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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人世

  • 河海間1
  • 云中漂
  • 4904字
  • 2022-02-13 22:02:46

我年少時,因執念做過很多后悔欲絕的事,而到后來,卻無法彌補了,以至于很多人就因此遠離了我的生活。時時會想起曾經的日子,從開始的難受、痛苦而到后來情景重現時自己又把自己刺傷。

眼前是碧藍而翠綠的天空,浮游的白鯨日如既往的朝著國度鳴叫,飛天的星魚再一次落向明亮的地平線。

遠方的月亮灣仿佛還可以看見我們曾經的影子,卻也只是仿佛。

廣場中開放著盛花的月晶樹日繼一日地瘋狂生長著,曾經的我多么希望可以獲得它的力量,然后離開這個地方,回到人世。

——繁華,永遠的凜冬,明晶花,黯世,鮮血,死亡,虛無縫隙,人世。

記憶一閃而過,原來,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

……

我叫林子力,出生在一個龐大的家族里。不像別的孩子,我能依稀的記得出生時的幾幅畫面,莫名的熟悉感沉寂在我的內心。

當我剛剛從母親的身體里脫離的時候,她那溫柔又沉寂的聲音如生之祝福般環繞在我的心頭。千萬回的輪回后,她哭了幾次,又笑了幾次,我都還記憶猶新。她的容顏似乎一直是這樣,寂寥的神情和閱歷山川的慘白從她眼角的皺紋中顯得如神般的高大、如櫻花般嬌嫩、又猶如曇花般易散無助。

而之后的記憶多數已經遺忘,剩下的是一些殘片,卻都是發生在那個已經殘缺不堪的四合院的。

四合院很大很大,大到很多時候我會忘記回去的路,就像一座微型的宮殿。

記憶里,耳旁是蟬的鳴叫,眼前是空曠的院子,三五個孩子圍在一起,中間是一只剛剛“捕獲”的幼蟬,孩子們時不時用棍子戳它一下,然后看它驚慌的樣子,心中喜悅。

不久,那蟬蟲已經不能動彈了,不管怎樣刺激它都也沒有辦法讓它再一次動起來,可是孩子還不“知足”,硬是用熱水潑灑在破爛不堪的軀殼上,見蟬突然動了一下,又高興的笑了,于是再一次潑熱水,并且一次比一次燙。耳旁是蟬鳴和孩子的歡笑。

記憶中最后的畫面,是那塊殘缺的尸體落到葉子上,在城外的河面,遠遠漂走。

不知是怎的,好像那塊土地上的蟬血一直沒有消失,而是和大地融為了一體。

對于那些孩子,母親總是讓我不要去接近他們,她沒有說過原因,而之后我自己找到了原因。

一天下午,孩子們還是圍在一起。他們好像在烤兔子,于是我走向他們,一人見到了,沒有多想,一腳踹過來,我狠狠地坐在地上,耳旁回繞著“孽種,滾!孽種,滾……”而后的事情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從此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也許這就是原因吧。

小時候也不總是這樣悲傷的回憶。我認識一個女孩,她叫蘭婧。每當她見我時,就總是會笑起來,似一朵夏花。

我們常去街上玩,去城外的山林里捉兔子或是去河邊嬉戲。她很喜歡扎辮子,常常見她去找賣菜的奶奶扎辮子,我很喜歡她笑,而那樣的笑容是讓人多么的羨慕啊。

那該是多么的幸福啊!

幸福地像梨花落下,透著淡光的花瓣,被風揚起。就像閃耀著光芒的潔白鉆石從天空中零零散散地落下,成為流星的尾巴,在山崖之際它們重合,交融。

她緩緩走來,踏著梨花,在背后飛梭的流星前,牽著我,眼神堅定,微笑著。

九歲那年冬天,四合院仿佛變成了白色的深淵。

美麗而絕情,始于一場冰冷的逝去。母親環繞著我,緊緊溫暖著我,最后將我們血肉分開。在我足夠大的時候,對母親和姑姑的感情就像一個永遠不能消除的烙印,烙在心底。

變故開始的前一個晚上,我窩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門外總是會響起微弱的腳步聲,靠著窗外微弱的光,我能夠看到一個女人將手指豎起來,隨后她與幾個黑影一起消失在門窗外的黑暗里。我覺得非常不安,像是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天機,等待我的只有世界末日,背后的冷汗從耳背慢慢流落到尾脊。后半夜,身體總是不停地抖擻,不是因為寒冷的空氣,而是隔壁屋子傳出凄涼的慘叫聲。凄慘的讓人發憷,但是聲音持續的很短,只是幾聲豁出性命的聲調,隨后便被湍湍流動的水流聲代替了。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寒風根本不會畏懼我哈出的暖氣,感覺要被冰凍起來了。我看向隔壁的臥房,里面流出血紅色的蠟水,帶著一點血腥的味道。母親曾經和我說過,她從來不會去看那些殺牲畜的過程,因為她和很多人都一樣,看到血腥的東西都會感到惡心。可是我并沒有,我對地上的血紅色毫無感覺,甚至心情和平常一樣,平靜的像一潭湖水。

