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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3.這就是命(3)

那一夜被各種古怪的夢干擾的不得安睡,早上起來,果不其然的眼睛腫了,布滿血絲。趕緊拿冰毛巾敷了,又用化妝品遮蓋,不過基本算是徒勞吧!一天培訓過得昏昏沉沉,不停走神。魂不守舍的熬到5點下課,匆匆回到房間,換上了一身輕松的運動裝。又把披散的長發梳成馬尾,卸掉之前的妝,只是撲了淡淡的粉,抹了個淡淡的唇彩。鏡子里,眼睛的腫基本消了,只是還有點酸澀。一身深藍色的絲絨運動服,白色運動鞋,斜背運動手袋,白色的棒球帽努力把帽檐壓得低低的,誰也不搭理的匆匆走下大堂。牧云短信我,車停在大堂正面的停車位,徑直走過去。牧云從駕駛位上走出來,迎著我招手,一如那些年每次接我放學的樣子,依然是淡藍色的襯衫,依然是雷朋的飛行員款墨鏡,依舊體貼的幫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一切都猶如昔日再現,一切卻只是物是人非。

一路翻山,一路無語,我刻意扭頭看向窗外,并沒有談話的意思。牧云知趣的沉默。我們在山頂的餐廳晚飯,牧云問我意見,我沒有胃口只說隨便。他問我可否還是食無肉不香,我只說客隨主便。這句話脫口而出后又覺得有點不妥,抬眼看牧云,他還是禮貌的保持微笑,于是我抱歉的點頭稱是。

西冷牛排,味道不錯。我本以為自己應該沒有胃口吃吃喝喝,不過牛排端上來先嘗了一小口,就沒有停下來的愿望了。向來不會惺忪作態,索性大口吃肉,大口吃菜,當胃里充盈了珍饈美味后人就會變得滿足和安逸。一天都在各種腦補的委屈和郁悶居然就著肉滑進胃里被各種消化。牧云笑著看我吃完整塊牛排,關心的問我是要吃甜品還是要再來塊肉溜溜縫。我擺擺手表示甜品就好。甜品是提拉米蘇蛋糕,味道不錯。牧云目不轉睛的看著我享受的一口口消滅了最后一口蛋糕,說,“看著你真讓人愉悅!”

“嗯,好吃!我很滿足!你沒吃這個嗎?就喝咖啡?虧了啊!”

“不虧不虧,看著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看他,一時無語不知道該怎么接下面的話。

飯后我們沿著山路登上觀景臺,俯視港島。夜色闌珊,華燈初上,映出不夜城的繁華,而身后山林靜謐。喧囂和寧靜,浮華和質樸,魔幻與現實,虛實交錯。有點恍惚,以為一切都還在昨天。1998年,牧云帶我到香港玩,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也是這樣的景色,燈火依然閃亮,只是人心不古。

望著眼前的景色出神,牧云走到我身后,一只手攬住我的腰。我沒有反抗,倒是有一種久違的親切,眼前的燈光疊出迷幻炫影,越來越模糊,我的眼淚默默流淌下來。

“我很抱歉!讓你受委屈了!”他輕聲在我耳邊說。五年來所有的心酸夾著委屈和憤怒噴薄而出,在我沒有徹底喪失理智前,我抓起他的手腕狠狠的咬下去。無聲的、涕淚交加的傳遞我所有的情緒。他任憑我的作為,只是另一只手將我攬得更緊。

很久后,視線恢復,我甩開他那只受過的手臂。他卻一把把我攬入懷中,深情的吻我,我掙努力扎著推開,但卻被樓得更緊,幾乎要上不來氣了。我放棄最后的抵抗,象那年冬日的海邊,他的吻讓我成了愛的俘虜。這一次,這個吻注定了原諒和釋懷。

下山的路上,封閉的車廂里曖昧的氣息升騰,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只手握著我的手,一如多年前的每一次。飛馳下山,車停在他的公寓,他下車幫我打開車門引我下車。公寓不大,我掃視周遭,滿是單身男人的氣息,風格一如既往的簡約精致,灰黑藍是房間的主基調,我坐在沙發上,看他忙著沏茶,切水果。

一夜的長談是注定的了,看來明天的培訓我又得神游了。

東拉西扯了幾句后,我搶先發問。為什么不辭而別,為什么不能見面說清楚,發生了什么?

