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沒鎖。
洛紀可想了想,輕輕將門拉開一條縫。
窗簾拉著,燈也沒開,房間里一片昏暗。
“你好,體溫檢測。”
“洛紀可?”
聽到熟悉的聲音,洛紀可也是一愣。她情急之下直接開門進來,走廊的燈光照進房間,讓她看清了對方的臉。
“李登隆?!”
坐在窗臺上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那個沒心沒肺的籃球少年嗎?
他竟也感染了DVSW-22……
“別過來!”
她剛想靠近就被他叫停。
“你留下,讓她走。”
他艱難的從窗臺上挪下來,扶著桌面一步一步移動到桌前的坐椅上。
“好。”洛紀可回頭對女生說,“你先在外面等我。”
女生點點頭,替洛紀可關上了門。
等他重新看向她,她才開口:“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身上類似鱗片的東西是什么?”
一語戳中要害,李登隆沉默著擼起長袖露出結實的手臂。
“不能讓其他人發現。”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說。
“你的病情可能存在惡化!”
“不是惡化。”他靠著長桌,面色憔悴卻目光堅定,“這是我們的希望,人類的希望。”
“傾野跟我說,‘魘生’出于夢境,只能在夢中將它捕獲斬殺。”
“我聽不懂他的意思,但我會照他留下的計劃做。”
一提到龍傾野,她全身的細胞都發出了強烈的警告!
“什么計劃?”
“『Twin』,雙生。”
“他沒有親口告訴我該做什么,只留下了一本日記。”說著,他從桌上拿起那本日記雙手奉上。
她走近,從他手中接過日記本。身后的光落在赭皮封面上,照亮了上面用俊逸字體寫下的名字。
“其中重要的部分寫成了謎題,我想你應該能解開。”
聽著他說話,余光掃到他的手臂,饒是日常平靜如死海的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那些已經不是癬,而是真的鱗片,像蛇一樣纏繞著他的手臂生長,觸目驚心。
“這些鱗片……”
他淡然一笑道:“沒事。這只是必經的歷程。”
“洛紀可,你相信傾野嗎?”
她在話音落地的同時點頭,并說:“未來,一定由是我們決定的。”
“你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
光影分割的兩個世界這一刻才真正的溝通。
……
洛紀可從房間里出來,二女并行下樓。
走到樓梯口,她忽然站定,透過窗望著樓后雨中的小樹林出神。
又下雨了。
“藍色的?”洛紀可看著落在窗臺上的雨滴,大腦快速運轉。
“樹葉著火了!”
聞言,洛紀可抬頭。
雨滴落在葉片上,將葉片瞬間瞬間灼穿。
藍色,腐蝕,高溫灼燒。
意識到藍色的雨的本質是什么,洛紀可迅速打電話到校廣播室。
“喂,發現疑似人為在雨中摻入強堿,馬上通知校區內所有人員就近躲避!”
“收到!”
她剛掛斷電話,就聽見了響徹天際的警報聲。
11:25
與此同時,校園廣播響起,通知的卻是——
“羽光市遭遇超自然事件,請各位市民……”
超自然事件?!
13:05
警報聲漸歇。
過去一小時四十分鐘里,醫護人員和洛紀可等一眾志愿者時刻守著病人們,生怕出什么意外。
等官方發布安全消息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此次超自然事件引發河水上漲冰封,河堤受損。
大批野生動物闖入市區進行破壞;天降腐蝕性極強的藍雨;毒性植物大面積瘋長……
這是羽光市有史以來首次遭遇超自然事件,生存的本能令人們擔憂,焦慮,惶恐……
是大自然在懲罰人類嗎?
警報拉響之前,無人預見這場史無前例的災難;警報結束之后,無人敢信這是束手無策的變局。
走廊里的洛紀可下意識抱緊懷中的日記本。直覺告訴她,不是大自然的巧合,而是敵人已經開始步步緊逼了,必須改變被動!
