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清水河》55.祖宗的恩賜

要說夏家的祖宗，夏蜀滇當然不曾明白也沒有多少深知。但還是在三十年前左右，聽得父親說夏家也要整理族部。

在父親去世時，夏蜀滇未看到也未聽到夏家的族部出爐。在夏的眼睛里的祖宗即是他的爺爺，再也不知道爺爺之上的一切祖祖輩輩。知道爺爺的名字，親奶奶的名字就不知道了。見過活的爺爺，沒見過活的奶奶。見到活的爺爺，夏蜀滇也才四五歲或六七歲的時候。但從那時起，奶奶早已長眠她在的世界里，她的長眠的睡床就在爺爺那間房穿房壁再穿圍墻后的一片長滿很多雜草的一道堡坎的荒地上，應該是睡去了二十多年之久了，因奶奶的幺兒即夏蜀滇的幺叔他都說對母親一點印象也沒有，幺叔那時也許才一兩歲吧。

見著活的爺爺時，他在他自己建立的一座三盒院的城堡的屬于他的房子的房間里。他每天靜靜地坐在一張在小時候的夏蜀滇看起來很高很高的凳子上。因為爺爺個子很高很高，因為高，爺爺的身子瘦長。他因為雙目失明，所以才長坐不起。在他的屋子里，沒有多少氣味，除木屋和陳腐的氣味，沒聞到有什么臭味，也沒有抽煙的氣味。爺爺的屋子里光線暗暗的，沒有聽見過他說一句話，只偶爾聽他從喉嚨里冒出來的不成什么音的音，不像咳嗽，也不是說話，跟嗯嗯嗯嗯的干涌胸腔聲差不多。

小個兒的夏蜀滇也只能用手去摸摸爺爺放在腿上的手，爺爺也不知道是誰在摸他，眼瞎耳聾，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能知道此時此刻有另外一樣東西不是他自己的。爺爺也用他的手板心去感受這不屬于他的東西。這屋子里，除爺爺和夏蜀滇以外，好像還有一個與他一樣大小的大伯的不知是老九還是老十孩子，多半應該是老九才對，因為老十還小夏蜀滇好多歲。而這個老十也沒有滿五十五歲就生病死了。

爺爺何時去世的，夏蜀滇不清楚，但唯一看見過一次爺爺奶奶的墳墓。是夏蜀滇稍大點的歲數跟著大人們去上墳的時候，頂多也就十歲左右的樣子。

爺爺奶奶一家人何時何因從平壩的羅場區鎮子上搬到這五星高山上的，夏確實不知道。在夏的心目中，這里便是祖宗的根基，基業也從這里開始。他的大兒守在爺爺的身邊，像五兒子六女兒還有幺兒，在夏見到爺爺的時候，他們早已經離開了這個老宅子了。

老宅子是爺爺奶奶共同創造出來的。而守老宅子的大伯也就自然沾了不少的光。若大一個宅子，很多間房間，有門市，庫房，四方形的天井，圍著敞亮的天井的樓板過道，從門市開始順時轉，有七八間房間，一個大房堂和連在一起的做飯的廚房和大爐灶，吃飯的木頭桌子長長的，窄的端頭就只有大伯伯個人坐。最右手一個全進身的過道，過道到底是茅房（廁所），是大小便和洗澡混用的地方。知道四方形的天井很深，能從天井處看到天空，下著大雨的時候，雨水成了四面的雨簾，嘩嘩的雨聲直往天井下面去，就不知道過道及房屋的樓板下面是什么。但茅房下面是空空的，下面的空間很高，屙粑粑下去都能聽到很響的聲音。也聽得見有豬兒的叫聲。茅房從地下灌風上來，冬天屙粑粑或小便時，冷風把光屁股吹的冰冷，尤其是洗澡很冷，因為茅房房子大空間又高，又不關風，冷就是很自然而然的。