時間的閘門拉回1999年,牧云管理的基金出現重大問題,他在年中發現情況,努力想辦法解決,但是問題卻越來越大。巨大的經營壓力讓他幾乎夜不能寐,年底前最后的暴雷讓他完全崩潰。也是那個時刻開始,他出現了嚴重的抑郁癥狀,必須靠服用大量的藥物才能讓自己獲得短暫的平靜。而藥效堅持不了多久他就會再次陷入巨大的生無可戀的狀態中不能自拔。

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并在每次發作的平靜間隙努力思考了后面的安排。于我而言,他的安排是放手,于己則是去海外治療。抑郁治療是痛苦的,反復的。大概四年,他才慢慢平復下來。并在去年年底返回香港。

我平靜的聽他的講述,其實通過證監會的同事們的議論,我大概也對牧云的情況有所了解。只是這會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唏噓不已。

當年第一次聽到抑郁癥的時候,我并不了解這個病的情況,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去了解,后來又和爸爸的朋友,一位精神疾病專家特別問過。我記得當年那個叔叔和我說:憂郁癥往往會是那些自我要求很高的人會發病。他們在發病之初往往并不自知,一旦發作多是中度或是重度。也就是會錯過黃金的干預治療階段,那么面對中重度的治療往往會花費更大的力氣,而且效果并不理想,抑郁癥做為精神疾病,在這幾年被越來越多的提及和理解,而在90年代,這個病的患者往往會面臨來著社會和家庭以及個人的更多誤解。當時人們對于精神疾病的認知往往就是簡單的瘋子來定義,其實精神世界的問題遠遠更加復雜,而我們對人類精神世界的探索尚在起步階段,就更別說治療精神類疾病了。精神病患者大部分時候只能依靠自己強大的精神力量走出來,而醫生在這個過程中更多的只是輔助和關懷而已。

同時,抑郁癥的發病中那些社會地位較高的男性通常有一個自戀的核心。低潮時,他是治療關系中急需幫助的那一方,但當危機解除,他的自戀會喚醒他的競爭欲望,即便對象是他的治療師。他們會拒絕進一步的治療,轉身投入下一輪的競爭游戲,執著于維持自己的領先狀態。

競爭好像是男人永恒的主題。大家是哥們,也互為對手:小的時候,比的是誰尿得更遠;長大了,比誰的女朋友誰的妻子更加漂亮,誰更加事業有成。這群社會上所謂的勝利者,從不輕易認輸。你會常見到這樣的現象,一個自戀式的、智慧型的企業家,可能不曾失敗過。然而,一旦他前進上升的曲線變為轉折下跌的拋物線,且這根線下墜到一定程度時,他會喪失掉基本的判斷力,頓生出一種賭徒心態。不管周邊的人怎樣勸阻,讓他看清顯而易見的現實,他仍會堅信這一把一定能贏。但要問為什么競爭,許多人卻未必答得上來。

他遇到的企業家患者們,好一點的,可能會在競爭中找到一種比較利他的解釋:“我不能隨便倒下,因為背后是上千員工,上千家庭。”但更多的人,只知道自己必須贏。至于為什么,從沒想過。

叔叔是很早一批主攻精神衛生疾病的旅法研究生,他說在法國,小孩子初中就開始讀哲學,而我們的教育很少去討論人為什么要活著。我們只要成功。這個規訓在男性身上會強調得更多。與這種不服輸相伴的,是對內心情緒的壓抑。事業的失敗往往就在突然之間。高層男性因為事業失敗選擇自殺并不罕見。周圍的人往往都會很驚訝:“我昨天看他還很好啊。”臨床上有一個詞叫述情障礙(alexithymia),講的是人無法適當地表達情緒,它既是一些疾病中常見的心理特點,也可視為一種人格特征。述情障礙在男性身上是特別普遍的,在傳統教育中,他們從小就被灌輸了“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思想。男人的情緒是要求被壓抑的,壓抑到最后,表達情緒的能力也喪失了,只能成為沉默的抑郁者。

這樣的人能真正走出來的鳳毛麟角。一旦遇到新的問題和危機可能還會復發,抑郁癥是個非常危險的精神疾病,而我們能做的只是不停疏導,總是關懷偶爾治愈也是精神科醫生的座右銘。

腦海里浮現了那首叫做《哭給你聽》的歌。

總是在三點鐘

你還沉睡時蘇醒

懷疑自己膽怯

或是沒那么聰明

雖沒山窮水盡

腳下路有時如履薄冰

但是我不能辜負你的信任

讓我持之以恒

是你給我的青春

偶爾言不由衷

不想你為我心疼

想給你的余生

絕對不只是聽天由命

所以我必須比昨天還堅韌

我多想大聲的哭給你聽

我多想這一刻不必冷靜

抱著你就像你抱著我

一樣溫存

我不能大聲的哭給你聽

我不能模糊了我的眼睛

背著你就像背著自己

繼續前行

此刻,不知道這首歌是唱給牧云還是唱給自己的。

曾經不斷幻想過那些一屋,兩人,三餐,四季的日子,原以為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當你為愛而不得感到糾結,現實卻一遍遍告訴你真正的愛情,所走的道路永遠是崎嶇多阻;

