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卷明珠里都看到了，那顆寶石能記錄島上發生的事。”

南麑一臉淡然，他的反應讓東方滿更加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這個死冰山，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在不好意思啊！！！）

“這樣哦……哈哈，你看我都給忘了……”

她尷尬得笑著搓手，南麑看著她漲紅的臉，唇角微不可查地提了起來，“別害怕，抬頭看著我。”他輕聲對少女說。

于是東方滿的心跳得就更加厲害了，她緩慢地抬起頭，兩邊的臉頰越來越燙。少年那張極少見笑容的臉上對她露出溫柔的神色，他就那樣平靜地看著她，任何話都沒有說。東方滿沉浸式的欣賞著神祇的容貌，不自覺沉湎于其中。

她抬起手撫摸著少年的臉：“你臉上的那些紅色痕跡沒有了，是代表神力損失了還是消失了？”

南麑輕輕轉動下巴，他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臉蹭到女孩手心里，風吹起他烏黑的短發，除了那雙眼睛之外，少年看著已經與普通人類沒什么區別。

“我現在已經是人類了，法力幾乎全部遺失了。”

東方滿的瞳孔倏地放大，她自責地把手垂下去，認為自己沒有資格再碰他，那樣只會給他帶來更多本來不會有的麻煩。沒想到下一秒南麑卻主動抓住了她的手：“笨蛋，你難道沒發現這意味著什么嗎？”

“不就意味著你神的身份其實……空有一個名號了嗎？”

她別開臉，南麑冰涼的手指掰正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少年把聲音放得柔軟極了：“這就代表著，以后我只能在身邊寸步不離地保護你了。不再只是用一根絲線來陪伴你，而是我自己。可以給你做飯，可以在生理期照顧你，可以在冬天幫你暖腳，可以給你拎包、一起買第二杯半價的奶茶，一起打理一個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家，甚至可以幫你養一只小貓咪，你愿意嗎？”

東方滿的呼吸跟著心跳停滯了一瞬間，下一秒，墨池里的樹齊刷刷開出了漂亮的花。東方滿看到漫天飄下來的花兒從南麑的身前和身后飛過去，視野內除了他之外的一切東西都變得模糊了，并且離自己越來越遠。南麑的聲音反倒更加清晰：“笨蛋，你愿意做我的女孩嗎？”

耳朵有些嗡鳴，東方滿在想自己可能聽錯了，千年的冰山怎么可能會融化。

她試探著問：“是……女朋友的……意思嗎？”

趁她發愣的功夫，南麑的手在身后快速擺了擺，小精靈們邁著小短腿抬著一個花環走了過來，它們扯住南麑的衣服，悄悄將花環塞進了他手里。

“笨蛋，抬起頭來。”

南麑將花環直接套到了小滿脖子上，他壞心眼地一勒，小滿差點呼吸不暢。

“你要死啊！”

她扯開花環，剛才對南麑產生的粉色濾鏡瞬間全無。南麑卻笑著將花環抬起來戴到了她的頭上。

“欺負笨蛋是挺有意思的。你不回答，我是不是可以當你答應了？”

他牽起東方滿的手，額頭一點點湊近，東方滿感覺自己要被這甜蜜的氣氛融化掉了。

“在我的族群中，給心愛的人戴上花環就表示她是自己的星星，是自己選定的伴侶。小滿，東方滿，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輩子？做我唯一的星星？”

東方滿也主動湊近他，她靠在他的懷中，南麑用額頭抵著她輕蹭，就算是颶風現在也分不開他們兩個人了。

她抓著少年胸口的衣服，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中：“在回答你之前，我有一個好奇的事想要知道答案。”

南麑嗯了一聲，他用膝蓋頂了頂女孩的腰，示意她問。

“你之前也是在這里……發燒，那時候做過的事，說的話，還記得嗎？”