我推開了房門,看見母親趴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身上,那個男人長相很英俊,只是蒼白的皮膚顯得他毫無生力。地上的蠟水從他的嘴里和腹部流出來,他就像一個瞎子一樣,兩眼無光,靜靜的攤在床上。血紅色染紅了整個床鋪。

我回看四周,三五個下人倒在地上,有的直接封喉而死,有的被劍刃穿透了眉心,還有的被砍成了兩半。那些血紅色染滿一地,這不是蠟水,而是這些人的血。

我踏著地上粘稠的血,一步一步的走向母親,因為時間有些長,地上的血幾乎可以黏住我無力的雙腳,但是我用了用力,還是走到了母親的背后。突然背后一涼,好像門外的寒風突然闖了進來,在我的背上劃上幾刀。但,更多的是涼意,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他們尸體的樣子讓我開始有些惶恐。

我用冰冷的手放到母親的耳旁,慢慢的滑過柔軟發絲,觸碰細滑的皮膚,張開手掌,把母親的臉輕輕的翻過來。

她睜開了雙眸,紅腫的眼睛讓我知道她哭了很久很久。當她看到我的時候,她突然抱住我,把我摟在她的懷里,再一次放肆的哭泣。

之后,整個大院又莫名的喧鬧起來。每一個下人都在猜測是誰殺了人,是誰將頂替那個陌生男人的位置,那個男人又是誰……

直到葬禮的前一個晚上,母親才告訴我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她以為我會哭的稀里嘩啦,可是沒有,反而是她哭得不可收拾。

父親葬禮那天,我才僅僅幾歲。但雪花落滿一地的場景,刺骨抖擻的感受讓我至今感到恐懼。相比那些只是討論誰繼承家產,誰得到的利益更加大的人來說,滿天的雪花真的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了。

“他已經死了!滾吧——”我抬起頭,見到小姨拉著趴在靈床上母親的頭發,狠狠的甩出去。悲傷的氣息從姑姑和母親的眼中彌漫出來,充斥著整個大堂。沒有人替任何人說話,或者只是僅想保住自己的利益。

我走出大堂,在院子里來回穿梭,那些伴隨著我出生、成長的事物,似乎已經留在了我的心中。不知不覺,淚水落了一路。

——人心為什么能夠改變一個孩子的內心……

小女孩跑到我的面前,手摘一葉銀杏,如初般微笑著說:“林子力,你快走吧!我等你回來。”

“林子力!走了!”母親喊向我,牽著我的手,帶著我離開了林府。

回眸的最后畫面,是小女孩站在門口朝著我微笑,如同一道永不熄滅的火焰,燃著光。

我同母親和姑姑離開了城市,去遠離紛擾的山林中去了。姑姑其實還可以住在四合院里的,可她也和我們一起走了。

我問母親小女孩會怎么樣?她沒有說話,眼神中帶著悲意。

接下來的十年,我們住在小木屋里。不算多么幸福,卻是安寧的。

門口種著一棵梨樹,春天的時候,我會被流水般的透著粉色氣息的梨花雨任由沖蕩。雖然只是那短暫而微小的一瞬間,卻覺得是站在梨花林中。

而后,不知道什么時候,母親和姑姑在屋外種了一棵銀杏。

所以,銀杏和梨花總會互相迷望、貪戀、著迷。

有一次我跑到山下,看到血液鋪滿了路,我沿著路走,一路上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以及蒼白的尸體。

路的盡頭是城門——曾經的“家”。血紅色污染了整座城市,好的還是壞的,都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回想仍然覺得可怕而不真實。那個欣欣向榮的四合院大家族也早已經幻滅,多少張熟悉的臉被鮮紅色覆蓋,身軀殘零。

——眼前那個令人作嘔的軀體,應該就是當初狠狠一巴掌打在母親臉上的小姨吧。

我走出大門,背后是被血戟穿透的女人的身體,我沒有任何感情。

整個四合院都沒有那個女孩的身影,我也不敢停留這里了,萬一…只是萬一……

我匆匆地離開了。

夜晚時候,我們三人會坐在屋前草地的木凳上,靜靜地感受著身旁的一切,聽著母親和姑姑講述各種各樣的故事。

在我印象中,在接近于地平線的位置,一直閃耀著一顆明亮的夜星,它似乎是這個世界的神祇,永遠的明亮而閃耀著。

有一天晚上,坐在草地上的我,望著母親,問她:“母親,你有一天會走嗎?”母親拍拍我的頭,然后微笑和藹的說:“你怎么認為的?”

“不會”

“但,子力。如果我真的走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話語輕松、溫柔,了無牽過的樣子。

可,也許是我先離開她呢?