當你為情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它又提醒你真愛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行為才是忠心的最好說明。

當你深陷愛情的狂喜,它又悄聲地指出愛情的真相是易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你要是指著它起誓,也許你的愛情也會像它一樣無常。

我如佛一般靜靜盤坐在沙發上,而內心卻早已翻涌狂潮。牧云繼續自顧自說下去。我深知,對于他來說這樣的表達應該是克服了重重的阻礙和為難,所以靜靜傾聽才是我此刻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看到一個電影,是一個動畫片,里面那個靈魂像我一樣特別厭世,找了很多高人卻求解不得。一次偶然機會,靈魂附著到一個男孩身上來到真實世界,他突然發現原來一塊披薩是那么美味,一片秋天的落葉原來那么動人,生活一貫美好此前為什么從不曾感知到這樣的美?也許是因為,你的視角所限吧,所以當你換上一種嬰兒般的眼神、視覺和觸覺,你就發現平凡世界如此動人。我的人生總是會遇到險灘重重,只是一味求索,最終結果又能怎樣?也許懷抱著赤子之心卻接受激流勇退的命運,才是我需要修煉的大智慧。

現在,就算還是不能處理不好生命的復雜性,但可以留下來生命的軌跡。看著人生風浪里的某種均衡和回歸。一切上升或者墜落或者旋轉或者破碎,都該有一個優雅的終點。從起點來到終點去,即便仍然是兜兜轉轉,但不該靜止。不論是選擇面對還是選擇規避,對我來說要做的就是渡劫。渡船千艘,唯有自渡,只手撐天,赴湯蹈火。

也就是那一刻后,我不再抵觸醫生的指導,才發現走出來的辦法還是有的,比如合理歸因、與不良情緒分離、對內在聲音換框、建立肯定的自我對話等等。我越來越相信只要在最低潮時沒有放棄,問題就遲早會解決。”

“The night is long that ever finds the day(黑夜無論怎樣漫長,白晝總會來)”

“嗯,你還記得這句話!”我朝他肯定的點頭,是的這句話,一直銘記在心。我知道牧云并不會把所有的苦楚都倒出來,他不過是避重就輕的告訴了我他的心路歷程。累積的壓抑和抑郁怎么會這么寥寥幾句就輕易化解。

“現在還需要吃藥嗎?”

“是,看出來了?副作用看來很明顯哦!”

“還好吧!”

“那,你還好嗎?”牧云把話題轉向我。

“安之若命了!”

“小小年紀開始讀老莊了?”

“嗯,‘不以好惡內傷其身’。”

是的,自那次的打擊后,我越來越懂得愛惜自己,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當一個人愛自己的心身,超過對外在世界的一切追求,堅守住就不會傷害自己。

當你愛上了一個人,但卻越來越覺得:相戀以后,自己越來越憔悴、煩惱越來越多,開始傷心傷身,那就趕快處理。如果溝通和調整不管用,那就只能說明你們彼此真的不合適,在這段給彼此心身持續帶來負面影響的感情必須及時收手、趕快喊停。那么這份傷了、亂了的痛覺,反而成了最好的提醒,成為你決定走向心身無傷、致力心身安寧的動力。

25歲那年,刺骨的痛后,我終于開始學習,并逐步掌握這個原則。

30歲的今天,我想我可以做到愛而無傷。

不覺得非跟誰在一起不可,便能安于自然的推排。春夏秋冬、白晝黑夜、聚散離合都是自然,順其自然也許是最后的救贖之道。

“我們喝酒吧!”我主動發出了邀請!

“小丫頭,你現在喝酒了?”

“哪是現在?我30了,喝點酒不是小意思?”

“小意思?看來是練出來了啊!沒聽說啊!”

“去哪里聽說?!蘇南那里我每次都演乖乖女的!”

牧云聽后,略顯無奈的搖搖頭,“紅酒?”

“行,紅酒開局,然后啤酒止渴!”

兩瓶紅酒后,我不自覺的話多起來,我說“你知道嗎?如果沒有酒,劉關張在桃園聊完天就離開,三國演義,劇終。如果沒有酒,孫悟空就安靜了,在天庭當個弼馬溫,西游記,劇終。如果賈雨村甄士隱,他倆遇見了沒有喝酒,曹雪芹寫完第一回,紅樓夢,劇終。如果沒有酒,宋江就不會提詩,108好漢還沒開始就散了,水滸傳,劇終。

“如果沒有酒,我們會怎么樣?”