正因為冷，冬天里，每個人都有一個火竹簍，像個小竹籃一樣?；鹬窈t里面的土瓷舀，裝灰和有火星的杠碳，非常暖和。用手提著或用手摟著底子，再用胸前戴的布圍裙遮著，這樣前胸、肚子和雙手很暖和的。爺爺也有一個。要是腳冷，找一凳子坐著，把火竹簍放于地上，脫了鞋雙腳放在火竹簍的口子上，一會冰冷的腳也就暖洋洋的了。然而，因潮冷，床上的被子蓋著身子感覺的很不舒服，好像半天的時候才暖和的起來。

大家圍一桌子吃飯，有大伯、大伯娘、五哥、六姐、八哥、老九、老十，加上夏蜀滇共八個人，也可能還有父親或其他親戚也在吧。在另一間房間還有一個爺爺。是怎樣喂爺爺吃飯的，那是夏蜀滇也不知道，他沒有去思考也根本不會去思考的，這不是小孩子做的事情。坐在桌子端頭的大伯，喝著酒，說話的聲音又沙又粗，語速也很快。他什么都要說，天南海北的吹牛，當然是吹自己家里的，以前的、大小事務沒有做的，然后吹到一處沾點邊帶點角的都要吹，大伯腦子靈活的很，因為他也是腳夫，挑擔子在周邊的鎮去賣他的百貨，算帳利害的人他腦子自然靈活的很。大伯邊吹，還邊招呼著一桌子的人吃飯菜，不是一會兒這個就是一會兒那個，多夾點多吃點。顯然一個當家的老大似的。在印象中，那時大家的歲數都不算太大，除大伯伯喝酒外，其他人都好像沒喝酒。那時的酒，老白干，曲酒比較少，或是根本就沒有。所以，一間吃飯的屋子聞不到酒香的氣味，靠近大伯的人，能聞得到散發在空氣的一點酒氣味。吃飯的一間房子里，除有燒柴的煙子氣味，整個房子就剩下木板子的氣味了，還帶一些發霉的爛木氣味或者從天井里灌進來的茅房臭氣味。

六姐，已經長得水淋淋的了。她說話的聲音尖聲尖氣的但聲音中帶有甜甜的味道，天天都是笑嘻嘻的，很快活的樣子，很少看她愁眉苦臉的。因為她已經有對象，是個首都某部隊的干部。六姐在家的主要任務是守門面。門面主要是買些日常用的百貨，好像什么都有賣。小到針，大到壇壇罐罐。主要以百貨為主。

爺爺一家人都是做小生意的。不知道是聽誰說過，爺爺他們在羅場鎮時，做豆腐賣。一家人，如果有爺爺的父母在的話（只是猜測的），一家應該有八口人。不知道爺爺那輩有幾個兄弟姐妹，也不知道爺爺的父母跟沒跟著他們。但有一次，夏蜀滇聽過母親講過，在羅場鎮附近去跟爺爺的爹媽包過墳。這極有可能是爺爺他們一家人遷徙去對面的五星山上以前爺爺的爹媽就去世了。

在這個宅院，爺爺奶奶很早去世了，大伯也去世了。大伯娘前兩年去世，夏蜀滇沒有去赴喪，姐姐妹姝去赴喪了。聽姐妹講，老宅院又修膳了一番，而且還在一端延伸了好些。原來是一個三合大院，有口子的一邊朝著山勢向下坡的一頭，空曠看得遠。那邊下坡處不遠處還有一個水庫，比較大。三合大院靠進大門這頭便是爺爺的老宅院，中間一排是診所，另外一端，不知道是誰家，好像也是親戚。三合大院外，有一排香樟樹，有七八棵吧，香樟樹非常高大，樹桿很粗，小時候記憶中，兩個人手牽手圍也圍不住這樹桿。從這排香樟樹旁的一條下坡的路去，幾分鐘的時間就可到達那個水庫。小時候，夏蜀滇被五哥八哥領著去水庫邊釣魚。他一條魚也沒釣著。

那些年有大伯在的時候，在這個宅院里還是挺好玩的。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住了，除六姐遠嫁去了首都以外（其后，再也沒見著漂亮的六姐，但夏跟這兵哥哥單獨合個影的），大家都搬家去了高縣新修的縣城里去了……

作者：墨傾似淚痕

2022.5.21晨于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