我的十幾歲,其實比任何人的十幾歲都要漫長,像茫茫大雪一般的憂傷。

那是一場接近我成年時的大雪,雪嘩啦啦的落下。

我并不懼怕嚴寒,我凈白的衣服被寒風吹得飛起來,我順著地上模糊不清的冰雹碎片,看到了一棵梅花樹。樹上盛開著生機的梅花,那暗放淡淡的玫紫色,在這個雪天中顯得開朗許多。

我閉上眼睛,摘下一朵梅花放在我的鼻尖綻放香氣。

一道凈潔的雪光透過我眼睛的縫隙,然后讓我看到了那個美麗的女子。我睜開雙眸的時候,我被她美艷到了,因為她甚至比我的母親還要更加漂亮,那是一張我心中美人的模樣,僅僅是一朵梅花落地的時間,她的美貌就足以讓我稱之她為絕美。

她就靜靜地站在濃厚的雪地上,寒風把她純黑色的頭發吹得凌亂不堪,但是一直沒有遮住她的臉。而她手中捏著一片銀杏葉的葉桿,微笑的時候卻有看出幾絲傷感。我走到她的面前,一種奇妙的熟悉感從心底探出頭來。

雪花落在我們的發鬢之間,我輕輕的將她臉上的幾粒雪花擦下,對她說:“你,叫什么?”她沒有回答,只是流下了眼淚,那一滴滴的淚水看起來并不干凈,甚至有一絲的污濁。我以為她被凍傷了,所以趕快脫下衣袍披在她的背上,對她說:“這樣暖和些了吧。”她更是忍不住了,抱著我,對我說:“子力,我要和你說一句話,我的最后一句話,直到永遠至永遠,也要記得。”她每一個字都能在寒風中溫暖得不太現實,我點點頭。她摘下了一朵梅花,然后放在手心,把它吹起來,然后讓寒風也帶著它飛。

她把臉湊過來,然后在我的耳旁說道:“子力,永遠不要放棄,就算身邊的人都已經不在了,也許死了,或是走了。”無數梅花紛紛掉落,紛紛揚揚地隨著那一朵被女子吹起的梅花一起隨著寒風飄遠。

“但是一定要記得找到回去的路,不要放棄,我會在未來與你一起,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長長的托音,使最后的幾個字清楚得幾乎可以讓我永生不忘。說完后,她眼睛中流落的淚水,在地上幾乎可以流成一條長河。

她的指甲化為了梅花,眼睫毛化為了迷霧,然后頭發、額頭、鼻子、嘴唇,手指、手腕、手臂到全身都變成迷霧或者梅花,消失殆盡。而她卻一直想要表現出微笑和快樂的微笑。

這便是所有冬天中最溫暖的時刻,她來的很奇妙,走的很爛漫,和她一樣的美。之后每當我再一次回想她的臉,都認為美的不合實際。

我并沒有告訴母親和姑姑,我回到臥房后,只是用一個老舊的毛筆蘸上淺淺的黑墨,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寫在已經泛黃的紙上,并且出門都帶著。時間久了,她的模樣隱約也已經記不清了,有時會感嘆那么美的一個人,我竟然就忘了她的容貌。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能讓我回味很久,記憶很久。

不知不覺,曾經稚嫩容貌的少年,如今已經變成有幾分成熟容貌的俊俏男子了。逝去的回憶。回憶起來,母親似乎從來沒變,可是跳過回憶,卻發現好像已經忘記了什么。十七歲那年我想起了那些被遺忘的東西。

金色的光輝把世界照亮,從母親的背后緩緩打來。

逆光照耀下,揭開的是母親一如既往的溫柔,是她溫暖如春的微笑。

就像被完美覆蓋下的城市,在陰暗處總是透露出一些微小的光點。

母親臉上也出現了那些光點,發出暗紫色。

那是已經被自動美化的痛苦——皺紋。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我突然變得慌張。我慌張是不是有一天她會死去,或者只是短暫的昏厥,然后再也沒醒來過。

——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內心的恐懼仿佛隨著時間愈發的強烈,撲通撲通地上下起伏著。

那段時間漫長而痛苦,就像將內心掏出,然后瘋狂的扎著。

睡覺是個好東西,醒來就都好了。經歷過多少個夜晚后,之前痛苦的感受被歲月中,漸漸沉淀下去。過了好久好久。

在似乎悲傷而無趣的人生里,卻充滿了無限幸福。

雨滴滴落時,嘀嗒嘀嗒不停的響,如同幽靈般魂牽夢繞。

微風攪亂美麗和絕情,混沌雜亂,行走傷痕累累的路途。

因為從你的溫暖和支持中,我才找回最初的自我。那是一道耀眼的光芒,鎖住那份思念,覆蓋我對愛的執念。

如果平平淡淡、忙忙無碌,其實并不糟糕。因為當你得到玫瑰后,我會懷念那些簡簡單單,那些令人輕松的愉悅。

混沌,混沌的一切都被遺棄、撕碎、重生……

荊棘爬滿我的靈魂,刺破外形,像蟲子一樣鉆入冰冷的血肉之中,血液順著蔓藤一股股的往外冒,好似掙扎一般。在混沌中,在我的靈魂上盛開出一朵璀璨的水晶花。美麗而絕情。

——幻如月晶中消逝,化為盡頭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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