“劇終啊!”

氣氛啊,氣氛,我又搞砸了,冷場,聽見客廳掛鐘的滴答聲,聽見空調吹出來的風聲,聽到心臟跳得亂七八糟,聽到長長的嘆息聲,聽到日子似水流年遠去的聲音。酒精的作用彌散,讓人越發敏感和脆弱吧。但我并不想再用眼淚祭奠我的青春。

我笑著對牧云說,“通過這幾年的實踐啊,我發現酒真是好東西,它可以改變歷史的!我給你舉例子啊!李白喝了酒,與爾同銷萬古愁;陶潛喝了酒,棄官不做鄉下走;杜康喝了酒,一壺佳釀解千愁;劉伶喝了酒,神靈焉能幫戒酒;阮籍喝了酒,豎子詠懷八二首;右軍喝了酒,蘭亭翰墨領千秋;王勃喝了酒,滕王閣序成不朽;東坡喝了酒,長嘆明月幾時有。你看,酒有多厲害!讓我們向人類最偉大的發明致敬吧!”

他聽了我一連串繞口令一般的話,樂了。臉上再次浮現出那迷人的,該死的微笑。多少年過去了,那個笑容一直在我的腦海里蕩漾,會在每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浮現出來。不過是因為看到某個相似的背影,或是一輛同款車從我身邊駛過,再或者某一個相近的男低音從空中飄來。那張溫和的面龐,那個自然的勾起的唇角,沒一刻真正忘記過,沒一刻真正被掩埋過,沒一刻被釋懷過!

我癡癡的、直勾勾的望著那張臉,想要從那張臉上找到更多的糾葛,更多的故事,更多的牽絆。

牧云微笑著向我揚起酒杯,叮的一聲,又一次一飲而盡。“換啤酒吧!再喝紅的你今晚估計要七步成詩了吧!”我接過牧云幫我打開的啤酒。

“再來!”

“慢點,你看上去簡直是要視死如歸”

“哪能,對我來說,活著是最美好的事!”

“是,只有生命才是真實的!”

“呀!上高度了!”

“嗯!請求起飛!”

“你現在哪里是起飛,不是已經空中巡航了!”我們笑著再次吞進大口的啤酒。

夜已經很深,窗外遠處的海港卻依然燈光閃爍,樓下散發著橙色的光芒的便利店讓人時時刻刻感受到人間煙火氣的存在。我抱著雙臂依靠在窗前貪戀的看著這夜色,突然覺得很美,很暖,怎么之前很少能這么看待?如果夜色如此撩人,請不要溫柔的走進那良夜。牧云走到我身后,默默的從后面攬住我,我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息從耳后傳來,一種熟悉的帶著無數記憶的體味縈繞在我周身。心底里某種情緒被醞釀,而頭腦中一種危險的預警已經啟動。我默默離開,走向窗的另一側。我下意識的看著左手那枚戒指牢牢套在無名指上。牧云看著我不動聲色,所有的明示暗示于無聲處暗潮洶涌。

“這城市真美!”我想打破這莫名的慌張。

“對過去,請原諒!對未來----”

“不知原諒什么,誠覺世事皆可原諒。”我打斷了牧云的話,關于未來,關于我和他也許不該再有交集了。從見面的那一刻,我就在設計這個橋段,希望今天不過是為當年的故事畫個終止符,已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日子一天天過去,前路精彩,不過是沒有了他罷了!這是我給自己預設的底線,我把它視作道德的底線。話已出口,心靈深處的荒涼猶如煙花后的夜空,記憶中的繁華如零落在茫茫雪地上的爆竹碎片,使得無邊的黑夜和虛空變得觸目驚心。

頭腦總強行出街的雞湯、警句更像是在逃避?越努力表現平靜,越牽強造作。在牧云面前所有的掩飾都無濟于事,我的皮囊總是有如透明一般,讓他一眼看到我的心底。也許是想要維持著我的體面吧,牧云轉身回到了沙發前坐下問我

“聽說過‘忒修斯之船’嗎?”我搖頭。

“這是一個希臘哲學家普魯塔克提出的概念,它是說如果一艘船經過漫長的修補,最終所有的部分已經被更換,它還是原來那艘船嗎?”

“還是嗎?”

