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天主似乎在輕嘆,里亞海灣的每一天,也絕不可能總是日復一日地一樣平靜的。我所講述的事情的源頭從一場毆打開始,而被毆打的人,是阿申公。
我曾經對您提及過那些水手們的閑談,您或許可以感受的到。在他們眼里的阿申公,絕對和我眼里的阿申公有千差萬別。他們提到阿申公,就會不由自主的唾棄著:那是一個極度落魄的連水手都要嫌棄的人,是一個神經病,是一個跟眾人不和的怪人。可以說,他們討厭阿申公,這就和阿申公不想跟他們接觸一樣。
要指望阿申公和這些水手同僚們相處平安無事,是絕對不可能的。終于有一天,變故發生了。
那是我至今忘不了的慘狀。同樣是里亞海灣的富有暖意的黃昏,那飽含詩意的暮日之下,阿申公又一次在不明原因的情況下被下船收工的水手們提及了。對這群水手們而言,嘲諷和評論一些雜事,可能是他們無聊的海灣生涯中最能打發時間的事情。他們閑聊著,粗鄙的說笑著,和碰巧經過那里的阿申公打了一個照面。但阿申公只是像往常一樣提著他的小提琴,疾步向碎石遍地的閘口行走著,就像沒有看到那些漢子一樣——的確,他完全不想和他的所謂工作上的“同僚們”有什么多余的交集。
“阿申公!阿申公!”突然之間,一位漢子大聲呼喊起來。沉默了片刻后,緊接著,又有好幾個水手加入了這嗤笑的行列。“阿申公!阿申公!阿申公!”水手們有節奏的應和著,吹著口哨,打著節拍。像是在玩一個最好玩的游戲那般有趣。
阿申公并沒有理睬他們,只是繼續往前走著。雖然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但他可以感受得到身邊的事情。我相信阿申公并不想理睬水手們對他的嘲諷,他認為這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情,正如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一樣。但很可惜,水手們并不這么覺得,他們往往樂此不疲。
“這廝這是在無視老子們嗎?”
突然,一個水手大步跨了出來,這是一個新人水手。他滿臉絡腮胡子,肌肉異常的健壯。這名水手臉上帶著幾分慍怒地走向阿申公,并朝他的肩膀上狠狠的擂了一拳。
“你目中無人?你古怪的有理了?”魁梧的水手大聲地朝阿申公的臉上汾了幾口唾沫星子:“見到自己的工友們,連招呼都不打一下,你自認為有多清高了?”
“尼爾,他是個聾子…”身后的一名水手想解釋,但是卻被他右邊的另一名老水手拉扯了一下。周圍老水手們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似乎在期待一場好戲的發生。
阿申公轉過身來,用自己纏滿繃帶的手指抹了一下滿臉的唾沫星子,湖藍色的大眼睛中顯示出了怒氣。他反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放下了小提琴。
“怎樣?你要和老子決斗?”那魁梧的水手大聲笑起來。“就你這小身板,你覺得你打得過老子嗎?”
阿申公一閃身,突然用腳勾起了一把細石彈向了那個水手。錯愣之際,魁梧的水手被砸了個猝不及防。阿申公趁此機會,用力向水手的肩膀掃去一腿,并雙手使盡全力,居然推翻了他。
“反了,反了你個小兔崽子!”魁梧的水手明顯是被激怒了。他立刻爬起來,飛速橫過一掌,把阿申公直接打趴在了地上。然后他又掄起一拳,直接指向阿申公的尖鼻梁,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當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了。里亞海灣的碎石邊第一次圍了這么多人,阿申公趴在石頭上滿臉血跡。他雙手的繃帶散開,露出粗糙不堪的指關節。而他的小提琴。那只精致的,被他注入飽滿理想與夢想的小提琴已經成為了片片殘骸。水手們早已散去。里亞海灣上空,血狀的殘陽之下,碎石和阿申公的臉都暈染成了紅色。這是死寂一般的紅色。我感到沉重,感到難以名狀的憤怒和悲哀。
據眾人所說,阿申公并沒有死去,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在精神上真正消亡。那個操著小提琴的阿申公,那個在里亞海灣邊演奏著夢想的阿申公,似乎靜靜地,永遠停留在了我的記憶中。阿申公那片孤傲,那雙湖藍色的,冰雪般清潔的雙眼,不知道我還是否能再一次看見。
阿申公能夠醒過來嗎?我靜靜地站在這片紅色之下。我問著我的內心,也只能大聲地呼喚,向著里亞海灣這份靜謐發出我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