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一支由施進卿、陳祖義共同率領的船隊，拱衛著三佛齊王梁道明，自舊港駛出。

也就在此刻，穆西河口的天元號上，朱高煦著萌龍大氅，遠眺北方。

海風吹動大氅“嘩嘩”作響，也只有在清晨，這透人心脾的涼意才能直達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你在京城呆的久了，這時候的京城該下第一場雪了吧？”遙看大明半晌，朱高煦才朝著身后的王景宏問道。

“殿下，已經十一月初，再有兩個月就該永樂四年了，該下了！”

“孤在北平待的多，按照以往，北平已經下了好幾場雪了！也不知道娘的身體怎么樣了？”這算是他與王景宏討論最多的事情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反之亦然，更別提此時朱高煦距離應天府有萬里之遙。

他是知道徐皇后在盛寅的調理下身體已有起色，但能不能真正熬過自己的定數呢？

“娘娘自然吉人天相！”

“希望如你所言吧！”朱高煦收起了自己的情長，面色再次變的果決起來，“王副使，船隊的劃分做好了嗎？”

“請殿下過目。”王景宏將手中名冊遞出去后，臉上第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態。

“直言吧！咱與你，并不見外。”朱高煦接過名冊的剎那，瞥見了王景宏的表情。

“請殿下恕下官無禮之言！”

四指相疊的手幾近舉到了朱高煦眼前。

“恕你無罪！”

“殿下，眼下謀奪三佛齊在即，此時將半數艦隊分散而出，真的合適嗎？”

寶船艦隊要分散了，半數艦隊將由王景宏統領繼續向東，出使滿者伯夷國，而到了滿夷之后，艦隊還將繼續分散。

大抵以寶船為旗艦，三艘戰船護衛，奔赴諸多島國。

印度尼西亞是個群島式國家，一個部落都可以稱呼為一國，近萬個島嶼讓朱高煦自己跑，一點兒也不現實。

朱高煦笑了笑，像是根本沒有把三佛齊放在心上，只是說道：“天策衛在此，半數寶船舟師在此，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說來也是怕你擔憂，如若不然，咱可是打算將近七成的船分出去，馳騁在這碧波之上。

這船啊，也只有開在海面之上，才有著它的作用，總是停在港口，又有什么意義可言呢？”

“只是，殿下……”

“按咱說的辦吧！”后世的葡萄牙人、荷蘭人三五船只，就敢直直橫渡大西洋，也敢殖民幾十倍于自己的土地，他朱高煦怕什么呢？

滿者伯夷？

三佛齊？

與各自、互相而言都是強敵，但對上大明或者說僅僅是寶船艦隊，那可都不夠看啊。不說火繩槍，就單單百余裝備精良的騎兵一沖鋒，這些土著兵們就會一哄而散。

荷蘭人殖民的經驗告訴朱高煦，這里的人，實在是太安逸了！

“再者說，你以為咱要像安南占城一般，拿下這片土地？”朱高煦笑著，朝王景宏問道。

難道不是？

王景宏愣了……

“土地是拿不完的！”朱高煦幽幽一嘆，說來還是大明的人實在太少，近六千四百萬人口，搞搞殖民……不，搞搞宣威是夠了，但若是其他，還真有點費勁。

“要是想要土地，單是咱知道的兩處地方，就能讓整個大明搬過去！但你覺得，這事兒現實嗎？

土地只是個容器，人，才是這容器中最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人，香料會從地里自己長出來？沒有人，礦石會從地底自己鉆出來？

咱看重的，是這土地上的人！并非這片土地！咱看這婆羅門的等級制度就不錯，知道咱為什么要殺光占城的婆羅門與剎帝利嗎？”朱高煦反問著還在發愣的王景宏。

“殿下，是想取而代之？”

“哈哈哈，取代？”朱高煦不屑的笑了，“占城的婆羅門與剎帝利，那是給安南人的獎勵，而我明人，將在二者之上！咱爺爺，咱爹，都能放下成見對待蒙古人。孤，更甚之！”

就在這一刻，王景宏看見背對著初升紅日的朱高煦發出了刺眼的光……

“孤愿稱那些所有與我等有相同相貌，與我等說同樣語言的人為漢人！他們都是孤的同胞！孤要這里的香料，孤要這里的礦產，孤要這里的土人聽我等號令，為孤產出大量的財富！

愿我日月同輝旗飄揚之處，明人就高人一等！”

王景宏知道，漢王是有著私心的，但此時他卻聽的熱血沸騰。

“令——”

朱高煦轉過身，好像與海面上冉冉升起的太陽合二為一。

“建漢王都指揮司，天策衛指揮使萬恒志、寶船舟師指揮使吳令芳為都指揮使。拔擢大琉球一戰、古壘一戰、升龍城一戰有功之將三十一名，為艦隊指揮使。

艦隊指揮使領寶船一艘，戰船三艘，往來三佛齊、滿者伯夷與一眾小國之間，擇地建立衛所，有招募土人之權。

各個艦隊自行交易寶船物資，囤積貨物于各衛所。衛所遙相呼應，如遇危險，有自行處置之權。”

“遵漢王令！”

有功便賞，有過便罰。

寶船艦隊一系的晉升確實拖了太久了，滅國的榮耀，在蒙元之后終究是又一次照耀在明人的身上。

朱高煦知道，只有將寶船艦隊麾下所有人許以大明給不了的高位時，這些人才會死死站在他這一邊，為他捍衛自身的利益。

魚躍龍門啊！

三十一位千戶邁過門檻，成了艦隊指揮使，而各自招募仆從軍的權利，又將多百五十名千戶。

隨著王景宏在岸邊的營地宣讀漢王之令一陣歡呼時，天元號的令旗一陣變化。

近海的半數船隊，開始動了……

三十余艘寶船將在王景宏的帶領下，先是向東奔赴滿者伯夷，在滿夷王都面見滿王之后，將再向東奔赴諸島，建立據點，率先收集各島產出。

而艦隊一分為二的盛況，卻被剛剛出穆西何出海口的三佛齊國王梁道明看了個真切。

“上國使者，這是？”

林耀南也是看著龐大的艦隊再次揚帆，滿臉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