她臉燙得已經隔著衣服傳遞給了南麑，少年想起兩個人不久前親昵的畫面，想起她的味道，親吻她唇瓣的感覺，呼吸不由得加重了。他看著懷里的女孩，用指背輕輕抬起她的下巴。

東方滿看到南麑紅著臉對自己點了點頭，一臉的難為情。她開心地攥緊他的衣服，卻發現他心跳得原來很厲害。

南麑忍不住了，他將她擁入懷中，腦袋一點點低下去：“小滿，讓我做你男朋友可以嗎？”

東方滿主動抬起脖子吻住了他的唇，她一觸即離，認真地對著那雙醉人的冰藍色桃花眼說；“好啊！不過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

“求之不得！”

小精靈們羞紅了臉，相愛的人終于纏綿在一起，也不枉費它們特地讓樹木提前開花了。看人類談戀愛果然好幸福！

南麑的腦海中響起第五真從遠處傳來的留言：南麑，失去的法力不要擔心，你的神根還在，只要繼續修煉依然能慢慢被找回來。還有啊，命脈這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失去了命脈短時間內確實會變得虛弱，讓別人有可乘之機，但新的命脈是會隨著時間重新形成的。跟她好好在一起吧，為師就將最不放心的徒兒交給你了，畢竟你可是我的大弟子。

他撫摸著心愛的人臉頰，女孩的一舉一動此刻都是南麑眼中最美也最難忘的風景。

（老頭子是不會放過我的，我可是他欽點的接班人。但是在那之前，我想以人類的身份來陪你度過這一世。修為嘛，那種東西不著急，哪怕是個平凡人，我也可以保護好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將東方滿高高地舉了起來，女孩的長發隨著風飛舞，跟她的笑容一起攪得南麑心里頭發癢。所有最美麗的花兒在他看來都只不過是她的陪襯，她是整夜整夜陪伴著自己的星星，是他冷漠無情的雪山中唯一一朵盛開的花，是他感到孤獨寂寞難耐時慰籍靈魂的良藥。

或許他生來寒冷，但是感謝她愿意迎難而上，喜歡上了這樣無情的自己。

不怕嚴寒，熾熱可愛，永遠堅定、忠誠、善良，這就是他南麑引以為傲的愛侶。

墨池外面，第五真坐在沙發上看著卷明珠中的畫面無奈地笑了，百里嵐不耐煩地敲著桌子：“能把我們學校的寶物還給我了嗎？”

第五真笑瞇瞇地抬起胳膊想耍個賴：“別急嘛，我想再借用一下。”

下一秒他手的手腕已經跟卷明珠一起被攥住了，百里嵐惡狠狠地捏著他的手：“想不想聽咔嚓一聲？”

第五真汗津津地松開了卷明珠：“我投降，投降就是了，女人太容易生氣會老得更快。”

百里嵐臉一黑，眼睛詭異地亮起來，下一秒她抬起腿直接朝第五真踹了過去。男人淡定地捏住她的腳腕，百里嵐動彈不得，他拿回卷明珠，看著里面親昵相擁的兩個年輕人，第五真笑瞇瞇地說：“就再放他在人間玩一會兒，等他頭發重新變白，紋路也全部長出來的時候，為師可就不得不召回這個徒兒了。”

……

海晏市（當然是人類那邊的）。

汽車在馬路上行駛，因為學校放假了，再加上小滿解決了噬魂魘，所以百里嵐破例多獎勵了東方滿半張山海券。

她用完整的山海券兌換了可以出島的機會，現在正和南麑一起坐在爸爸租來的車上，打算全家人先去叔叔和阿姨那邊看一看。

東方滿看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兩個正在駕駛座位上談笑，氣氛看起來很溫馨。幾天前還在山海學院的時候，爸爸媽媽醒來之后跑到宿舍來看她了。久違的家人相聚，東方滿不適應又激動開心，她哭著將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爸爸媽媽，問他們既然在巫寨發生大火之后就去了人類世界，為什么不尋找自己？

