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婉幫秦無恙鋪好地鋪，吩咐道：“好好跟師傅學，別怕累怕苦……”秦無恙搶過她手上的被子，鉆進被子里把頭蒙上悶悶地說：“知道了?！?

梅婉把門窗都檢查了一遍，進了里屋。黑暗中秦無恙把被子掀開，定定地看著最后一圈光亮拐過門檻，連帶光影下的倩影一同消失于黑暗。他還太渺小無力，在梅婉眼中他不過是一個瘦弱童子，現在他迫切希望長大，能夠以一個男人的身份站在梅婉面前，他一直凝望著里屋小小聲地喚道：“婉娘……”

早上梅婉出門買菜的時候，一直愁眉不展，昨日她又做夢了。夢中的場景讓人驚慌害怕，兇神惡煞的大漢，濃妝艷抹的女人，奔跑的女子，古色古香的回廊，壓抑沉悶，只覺得不是好事，卻又道不明。

梅婉在鄉路上走著走著發現不對勁，今天街上熱鬧了不少，村里男女老少都開開心心往村口走，難道發生了什么喜事？出于好奇梅婉也跟著人群走去，想要一探究竟。走到村口一看，村口往外一里地到處是擺起的小攤子，好不熱鬧，原來今天是集會！梅婉一掃愁緒激動不已，昨天聽瓊嬸抱怨沒有活計做，梅婉就想著讓她們幫著縫一些香囊袋，一來可以幫她們打發時間，二來自己以后有機會也可以拿去賣。梅婉有了這個想法一直盼著集會，好入手一點布料，這么快就能得償所愿，梅婉開心極了。

雖然都是一些小攤子，卻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梅婉激動地小跑過去買了菜，買了一條紅繩給來弟，給秦無恙買了一把小木劍，給自己買了一把匕首，以防不測。她本來也想給秦無恙買一把匕首，考慮到他的急躁和沖動，只湊合著買了一把木劍。攤上的布不是麻布就是棉布，質地雖然柔軟舒適，但是賣相不好，猶豫再三，梅婉不想放棄這個主意，還是買了一點鮮艷的顏色布料配上一些反襯鮮明的棉線，強烈對比色調也算是一種不錯的風格。還有很多東西她想買，可是買太多會引起別人懷疑，這幾塊布她都得好一通解釋，只得放棄。

這些東西加起來也不過五十文，又便宜又實惠，梅婉藏好匕首，抑制不住興奮地往回走。梅婉突然被幾個人沖撞到一邊，摔在地上好不狼狽，撞人的幾個漢子還吹著口哨嘴里不干不凈地調笑：“小娘子，要看好路，怎么自己摔著了。”梅婉拍拍泥土，不疾不徐站起來，只淡淡地掃過去一個眼神，淡定從容地走了。反而是幾個等著看笑話的漢子笑容凝在嘴邊，尷尬又無趣。

梅婉的心砰砰直跳，幾欲跳出嗓子眼，手腳不聽使喚的顫抖，那幾個漢子昨日就在她夢中出現，梅婉想起夢中大漢丑惡兇悍的嘴臉，不知不覺加快腳步，回到小院把門一插她才松了一口氣，李嬸看她驚慌的樣子打趣道：“什么人在追你，看把你嚇得？”梅婉剛要解釋，腦中一個片段一閃而過，驚恐地定在那里，昨天夢境中奔跑的女子不就是昨晚來過的少婦嗎，那些穿著艷麗又暴露的女人，會不會是妓院里的姑娘？

李嬸察覺不對，和瓊嬸對望一眼，關切道：“梅子，到底怎么了？”

乳娘也關心地看著她，她猶豫一會道：“如果昨天來的婦人不是去大戶人家做事，而是被賣去妓院，那……”

她話還沒說完，乳娘激動地連連咳嗽，李嬸趕緊跑過去幫乳娘順氣，瓊嬸轉身去倒水。李嬸道：“你怎么知道的，真的嗎？”

梅婉決定說個小謊：“對，我今天見著那些人，就是幫著昨天的姑娘牽線的那些人，聽他們說的。”

乳娘緩過氣，趕緊說：“快去找村長，咳咳，村長會，咳……”

瓊嬸端水過來，叉著腰中氣十足：“梅子，走，我和你去走一趟?！泵吠癫蝗荻嘞刖捅画倠鸪吨吡?，繞著來到村長家，村長是個年紀四五十的中年人，看上去精明能干，聽了瓊嬸添油加醋的訴說臉色大變，急忙敲響緊急集合的大鐘，馬上聚集了十幾個男丁，浩浩蕩蕩向著少婦家前進。

走在隊伍后面，梅婉真正開始后悔，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僅憑夢境片斷的猜測，還未得到證實，如果最后證實事情不是那樣的話，梅婉不敢想象這個后果。梅婉懊惱自己的魯莽，同時也在期待這件事是真的，如果夢境中是未來，那么未來是不是可以改變呢？她想試一試，冒一次險。

不一會梅婉就跟著眾人來到少婦家里，此時他們已經準備動身，一共有三個女子，都是村里比較年輕的寡婦。

村長首先吆喝上，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你們是不是要帶她們上妓院？”帶頭的漢子顴骨突出，面孔像馬臉一樣長，一時愣在當場，一個本村的小個子訕笑：“村長說得什么話，我是帶她們去掙錢啊?！贝彘L不跟他廢話，直接叫住梅婉：“你說，你聽到了什么！”

梅婉前面擋著的村民自發向兩旁散開，齊齊看向她，她就這么暴露在大漢面前，她倒吸一口冷氣，天吶，這不是置她不義嗎！帶頭的漢子雙目瞪大認出了她：“是你！”

村長聽到這話，更加堅信了瓊嬸的話，怒喝：“這個婦人聽到你們說的話了，你們還有什么好說，圍起來！”十幾個男丁圍住牛車，三個少婦聽了趕緊從牛車上下來，躲在人群中。

帶頭的漢子哈哈笑道，雙目狠狠瞪著梅婉，嗤笑道：“婦人，莫不是你在搬弄是非想報復我？”

小個子的漢子也開口道：“你不是被撞到的那個婦人，哼，村長，你被騙了，她是亂說的?！逼渌麧h子你一言我一語都在重復，梅婉不過是想報復他們，給他們惹麻煩，就是因為早上撞了她一下。

所有男丁看她的眼神都開始變了，輕蔑的、鄙夷的、兇狠的，梅婉此時反而恢復了冷靜，她淡淡地說：“把賣身契拿出來不就一清二楚了?！?

帶頭的漢子笑得更加狂妄，二話不說就拿出了契約遞給村長，逐字逐句的念了一遍，村長點頭道：“字數都是對的?！?

梅婉看到大漢態度從容不慌不忙，心底打鼓似的咚咚咚直跳，難道是我錯了？大漢嘲笑道：“你要不要看看？”甩了甩紙張，他本是調笑，梅婉一個大步沖下去拿下紙張，她看了一眼轉頭以肯定的語氣對村長道：“你不識字?！睕]等村長說話，她朗聲問：“有誰識字？”一個男丁怒氣沖沖道：“一個婦人，好大的口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