“也是,也不是。”

我走回沙發,換個舒服的姿勢坐下。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因為思緒繁雜,覺得頭疼,眼神越來越渙散。牧云說讓我去沖個澡今天就在這里休息,明天他送我上課。“你去臥室,我去客房!”說完推我進了浴室。浴室里充盈著我熟悉的味道,古龍香味洋溢在屋子的每個角落,還是老樣子,深藍色的浴巾,白色的浴袍,各色古龍水規規矩矩的排在臺面上,沒有一絲絲改變。

快速沐浴,套上浴袍走出來!聽見牧云從客衛呼喊我的名字,要我幫忙從主臥柜子里拿一個浴袍給他。

敲門,不答!我沖著門大聲喊,讓他接浴袍。不理!把浴袍放在客臥的床上,客衛的門這時也打開了,牧云纏著浴巾走出來!下意識的將視線避開,卻無意中瞥見他胸口的一串字符,挪回視線再看,是我的名字!

那一剎那,心頭突然就抽緊了,像被雷擊一般!牧云拿起床上的浴袍穿上,向我輕道晚安。而我卻沒有挪開步子。我毫無顧忌的把手伸向那串字符,感覺接觸的一瞬間我們都有如觸電般緊縮了一下。

我主動走進他,擁抱他!我主動仰起頭,親吻他!

他的唇,依舊溫熱,依舊甜蜜,依舊滿懷欲望。這一吻深情而幽怨,這一吻釋懷而體諒,這一吻,將所有的情義拉進當下。“我很抱歉!”五年后,我第一次由衷的感到抱歉,為自己的無用,為自己的自私,為自己曾生出的怨毒。我懊悔讓他孤獨承受的種種磨難,任由他陷入深不見底的低谷,我不曾為我們的關系主動做過什么,我只是等待,只是被差遣,倘若當年我能主動的做點什么,他也許不會孤零零的滑向遠方的深淵。那些獨自面對的九死一生煉獄般的磨難該有多痛?唯有不離不棄才能不負他的一往情深,而我卻選擇了殘忍的逃避。再次淚雨傾盆,這一次滿懷懊悔和內疚。

他深情擁抱,熱烈的回吻我的唇,我的眉,我的發,嘴里喃喃的說道,“不必抱歉,這就是命!”

“答應我,如果深夜和凌晨,哀傷和憂郁開始襲擊你,可以告訴自己,放棄抵抗,任淚水橫流。但請不要做任何現實的決定。

無論深夜或是凌晨,我都會做你的樹洞。無論何時我都會輕聲和你說:‘你慢慢講,我在聽。’”

我知道牧云的工作永遠都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日復一日的全力以赴。他就是那個西西弗斯,周而復始從山腳起步,把巨石推向山峰,然后又再回到山腳,再推向山頂,在無窮無盡的勞作中用性命換成功、換希望,這是他的宿命吧!我們總愛笑話唐吉坷德對那個風車發起進攻,終生和他假想中的敵人戰斗。可誰又不是一輩子都在和自己的宿命纏斗?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世界,一個永遠達不到的世界,太多人選擇把它留在心底,然而有少數人選擇執著地追求,沒有原因,只想追逐。

我對自己許諾要做牧云永遠的樹洞,在他敏感和脆弱的時候,我希望能用陪伴和傾聽緩解他的焦慮和不安。在對抗負面情緒或是累積的抑郁時,每個脆弱的人需要的不是滔滔不絕開導或是咄咄逼人的照本宣科,他們需要的是關注、是傾聽、是感同身受的陪伴。

我只希望牧云可以把我視為重要的人,在任何時刻都可以把我當做他情緒的出口,說出他的焦慮不安,任何時刻都不要獨自消化那些極端的負面情緒,他有我,我心甘情愿的做他一輩子的樹洞。

牧云含淚對我點頭承諾,情到深處不能自拔。我們貪戀的占有彼此的每一次肌膚,每一絲靈魂。

某一瞬間,我幻想著時間重回1999年,重返24歲的我,一定懂得珍惜和珍重,對愛執著,一往情深,不離不棄。

很多年后,牧云分享給我一首叫做《這就是命》的歌。

也許我人生的字典里

就沒有好運氣

深夜翻開了短信

還是會想你

懷疑最后都變成

古老的嘆息

從沒覺得自己聰明

但我相信老天會公平

每個路口都有紅綠燈

只要我等一等

這就是命

不怪自己也不怨別人

不管遭遇怎樣的殘忍

也像最初那樣的真誠

這就是命

沒有遺憾也不算完整

起起落落的才是人生

盡力而為就無愧于心

盡力而為,這就是命。我們必須面對和接受的命。花光了所有的運氣,成全了我們的曾經。如今的重逢又是幾輩子的修行?

時光流逝,記憶大部分已然模糊,只有那胸口上的紋身,烙印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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