媽媽解釋說當時烏衣以為她出事了，當晚就擅自將她送去了人類世界避難。爸爸也解釋說因為在人類世界那段時間媽媽因為分娩完沒有及時調理導致身體落下了很嚴重的病，好不容易恢復了一些的時候就接到了銀月阿姨的消息，媽媽堅持要回巫寨看看。在尋找東方滿和回巫寨之間她們也曾經痛苦地糾結過，但是最后還是決定以大局為重。

當時他們抱著東方滿不停地說對不起，解釋說因為她在親戚家里是很安全的，所以還是先回到巫寨了，沒想到這一回居然就是十七年，也沒想到弟弟和弟媳居然會虐待她。

滴滴——

汽車在停車場停下，東方滿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深呼吸了一口氣。南麑率先下了車，他打開她這一側的車門，溫柔地向她伸出手：“別怕，這一次有我在，以后都是。”

媽媽和爸爸也走了過來，“我們也在呢！”她們輕輕地將她拉下車，幾雙手疊在一起是那么溫暖，手心中傳來的是她夢寐以求的溫度。

熟悉的門被敲響，一張并不陌生的面孔打開了門，那張臉上依然是跟記憶里一樣的尖酸刻薄，滿臉寫著不耐煩。

“誰啊？沒預約就上門真沒素……”

門還沒完全打開李季芳嘴里就開始罵罵咧咧的，在看到門外那幾個人的時候，她直接僵在了原地，話都忘記了說完。

“你……你們是，鬼……鬼啊！！”

她嚇得尖叫著往回跑，屋門都忘記了關。姜樹被吵醒，他摳著頭發從臥室里走出來，依然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打扮。他半瞇著眼睛問李季芳：“媳婦兒，你鬼叫什么？”

“你看門口！你看門口！！！”

李季芳怕得把他往前推，姜樹一頭懵地看向門外，當看到那幾個熟悉的面孔時他愣住了：“哥，嫂子，還有……小滿，你們怎么來了？”

南麑被自動無視，都怪他住在這里時都不跟人打招呼，整天板著一張臉，鄰居們對他的印象都既害怕又差。

姜彬禮笑著把手里的禮品遞向姜樹：“大樹，我回來了。”

禮品啪一聲落地，姜樹抱著哥哥放聲大哭，像不到十歲的孩子一樣。降到冰點的氣氛在這個男人的哭聲中被漸漸融化。

“那啥……都先進來吧，別杵在外頭。”

李季芳尷尬地抱著胳膊，將幾個人都讓進了家門。

茶水的熱氣在沙發附近氤氳，給寒冷的冬天帶來了一絲慰籍。果然是人類世界，比不了山海境即使冬天也是溫暖的。一家人寒暄了片刻，在東方念慈和姜彬禮面前李季芳和姜樹愧疚地為自己過去的行為給東方滿道了歉。

爸爸媽媽沒有擅作主張，而是看向了東方滿，要她自己做決定：原諒還是不原諒。

媽媽悄悄告訴她雖然不原諒的話可能除了斷絕關系之外并沒有別的辦法來平復她受過的那些委屈，但她們還是會好好尊重她的每一個決定，哪怕只是一句話。

南麑也沒有說話，但是他靜靜地攥住了她的手，用行動來表示自己會支持她。

東方滿想了想，她看著剛剛哭過眼眶還紅腫著的叔叔，又看了看溫柔等待自己的答案的爸爸媽媽，最后笑著從包里掏出了一枚徽章，靛藍色的蝴蝶結依然好好的綁在后面。

“阿姨，你一直希望我學習美術其實是為了你自己的夢想吧，我都知道。但是阿姨，我不是你，我的人生也不是你可以控制的。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讓它留在過去吧，從現在開始爸爸媽媽和南麑會陪我創造新的回憶，只屬于我們一家人的快樂回憶。我不再需要你們照顧了，感謝你們十七年來對我的恩情。”

她將徽章遞給李季芳繼續說道：“我不會替你完成夢想，我有自己的目標要去奔赴。阿姨，我們以后作為親戚好好相處吧！”

