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總算是趕到陽城。

陽城縣令郭天鳴早就在城外恭候，向顧遙見禮后，堆著笑：“小王爺能來陽城，實乃陽城百姓之福。”

顧遙擺手：“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入城，有什么話，明日再說。”

郭天鳴連連稱是，立刻恭請入城，親自引他們到陽城最大的客棧——鳳來儀客棧。

顧遙皺眉：“去驛館。”

“小王爺有所不知，”郭天鳴面露難色，“陽城不比永安，驛館實在狹小，住不下這么多位。請小王爺海涵。”

顧遙思量片刻，便罷。

自從何曉蝶隨行，每日顧遙的起居都被她做了。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只是不好說破。

何曉蝶一邊鋪床，一邊小聲抱怨：“你也太委屈自己了，每到一城總要住驛館。驛館哪有這里舒服。”

“你懂什么！九歌說得對，出門在外不可鋪張浪費。要是被父皇知道，定要責怪。”

何曉蝶這才恍然大悟，畢竟顧遙此刻還不是太子身份，好好表現(xiàn)，爭取上位才是正經。何九歌，又是何九歌！憑什么她可以得到那么多關注！

她早就明白，顧遙想要娶何九歌，不過是因為她是丞相嫡女，只要順利成為太子，將來的皇后必然是她何曉蝶的。

何曉蝶想當皇后的心思，何九歌才不在乎。甚至，她壓根兒就不想做皇后。

這一路走來近兩個多月，何九歌早沒了一開始的新鮮勁兒，只覺得馬車要把人顛散架。好懷念飛機、高鐵啊，又穩(wěn)又快又舒服。

哈——

她躺在床上一邊打哈欠，一邊像貓一樣舒服地伸個懶腰。往被子一窩，準備睡了。

在陽城可以修整五日，除了當值的，連侍衛(wèi)和婢女都出去逛了。何九歌自然不能例外，她給霜降放了假，自己也興高采烈地出去逛。

出了客棧沒多遠，就看到陽城學堂，四個字渾然天成，大門緊閉，無法看到內部。

看來推行的民間學堂，這里已經開始著手了。

何九歌似乎聽見朗朗讀書聲。能讓天下人都有書讀，這也是江恩的努力。自從上次雅會一別，再也沒見過江恩。按理說，他應該也被釋放了。大概是回延學監(jiān)繼續(xù)做伴讀了吧。

側耳細聽，似乎真的有讀書聲。

她循聲找去，只見在一條巷子里，幾個孩子坐在院中，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正拿著書：“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

一個小孩兒驚嘆：“秀才，一字值千金，這書也太值錢了吧。”

秀才不惱，耐心解釋：“學問、禮義，自是比千金還貴重。”

扎羊角辮的小丫頭問：“我娘說，你是頂有學問的人，那你很有錢嗎？”

秀才語塞。立刻有小孩兒嘲笑：“他有錢？他家除了書什么都沒有。”

孩子們笑著一哄而散。

秀才見他們跑了，張著嘴，也不知是想辯駁，還是想攔住他們。正好看到何九歌站在門口，尷尬地自嘲：“百無一用是書生。”

何九歌走進來，問他：“這里條件這么不好，怎么不申請去學堂里教？”

“學堂？”秀才一愣，轉瞬就明白，嘆息，“學堂建成已有月余，但不曾招夫子或學生，想來是個擺設。”

“擺設？”何九歌皺眉，看來有政策是一回事，推行是另一回事。

秀才不再理她，自顧自地收拾書籍。

何九歌環(huán)顧一圈，這院子的確簡陋，隨口問道：“那先生如何收取學費？”

“學費？”秀才拿書的動作一頓，笑道，“不曾收取。有人來便一起讀書，沒人來，我就自己讀。”

何九歌愣住。

秀才解釋：“大家都嘲笑我，雖是秀才，卻養(yǎng)不活自己。讀書無用。——讀書不是無用，只不過每日之乎者也，無法讓他們的生活變得更好。有時候想想，他們也許是對的。我讀書近二十年，還是要靠賣字畫代寫書信來補貼家用。真真是讀書無用。”

“可是，”他看著何九歌，眼里閃著光，“要想延國強大，讀書是根本。無論怎么苦，我也會堅持，只要有人肯學，我就肯教。只要我活著，我便要繼續(xù)讀書。”

何九歌被震撼，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身后響起一個聲音：“讀書不是無用。百姓只看眼前小利，自然覺得無用。但讀書，能讓人變得更明理更忠義，讓國家變得更強大。”

何九歌回頭，原來是朗清。

見秀才家里堆滿了書，卻家徒四壁。何九歌知道，明理不能賺錢，首先應該解決他的溫飽問題，才能讓他幫助更多人。

臨走前，何九歌問他：“我是何九歌，你叫什么名字？”

秀才再笨，也知道這兩位不是普通人，而且朗清剛剛的話，讓他拜服。他恭敬行禮：“田未明。”

何九歌和朗清直接去了陽城縣衙，聽聞郭天鳴不在。他還能在哪，不用問也知道。二人回到鳳來儀客棧，果然，郭天鳴正討好地顧遙說著什么。

何九歌開門見山：“郭大人，圣上旨意，在民間廣建學堂。陽城內確有學堂，請問夫子幾人？如何選拔？學生又有多少人呢？”

一連問，郭天鳴汗都下來了，囁嚅半天，才說：“剛剛建成，還不曾選拔夫子……”

“既然如此，那我想給夫子推薦一人，可好？”

“何五小姐請說。”郭天鳴行禮。

何九歌慢悠悠地說：“秀才田未明。”

郭天鳴聽過這個人，迂腐不堪。此刻他也不敢拒絕，連忙夸贊：“早聽聞田秀才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何五小姐真是慧眼識人哪！”

何九歌微微一笑：“不知郭大人打算哪日開學？”

郭天鳴的汗直往外冒，只能求助顧遙：“這……全聽小王爺吩咐。”

顧遙當然知道何九歌的意思，立刻討好地下令：“那就這兩日吧。”

郭天鳴有苦說不出，只能應下，慌慌張張去準備。

要說這縣令郭天鳴也是有過人之處，愣是在一天之內尋了十來個孩童，第二日正午，陽城學堂正式開課。

何九歌一來，田未明趕緊來迎她：“多謝姑娘！”

“你怎么知道是我？”

田未明壓下激動，解釋：“昨日見過姑娘，郭大人便派人來找我。這學堂能開，定是因為姑娘。”

何九歌笑了，讓霜降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零食分發(fā)給孩子們。

郭天鳴、田未明等人見了都很疑惑。

“這東西委實奇怪，圓圓的，還有根棍。是吃的嗎？”

“這叫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