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氣凝固如膠質，程朗屏住呼吸，數著頭頂傳來的腳步聲——三輕一重，像是某種原始的語言密碼。

韓蘭蘭緊貼著他，她的體溫異常低，仿佛一具剛從冰柜拖出來的尸體。

“它們在找什么...”程朗的耳語幾乎不振動空氣。

韓蘭蘭的指尖按上他的嘴唇，她脖子上的吊墜在黑暗中泛著呼吸般的藍光，照亮她半邊臉龐——右眼瞳孔擴張到極限，左眼卻詭異地正常收縮。

程朗突然意識到，從剛才起她就沒眨過眼。

樓上的響動戛然而止，接著是門被摔上的震響，整棟別墅隨之顫動。

程朗等了整整三分鐘，直到確認再無動靜，才推開頭頂的活板門。

書房里一片狼藉，雨水從破碎的窗戶灌入，打濕了散落一地的紙張。

程朗彎腰拾起一張——是祖父的地圖復印件，上面用紅筆圈出的正是那個藍光水潭的位置。

“你之前去過那里？”韓蘭蘭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太近了，程朗能聞到她呼吸里奇怪的甜腥味。

程朗轉身，發現她正用指尖撥弄著吊墜。

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終于看清金屬表面刻著的編號：XX-04。這個數字像根冰錐刺入他的記憶——祖父日記里的“XX科考隊“，以及第四頁被撕掉的殘角。

“這吊墜...”

“李晟說是在密室墻上拿的?！表n蘭蘭打斷他，手指突然收緊遮住編號，“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暴雨聲填補了對話的空白，程朗從衣柜找出兩件舊雨衣，韓蘭蘭接過時，她的指甲在燈光下呈現出不健康的青灰色，指關節處有細小的、像是蛻皮般的裂紋。

“你可以先下山，如果害怕，我可以先送你下去?！?

“下去之后呢，你再上來？”

“也許，我們一起去警察局，這次總會有人相信?！?

“就算相信了又能怎么辦，他們能解決嗎？”

程朗看著韓蘭蘭鎮靜的表情，思考著她說的話。

“你什么打算？”

程朗系緊雨帽回答：

“我去水潭那邊...”

“別開玩笑了，我并不覺得你一個人可以，五個人我能存活下來，說明我能力可以，但是你，恕我直言，你有些高估自己了。”韓蘭蘭的笑聲像玻璃碎裂，“退一步來說，如果四個人可能還活著，你一個人怎么救？”她套上雨衣的動作過于流暢，仿佛早就知道口袋的位置。

屋外的雨勢稍緩，但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靜電，每根頭發都豎起來抗議。

程朗的越野車發動時，收音機自動播放著緊急廣播：“...山區出現不明頻率干擾，請市民警惕幻覺癥狀...”

韓蘭蘭伸手關掉了廣播?！盁o聊的廣播，只會散播恐慌，走哪條路？”她問，眼睛盯著擋風玻璃上蜿蜒的水流。

程朗沒有回答。

他正盯著后視鏡——韓蘭蘭的倒影慢了半拍才跟上她的動作，就像信號延遲的監控畫面。

程朗不知道要怎么辦，他腦海里突然很想來個急轉彎，狂奔山下，韓蘭蘭看出了他的想法。

“如果害怕就回去，否則，人救不了，自己還搭進去?！?

樹林比記憶中更茂密了。

奇怪的是，被暴雨沖刷過的地面幾乎沒有泥濘，反而像覆蓋著一層透明的膜，踩上去發出脆響。

韓蘭蘭走在前面，她的步伐突然變得輕盈準確，避開所有障礙物，仿佛走過這條路千百次。

“就是這里?！背汤释Ｏ履_步，喉嚨發緊。

眼前的景象與記憶截然不同。

水潭周圍的樹木排列成完美的幾何圓形，樹干上刻著與韓蘭蘭吊墜相似的符號。

水面平靜如黑色玻璃，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最駭人的是，四具人體被藤蔓懸掛在中央的幾棵樹上，像某種怪誕的圣誕裝飾。

“李晟...”程朗向前邁了一步。

被懸掛的李晟突然抽搐起來，他的腹部隆起如孕婦，皮膚薄得透明，能看到里面無數蟲形生物在蠕動。

其他三人也相繼顫動，其中一個——穿比基尼的女孩——發出微弱的呻吟，她的眼皮被黏液粘住，但嘴角確實在抽動。

“等一下，你不是那個穿比基尼的女孩？”

“是你自己記錯了，關我什么事！”

“他們還活著！”程朗沖向水潭邊緣。

水面在他接近時泛起漣漪，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程朗脫下雨衣，正準備涉水，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水面沒有倒映出懸掛的人體。

那些“人體”只是浮在空中的幻象，真實的東西可能在水下。

“怎么，不敢了？”韓蘭蘭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語調突然變得輕佻，“剛才不是挺英雄的嗎？”

程朗僵住了，這不是韓蘭蘭之前的聲音——更低沉，帶著某種金屬質感，就像...就像原始人咀嚼蟲子時發出的喉音。

他緩緩轉身。

韓蘭蘭站在水潭邊緣，雨衣不知何時已經脫下。

她的襯衫被水打濕，貼在皮膚上，卻不是人類肌膚的質感，而更像是某種半透明的...昆蟲外骨骼。

最駭人的是，她正把吊墜從脖子上取下。

“你不想知道XX科考隊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嗎？”韓蘭蘭微笑著，松開手指。

吊墜落入水中，卻沒有濺起一絲水花，仿佛被黑暗吞噬。

“你老子犯的錯誤，卻要后代來填補，人類真是可笑，沖動做事，不計后果，以為瀟灑，實則愚蠢的可憐！”

程朗后退一步，靴子踩斷了地上的什么東西。

低頭看，是半片透明的昆蟲翅膀，邊緣沾著李晟的血。

“科考隊第四號樣本”，韓蘭蘭的聲音開始分裂，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基因重組成功率0.3%，唯一存活的...雜交種。”

水面突然沸騰起來。懸掛的“人體”一個接一個爆開，卻沒有血液或內臟，只有無數透明的蛹殼碎片紛紛揚揚落下。

程朗的耳膜再次刺痛，那種金屬振翅聲從四面八方涌來，而韓蘭蘭站在聲波中央，張開雙臂——

她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面閃著珍珠光澤的、完全非人類的真容。

“飛船要來了，你這次，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