安語喜歡，又沒說過她為什么喜歡。

“啊，唐悅然告訴我的……”趙云臨趕忙向唐悅然眨眼尋求配合。

唐悅然立馬收到暗示：“對啊，我讓他買的……”

安語沒有一點懷疑，她只覺得唐悅然還挺細心的。

方默堯就在對面的樓上關注著這邊。

小雪漸漸飄了起來，夜也逐漸黑了下來。對面房間的狀況看得格外清晰。

他看到安語應該是被逗笑了，她還是靦腆地捂著嘴笑，有時會整理一下掉下來的碎發。

因為這一整個飯店方默堯太過于熟悉，所以他知道在哪里能看到安語的包廂。

“感謝你們兩個今天來陪我過生日……”說著安語就舉起了酒杯，“我干了……”

唐悅然見狀知道大事不妙了，趕緊上前攔住了安語：“不能喝酒啊阿語。”

安語被攔下來，心里有些不爽。

趙云臨見安語要喝酒，緊急向窗外看過去，在對面能明顯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趙云臨剛掏出手機要給方默堯發消息，方默堯就來了消息：“別讓她喝酒。”

趙云臨看到消息暗罵一句，關上了手機，上前提起酒杯：“安語你就別喝了，我敬你一杯。”

說著趙云臨倒是一飲而盡。

安語看著餐桌上的菜品，心里只是莫名的不是滋味。

明明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了。

“那大家吃好喝好……”安語語氣明顯低沉了不少。

趙云臨再一抬頭，窗外的身影已經離開了。

雖然包廂里的裝飾鋪滿了，鮮花也擺的處處都是，但是在安語繃著臉不說話的時候，整個包廂里的氣壓還是低得可怕，只有擺在角落的音樂播放器還在轉著，放著溫柔的圓舞曲。

派對過后，趙云臨打電話派人把兩個女生分別送回了家。

他想不通，還是給方默堯發了消息：“你怎么知道安語喜歡埃菲爾鐵塔？”

方默堯盯著屏幕的這句話，陷入沉思。

他觀察過安語家里擺著一個埃菲爾鐵塔的銀色模型，應該是鐵器鑄造的，還注意到了安語手機壁紙之前是埃菲爾鐵塔。

所以這次就給安語買了個鉆石玻璃的埃菲爾鐵塔模型。

安語回到家，把埃菲爾鐵塔捧出來直接替換掉了家里的舊模型。

她換后完之后坐在床上，愣怔著看了好一會兒。怎么看都覺得這個模型很漂亮，符合她的審美，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

三（大一生日）

臨近期末，清都大學學習氛圍更加緊張起來，每天的圖書館搶都搶不到位置。

安語這學期的課程上的都還不錯，就是高數劉教授這邊的課難度太大，為了不掛科一直在啃高數。

唐悅然更是。自從在連齊跟趙云臨把話說開了之后，她的情緒也調整的差不多了，開始專注于自己的學業了，畢竟誰都不想延畢。

盛世集團臨近年底更是忙的不可開交，無論是公司里的哪個部門都籌備著年底的收尾工作，公司內部人員更是卷業績，互相攀比誰的獎項拿得多。

所以入冬之后大家都各忙各的，互相不打擾。

安語生日這天，自己根本就不記得，上完了一天的課程又開始準備論文，設計圖紙的更改，科研材料的重塑，還有實驗室實驗項目的完善發布。

方默堯剛從關嶺出差回來，剛下飛機直達清都大學。

到了校門口方默堯才聯系安語。

“在干嘛呢？”

安語收到消息，暫停了電腦的視頻課程回復道：“在看視頻課，數據關系代理這里還是有點難。”

方默堯一猜就知道安語忘記了自己的生日：“那你現在是不是挺忙的，那等你有空我再來。”他故意抻長了話音。

“你現在在校門口嗎？那我來找你吧……”話音剛落，安語就照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儀表，隨便拿了個羊絨外套出了門。

方默堯在門口雙手插兜靜靜等待。

安語離得很遠就看到了方默堯，方默堯同時也向她招手。

“你不是去出差了嗎？”安語走到方默堯跟前疑惑問道。

方默堯歪頭，抬手刮了一下安語的鼻子，順勢把安語散下來的圍巾及時給她系上：“真忘啦？”

方默堯見安語一臉疑惑，把她引導到了停車位的轎車后備箱旁邊，后備箱門開啟后，滿滿的玫瑰花鋪了好幾層，在潔白的冬天里嬌艷欲滴，很是亮眼。

后備箱的中間放置著一個三層的蛋糕，是星空的顏色。

“這是……哦……”安語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笑著望向方默堯，“你還記得。”

“我當然得替你記得，一年一度的生日可不能錯過。”方默堯看安語眼睛亮著看著后備箱，很是驕傲：“雖然這個方式有點土，但是我知道你得復習，現在時間挺緊張的，本來已經訂好了餐廳的，怕耽誤你復習就取消了。”

安語湊近了些，恨不得鉆到后備箱里去：“你考慮的還蠻周到的。”安語給方默堯比了個大拇指。

方默堯朝著安語挑了下眉：“下次有空再帶你去吃。”說著就張開雙臂摟住了安語，安語也順勢靠在方默堯懷里。

依舊是令人安定心神的木香，從未變過。

“最近復習累不累，怎么感覺你都瘦了……”方默堯摩挲著安語的臉，憐惜地說道。

安語笑著搖搖頭：“還好啦。”