15:00
洛紀可坐在窗邊翻閱著外套數學練習冊的龍傾野留下的日記。
日記的起始是2221年7月27日。
2221.08.02
『無人讀懂,在時代的洪流中迷茫的人越來越多。』
『遺忘的初心、丟失的精神寄托,渾濁世界尋不到一塊心靈凈地,這是時代最大的悲哀。』
『在這個時代,數字的世界里,情感究竟是救命稻草還是無敵牢籠?』
2221.08.04
『人生不過一半天堂,一半地獄。你能看到浩瀚無垠的璀璨星海,也能看得到背后的無盡深淵。』
『一葉障目,再開眼時,世界會不一樣。』
2221.08.05
『沒有人可以要求別人犧牲、奉獻、去做英雄,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也可以不做英雄。』
『這只是一個選擇,生成兩個結果,多種態度,僅此而已。』
2221.08.06
『天堂與地獄之間還有一個人間。』
2221.09.02
『黑暗隨著光而生,有陽光的地方,必然會有影子。』
『我們所能做的,只有向光生長,哪怕,根埋在黑暗中。』
2221.09.08
『如果不聯合起來一同應對最危急的情況,那么毀滅,肉眼可見。』
『危急之中不能合作,單獨的人終將被落下。』
2221.09.15
『我走的很慢,想等一個人與我并肩。可我發現,他們從來都只是路過,不愿停留。』
『這樣可以讓你冷靜、堅強,也可以讓你絕望、墮落。』
『習慣孤單,習慣不安,卻還是不習慣你不在。』
2221.11.02
『為什么討厭人類呢?』
『因為人類總是習慣將自己的思維強加到別人身上,調和著讓別人換位思考,自己卻不會。』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稱心如意呢?』
看到此處她停了下來。
日記里寫的大部分都是像這樣一小段一小段的人生思考。
洛紀可暫時忽略這些翻找李登隆所說的謎題。
最后找出十個謎題插畫。
她將插畫一頁一頁拍下來,拼到一起分析。
這些插畫整體看毫無規律,單獨看又極為簡單——越是簡單,能提取的信息越少。
17:00
“報告!”
“請進。”
“校長,您找我?”
洛紀可接到電話放下手頭的工作趕到會議室,進來卻發現除了白發蒼蒼的藍星學院校長,還有一眾校外人員。
洛紀可認得其中一位女醫生。
……
“龍傾野出事那天,與DVSW-22首例感染者同一家醫院救治,確診的時間是在他離世一小時后。”
“一切趕的太巧了,我們不得不懷疑。”
洛紀可自知辯不過他們,暗自攥緊雙拳保持沉默。
人們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倘若科學無法解釋,只能歸結于玄學。
人類,大抵如此。
洛紀可不想再聽他們說那些于她而言毫無用處的長篇大論,便直截了當地開口:“你們請我來,是想讓我做什么?”
“龍傾野的父母不肯讓我們采集他的血液樣本進行研究。”
她暗暗攥拳,極力保持著鎮定說:“他是失血過多離世的——他養母早前因親生兒子的去世患上抑郁癥,先前又是醫生,極為敏感,‘血’是禁忌詞。”
“那……”
“傾野從未同意遺體捐獻,他養父母也不會同意。”
“你們調查龍傾野,是因為懷疑而不是為了還他清白……你們出發點已經決定了我的答案!”
逝者得不到應有的安靜,還要被踐踏尊嚴。
“另外,網絡上那些流言蜚語不會因傾野是否清白而有所收斂。”
洛紀可低著頭將自己想說的一口氣說出來。會議室里寂靜萬分,她猜不透他們的心思,便獨自表明立場。
“我堅信傾野是清白的!”
“很抱歉,我不能也不會勸傾野的養父母為了毫無根據的猜測作出犧牲。”
洛紀可起身向在座所有人鞠了一躬,“就當我自私,從不知何為大局。”
“等等。”校長忽然開口,“DVSW-22是精神病毒。”
“精神病毒?”
雖然23世紀前有類似概念出現,但都不是像現在這種,通過精神鏈接器傳播。
畢竟精神鏈接器是22世紀末才出現的。
變相說,就是將人的大腦看作電腦,通過精神鏈接器傳輸數碼病毒,使之破壞大腦功能,從而影響整個人體生理系統正常運轉,最后致人死亡。
“龍傾野的競賽論文中曾經提及‘精神病毒’。”
“傾野是神童,是天才,那又如何?”
“他不會害人。”
“如果是被人利用呢?”
“呵,我忘了,傾野的骨灰早在25號就歸于大海了。”洛紀可轉過身掃視一周,最后目光定格在校長身上,“線索中斷,只剩我這個第二親密者可調查了,是嗎?”
“洛紀可,你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個人實力。”
校長扶了一下鏡框,微笑著說。
老奸巨猾。
洛紀可這樣想著,嘴上更是不客氣,“就算我個人能力再強,也換不回一個龍傾野。”
龍傾野就是她的逆鱗和軟肋,她從不隱藏。
“我們相信,龍傾野曾經向外求助過,他是最想阻止DVSW-22爆發的人,可惜當時無人能懂他的意思。”
“我們需要你……”
洛紀可疲憊地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擔不起這么大的責任。”
她累了,不想再淌這趟渾水了——或許一開始她就不該領頭。
她看開了,結果是什么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是她的命運還是人類的命運。
“一個龍傾野讓你放棄了人類的希望?”開口的是那位女醫生。
洛紀可搖搖頭,面無表情道:“傾野才是人類的希望,可他已經被人類親手毀了。”
“他的離世我很抱歉,但那真的只是意外。”
“校長,那些都不重要。”她搖搖頭苦笑著說,“如果是調查傾野的人際交往圈或私人密碼,很抱歉,我也無能為力。”
“每年5月30號,他都會答應我一個愿望。”
“今年我的愿望是,刪除有關于他的一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