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的兩個月,我都沒有在那片里亞海灣獨有的深淺不一的黃昏抑或濃夜中看到過阿申公。甚至我想過,那個操著不同提琴音調(diào)的多變的阿申公,已經(jīng)回到了屬于他的土地了。
直到有一天,這個人又一次被提起了。
“阿申公?對,沒錯,就是那個行為古怪的外國水手,你不知道他的身體有很大的缺陷嗎?”
那天,我仿佛被驚雷劈開一般再度聽到了這個男人的名字。我偷偷站在離水手們不遠的木箱邊,悄悄聽他們的閑聊。我迫切的想知道一些關(guān)于阿申公的細節(jié)。
“我總是看到他一個人站在碎石遍地的角落之中,那行為簡直像一個蠢蛋。”另一個水手插嘴道。
水手們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據(jù)說他來自于歐洲西亞那邊。二十多歲時的小伙子本來是個藝術(shù)家。后來無故精神失常了。導致他現(xiàn)在聽不見聲音,也說不出話來。海洋對岸那邊據(jù)說有一大堆曾受過他父母‘恩惠’的人…”
“你說,阿尼克,為什么阿申公會精神失常?”一個水手向他的同伴醉醺醺地問道。
“可能是因為精神上接受不了眾人對他的批判吧,畢竟當時的母親就是被眾人逼死的?!彼耐榛卮鸬溃骸拔矣浀卯敃r阿申公還是一個富有的藝術(shù)家。但是他的父親拋棄他們那一刻就沒有了。”
“也怪他那個家庭,你看他現(xiàn)在頹廢成了什么樣子!”一個面相兇悍的水手嘲諷地說道。
接著又是一番粗鄙的喝笑聲。
我當時聽著聽著,覺得很恍然。我怎么也沒有想過阿申公是一個聽不到聲音也無法說話的人。大家都說他的家庭給他帶來的刺激和頹廢——不,這怎么可能呢?雖然當時我只有十六歲,但我明白阿申公的那種眼神。我很清楚,當他提起他的提琴在里亞海灣彈奏出那獨有的節(jié)奏的時候,他是落入凡塵的天使。他是和海灣融為一體的神秘存在。頹廢這個詞,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的,也是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的靈魂里的。
我這么想著,所有的思緒都凝固了一般。
那天夜晚,阿申公又一次出現(xiàn)在海灣邊。當我知道他是一個聾啞的藝術(shù)家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眼中的阿申公又一次變了。這一刻的他,不再是高傲的靈魂,不再是漠然的態(tài)度。從他湖藍色的眼睛中能洞悉到的,是沉默中的不朽。
那被迫接受命運的勇氣。
躁動的海風吹拂著他棕紅色的亂發(fā),拍打在碎巖上四射的海珠飛濺到我和阿申公的臉上。四周是自然的聲音。猛地我認為阿申公完全不必開口了,也明白為什么阿申公向往在碎石邊孤獨地矗立。因為唯在此時的里亞海灣,一切世俗化的東西才能抹去。也唯在此時的里亞海灣,內(nèi)心的密語才能被宣泄出來。
不知是不是我看過了太多歐洲小說那曲折的劇情的原因,我突然覺得我很了解這個人。我也突然覺得這個人很像我。他的身世看似不平凡,卻又看似如此的平凡。他只是像很多人那樣,接受生活,并且用心靈去努力接受和熱愛生活。他宣泄自己的激情,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并且在心中告訴自己,絕對不會被生活所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