“那今天就沒空陪我了唄？”一陣冷風刮過，方默堯緊了緊安語頭頂的帽子，故意嗔道。

“那……我就先陪你唄，然后晚上我再回來趕一下資料。”安語眼睛彎彎的。

“沒事，我開玩笑的，你先好好復習，我們以后還有很多時間。”

“可是我想陪你……”安語盯著方默堯的瞳孔，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

方默堯看著面前的姑娘長長的睫毛，欣慰笑著：“好。”

安語帶著方默堯找了家學校附近的咖啡廳。

“你喝什么？”安語拿著飲品目錄問方默堯。

“我不喝，你點你喝的吧，最近喝得有點多了，腦袋疼。”方默堯故意揉著太陽穴給安語看。

果不其然，下一秒安語就湊上來，跟方默堯離得很久很近，把方默堯的手拿了下去，伸出雙手按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揉搓：“之前高考那一陣子我就總是腦袋疼，吃藥都不管用，我就得用些物理療法，揉一揉就好很多……”說著就使勁揉了幾下，又把手拿了下來，“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好了很多？”

方默堯眼睛里漾開一片溫煦的海，伸手握住了安語的雙手。

咖啡廳里的氣息在此刻變得曖昧，周圍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桌上是兩個人影的對視交纏，窗外是漫天的白雪，洋洋灑灑。

方默堯伸手托住安語的脖頸，吻住她的唇。

安語也順勢攬上他的脖子。

方默堯輕咬著她的嘴唇，一只手不自覺地揉搓安語最敏感的耳后。安語感覺到癢，用盡力氣才逃開方默堯的更深的吻。

方默堯還是托著她的腦袋，抵著她的額頭。

“這么喜歡我？”安語嬌氣地笑著看著他，說話的時候的溫熱氣息打在方默堯臉上，“那是不是可以把之前錯過的生日都補給我？”

方默堯腦海里浮現出前兩年安語過生日時候的場景。

他換了個姿勢，把安語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抱在懷里：“其實……你之前 的生日我都沒缺席。”

安語聽著方默堯一臉認真的樣子，一時間有些恍了神：“什么意思？”

“你十七歲生日的那件裙子是我讓同城送到你家里的，包括蛋糕和鮮花……”方默堯頓了頓，觀察著安語的表情，“你十八歲的成人禮上趙云臨送你的禮物是我讓他帶給你的，當然包廂也是算在我的賬上了。”

曾經安語的疑問又再一次被解開，她一時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那時候的她當然想過是誰給她結了賬，可是想到心里的名字，她又不敢想下去。

如果當時方默堯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她覺得她會反悔一次，告訴他曾經分開時說的話都是違心的，她愿意跟他在一起。

后悔的酸澀情緒涌上心頭，安語眸子里逐漸蓄滿淚水。

方默堯看到她紅著的眼眶，趕忙伸手為她拂去淚水：“怎么哭了，是不是太感動了？”方默堯還在嘴欠。

安語抿著唇盡量顯得沒那么矯情，聽到方默堯說這話瞪了他一眼，立馬從他身上下來，又被方默堯一把拉了回去：“我錯了……”他湊近安語低聲說著。

安語扭頭委屈地看著他：“那我過幾天把我錯過的你的生日給你補過一下……”

方默堯盯著面前的姑娘，寵溺地點點頭，目光里只有數不盡的溫柔：“我一會兒開車帶你去個地方。”

兩個人從咖啡廳出來，方默堯開著車載著安語來到了清都大學其中一個校區的北面，比較偏僻的小路上。

他在路邊車位停了車，漸漸降下了車窗，從后座上拿出一件毛毯，蓋在安語身上：“看外面……”

安語整理好了身上的毯子，看了眼方默堯，他示意她往窗外看，安語就乖乖地轉過頭。

下一秒，只見冰面對岸升起一條亮亮的線，隨后冷風灌入車里，煙花同時也在夜空中炸開。

安語眸子里映照著漫天的花火，同雪花共同閃耀著。

空中的煙火轟響著，如耳鳴一般，安語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回頭望向方默堯，眸子里閃著淚光，仰頭輕輕地吻上方默堯勾著的嘴角。

煙花的絢爛映在車玻璃上，車里兩人的氣息交纏著。

外面的雪漸漸停下了，只留下滿地的潔白，還有掛著霜的屋檐。

晚上方默堯拎著蛋糕送安語回宿舍，安語拿著幾枝玫瑰。舍友們知道今天是安語的生日，也都真誠祝福她生日快樂。

大家一起分享著這個三層的超大蛋糕。

舍友們一邊吃一遍夸贊安語的男朋友：“你男朋友對你可真上心啊安語……”

“是啊是啊，你們倆可真好，我可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樣的人能配得上我們安語……”

安語只是附和地笑著，回想著方默堯的樣子。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鐘表的滴答聲逐漸清晰，宿舍里大家也都收拾準備休息，此時安語收到了方默堯發來的文件：數據關系代理七大分類分別解析。

“這是我剛才整理出來的解析，希望對你有所幫助，有什么疑問再問我，但是也要早點休息，不要熬夜。”

安語點進文件里看了一眼，又保存了文件：“好的，謝謝，你也早點睡，晚安。”

撂下手機，窗外雪也停了，室內一片靜謐，歲月靜好，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