少女端莊地坐著，明明是在微笑，卻感覺跟自己無端生出了很遠的距離。雖然不怎么待見她，但好賴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算半個女兒了。李季芳感覺丟了什么，再也沒機會找回來的那種，她撫摸著手里的徽章，淚水悄悄地滴在上面。

“阿姨，這是我在學校畫板報得到的獎章，同學們將它送給我了。我就把她留給你吧，算是為你在我身上寄托的夢想交的一份答卷。”

李季芳一直低頭撫摸著獎章沒有說話，室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僵。姜彬禮想打破這個冰層，他看著南麑一直攥著女兒的手，笑著調侃他：“小伙子，你跟小滿告白了嗎？還有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啊？”

媽媽嚇得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東方滿也被父親的語出驚人嚇呆滯了。李季芳和姜樹成功被收住了低落的情緒，她們也抬起頭好奇地看著南麑，被矚目的南麑笑了笑，他淡然地起身對幾個長輩認真鞠了一躬：“等到我正式安定下來，等到我們兩個人全部到了合法婚齡，等到小滿再一次說愿意的時候，她一定會成為我的妻子。”

樓下突然響起嘟嘟聲，一只巴掌大的紫色的蝴蝶從窗口飛了進來。李季芳和姜樹好奇地起身去看，東方滿和姜彬禮著急地將兩個人給拉住。

“別亂動！”

蝴蝶眼看就要飛進客廳，東方滿快速地朝蝴蝶丟出包里的筆記本，蝴蝶被筆記本中冒出的黑氣包裹，嘭一聲炸成了碎片。

李季芳和姜樹嚇得尖叫著躲到了沙發后面。

“東方滿，好久不見啊！你把學院和島上弄得一團糟，就想這么跑了嗎？”

胡薇踩著一只巨大的蝴蝶飛到了窗外，她表情不善地看著屋子里東方滿，指尖又扔出兩只帶電的蝴蝶。

“無禮之輩，退下！”

南麑喝斥一聲就要上前，東方滿攔住了他。她指間縈繞著黑氣，一步步走向胡薇：“胡薇，這里可是人類世界，自然有人類世界的法則，你可以試試是你的蝴蝶快，還是子彈快。另外……”

她看向母親，媽媽配合地舉起手機，母女兩人笑瞇瞇地。東方滿繼續說道：“沒接到任務就擅自在人類世界使用法術進行攻擊，你猜我把這段視屏發給校長，她會不會也給你來幾十電鞭呢？怎么，想嘗試一下那個滋味嗎？”

胡薇輕哼一聲，飛出去的蝴蝶啪一聲碎成粉末，“別得意忘形了，我今天只是來警告你的，你最好小心一點。犯下了那么大的錯，害那么多無辜的人受傷，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叭叭——

樓下的喇叭聲再次響起，胡薇瞥了一眼樓下的方向，她看了一眼東方滿后降了下去。東方滿追去窗口，看到一輛搶眼的綠色敞篷跑車疾馳而去，開車的人是瘋刀，胡薇就坐在他的駕駛位上。

“別擔心，那件事不是你一個人的錯，相反多虧有你小島才保住了。之后的事，爸爸媽媽陪你一起面對。”

媽媽握住她的手，爸爸也攬住了她的肩膀，他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你媽媽記在筆記本中的巫術看來你掌握得還可以，不要松懈了修煉。”

小滿點了點頭，她轉身，向一直守在自己身旁的南麑伸出手，少年毫不猶豫地攥住了她，東方滿開心地看著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放心吧爸爸媽媽，我會繼續修煉的，山海學院的課程也不會落下，我一定會成為厲害的巫。”

爸爸伸手將南麑一起攬緊自己臂膀內，像一只護著雛鳥的雄鷹。

東方滿在父親和母親的懷里跟南麑幸福地對視，她紅著臉，更加用力地攥緊了他的手。

（為了能和你并肩，我也一定不會放棄修行。）

少年笑了，笑得有些溫暖，在看不見的腦后，他的一根頭發悄悄變成了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