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給手機充上電，就去洗澡，不停聽見手機的震動。來不及擦干頭發就跑出來看。又是一堆短信和未接電話。牧云的短信和電話都有！他問我人在哪里。短信時間應該是我發出去不久回復了，看來我的手機關機的挺早的！我剛回復了牧云酒店名字和地址，牧云的電話就撥進來了，他說“我馬上過來，20分鐘到！我們大堂見吧！”“哦，好！”電話旋即掛斷，我對他的雷厲風行還真有點不知所措了。大口喘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平復好。又回復了幾個短信才去吹頭發！然后套上一條天藍色的連衣裙。給自己認真的畫了精致的妝，鏡子里的自己唇紅齒白，面色紅潤，又拿出香水噴了香香。門口，猶豫穿哪雙鞋，牧云身材并不高大，我們在一起時候我總是一身學生裝，衛衣、牛仔褲加上旅游鞋是我的標配。直到第一次參加酒會，我換上了一雙有五公分的高跟鞋吧，結果腳力太差，才開始半小時，腳丫已經磨得苦不堪言，兩個腳的后面都磨出了血泡，一時間寸步難移的。牧云體貼的拉我坐下，并叫我索性脫掉那雙水晶的鐐銬，他笑著囑咐了秘書取了雙拖鞋給我。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小禮服配上一雙卡哇伊的拖鞋，在當時絕不是標新立異，而是洋相百出吧，但牧云始終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之后他告訴我不用勉強穿高跟鞋，自己舒服最重要。

牧云可否知道，我現在的身手，如今我可以踩上9公分的細跟追趕即將關門的電梯，可以肩背手提的穿行在長長的候機大廳，可以迅速穿插于各個會議室？他不知道我的一雙腳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不光是這雙腳，身體的每個細嫩的地方都生出了繭子，厚厚的、幫我抵御各種磨礪和艱難。

還是挑了一個中跟鞋登上，九公分太高了，要比牧云都高了，壓迫感太強了！男人可不喜歡女人居高臨下的，現在的我學會了設身處地換位思考了。

超高層的電梯運行感覺好慢啊，不停的停停站站，心緒隨著起起伏伏，越臨近越緊張。一出電梯廳就看見牧云，他筆直的站立在一個廊柱邊上，銀灰色的西服勾勒出他勻稱的身材，他應該也已經一眼就看到了我，快步向我走來。三步，兩步，一步，我在距離他最后一步的時候，矜持的站住了。要怎么樣？擁抱嗎？握手嗎？該怎么打上這個招呼？五年未見，物是人非吧！牧云倒是沒有絲毫的猶豫，他伸開雙臂，上前一步緊緊和我擁抱。我的身體先是有點僵硬，但很快就被他的熱情感染，認真的回應了他的擁抱。他深情的捧起我的臉，想要吻我，這一次我卻躲開了！他楞了一下，不過，他還是堅持捧起我的臉，像那種久違謀面的朋友間禮貌的親吻了臉頰。

我們一前一后走進了大堂的酒吧。商務酒店的酒吧總是安靜，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散座其中，燈光幽暗，背景音樂綿綿播放，將一切構建的模糊迷離。

幽暗的光下，也不影響我認真的審視牧云，從頭到腳，不放過一絲絲細節。他笑盈盈的迎著我毫不收斂的目光掃視。感覺他似乎胖了一些，原本棱角分明的臉頰圓潤了不少。發型改變很多，現在是港劇里最常見的背頭樣式。皮鞋是棕黃色的，配搭了酒紅色的襪子。在香港參加培訓的這些日子對男人穿衣打扮的認識確實長進不少，比如我之前一直認為男人的正裝必須穿深色襪子配深色皮鞋才是莊重典雅。看了同來參加培訓的新加坡，臺灣還有香港本地同事們的穿著才知道，我的那些觀點還是過于老套了，現在新的時尚是緊身西裝，配搭吊腳褲或是修身的褲型，褲腿不需要完全蓋住皮鞋，非但可以露出襪子，甚至可以穿九分褲。

刻意的打量后，我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打破五年來的沉默。牧云先開了口。“結婚了？”他盯著我左手的戒指，若有所思。“嗯！”我低頭摸索著戒指，并不打算接住話題。

“丫頭長大了啊！恭喜你！”

“嗯，謝謝！”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你也是！別來無恙！”話一出口就知道又錯了，明明是有恙才離開的。哎，怪自己慌張的亂講。趕快說：“那個，那個生日禮物都收到了，太貴重了！那個謝謝，我覺得我那個--”

“小玩意兒，不用再提！你這次在香港待多久？從這里直接去美國嗎？”“是，還有兩周吧就出發！”有點冷場，用手不停攪動杯子里的果汁。空氣似乎在凝固。不辭而別，五年未見，其實我心里模擬過無數次重逢相見，我想問他很多問題。可是時光流逝，所有的追問似乎已經變得無力和不值得。越長大越理解現實的無奈，放人一馬也是放過自己，何必呢？已經離去的就讓它離去，雨雪冰霜留下的痕跡再深刻也會被時間抹平，過去的就過去吧！

“明天我們去太平山看夜景吧！你幾點結束工作？”

“5點鐘！”

“在這里的會議中心嗎？”

“是！”

“那么5點10分，我來接你！”

“好！”沒想到自己能這么痛快的答應下來。牧云面前還是習慣被動的接受，我們的相處模式可能就是這樣吧！都是他決定，來去匆匆，都是他裁決。

“今天很晚了！你跑了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起身，牧云送我到電梯間，保持著禮貌的距離。門開了，我走進電梯，看他目送我離開。察覺他眼里有一片黯然閃過。歲月遠逝，青春被埋葬，我想可能我已經不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了！

回到房間，一點點卸下妝容，鏡子里的自己神色黯淡，有種無法名狀的心灰意冷，想哭，但卻醞釀不出眼淚，難道不該用眼淚祭奠下？為什么會感覺此刻的自己行尸走肉一樣麻木？

決定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于是打開電腦讀郵件。秋的信里說，可能要去下鄉掛職鍛煉，但是大姑這邊看上去情況不妙，也許會和領導爭取暫緩下鄉。另外，他建議我們都好好想想我們的未來，不妨先羅列出我們所有關心的問題，然后每個季度我們集中給對方回答。當我們得到對方答案后，再本著求同存異的原則，相互溝通商量，尋找最好的平衡點，為未來生活早早做好規劃凡此種種。他的信更像是政府和人民群眾的溝通函，我對這樣的文體并不熟悉，看后倒是覺得有點兒意思！我回復贊同，并答應盡快發給他我的第一批問題。

躺在床上，深夜靜謐，思緒終于被拉回2000年的日夜，那些因為牧云的離開帶給我的不安和心酸慢慢涌現出來。頭腦中一會兒是那封決絕的分手信，一會兒是我落寞的身影。突然覺得委屈，久被壓抑的傷心涌出來，咸澀的淚順著臉龐滑下來，時年25歲的我，面對世界孤立無援，惶惶不可終日。被捧上云端，又被摔下谷底，早早懂了心灰意冷，都是拜他所賜吧，有種怨懟在升騰。我很想質問他為什么越俎代庖替我走出所有安排，難道戀愛不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什么總要聽你擺布，為什么我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