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夫人,您起了嗎?”婢女曉曉敲了敲緊閉的房門,小心翼翼地問道。
話音落下,門被打開,南槿身著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內襯淡粉色錦緞裹胸,袖口繡著精致的金紋蝴蝶,胸前衣襟上鉤出幾絲蕾絲花邊,裙擺一層淡薄如清霧籠瀉絹紗,腰系一條金色飄帶,貴氣而顯得身段窈窕,氣若幽蘭,頸前靜靜躺著一只金絲通靈寶玉,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氣。
只是那雙水眸里雖泛著瑩瑩水光,卻毫無生氣,不帶一絲溫度。
“不必稱呼我為夫人,本公主雖嫁入你將軍府,但依舊是大禾長公主。”南槿瞥了曉曉一眼,嚇得后者忙低下頭。
“是,殿,殿下。”曉曉顫顫巍巍地說道,“殿下可要去前廳用早膳?”
“帶路。”南槿頷首,她心想著,這個時辰應是遇不上白塵安。
不料,她剛踏進前廳,便看見那坐在桌前的風華絕代的男子。
“殿下,你來了。”白塵安見南槿愿意與自己一同用膳,眉眼間都染上了幾分笑意。他就知道,殿下昨日那些不過是氣話,說來氣他的。
可……
“若是知道你在此,本公主勢必是不會來的。”南槿冷哼一聲,看著白塵安笑得溫和的俊臉,本應是一副極其討喜的容顏,南槿卻厭惡得緊。
聞言,白塵安一怔,那原本飽含深情的眼睛忽地沒了光,垂下的眼簾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唇角的笑褪去,整個人顯得落寞。
“是嗎?殿下,你,當真這般厭惡臣?”沙啞的嗓音里透著淡淡的憂傷。
“是,本公主就是這般厭惡你。”
南槿冷冽的聲音猶如一把鋒利的匕首,在白塵安心上肆無忌憚的劃著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心,疼得厲害。
“殿下,當年所說當真僅是一句戲言?”白塵安不死心,壓抑著內心的酸楚,又問。
南槿氣笑了,“這世上,怕是只有白將軍一人傻乎乎的將小時的玩笑話當真罷。”
“呵……”
白塵安輕嗤一聲,深深地看了眼這個正毫不留情傷他的女子,隨后從她身旁掠過。
白塵安走后,南槿一人呆愣愣地站在前廳,她看不懂那個眼神……
那眼神,是哀傷,亦或是失望?
南槿不懂,也不想懂,她只覺白塵安可笑,五年前的一句戲言,卻能被他記這么久,她不知是該笑他傻,亦或是恨他太過較真。
這場早膳,不歡而散。
白塵安離開將軍府后徑直去到軍營,仿佛只有在這里,他方才能暫時忘卻剛剛的不愉快。
“將軍,這新婚燕爾的怎的來軍營了?”說話的是顧影——那個從小就被他養在身邊的下屬。
聞言,白塵安好似一個被戳中傷疤的孩子,眼尾染上一抹紅色,臉色有些沉,卻又透著難以掩飾的痛苦。
“顧影,我很讓人討厭嗎?”白塵安啞著聲音,似有不甘,問道。
顧影被問得愣住,許久才回過神來,忙答道:“將軍此話怎講?屬下認為,將軍是個很好的人,怎會惹人生厭?”
聞言,白塵安揚起一抹歡喜的笑容,這一笑,天下間美景黯然失色。可不過一瞬,那抹笑便消失殆盡,“那,為何殿下不喜……”
此時的白塵安像一個被大人拋棄的孩子,俊臉上滿是哀傷,嘴里還喃喃著“殿下為何如此厭惡我……”之類的話。
顧影呆了。他陪著將軍從一個懵懂少年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提及名諱人人敬佩的大將軍,一直以來,將軍都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如今為了一女子卻變成這般模樣……
顧影實在不知,是好還是壞。
“顧影,陪我去練劍。”
冷冽如冰的嗓音落在耳畔,顧影顫了顫,心道:完了!
這一日,白塵安一直將自己關在訓練場里,一刻不停地練劍,腦子卻反復出現一句話:殿下厭惡我。
他好似發了狠,直到自己累癱在地,才放下手中的鐵劍。此時,已是戌時。
夜晚的風格外的涼,似利刃刮在臉上,生疼,可是這疼,卻不及心疼萬分之一。
涼涼月色、寂寞晚間,有人不甚寂寞,亦有人,心寒如堅冰。
人心上了鎖,妄圖打開的人,勢必被傷得體無完膚,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白塵安壓下心底的悲傷,又緩了緩,這才回到將軍府。
踏進前院,白塵安便看見一身紅衣的南槿正坐在前廳用膳,他下意識地向前廳走去,卻忽地想起,南槿說,她討厭他。
于是乎,白塵安一閃身,背靠在一座小假山后面,平復心情,卻又忍不住想看看南槿。
他悄悄探出一對黑眸,緊緊盯著那溫和似水的女子,眼里泛著柔情。
殿下安安靜靜的模樣,真惹人憐愛。
眼睜睜地看著她用完膳食,目光又尾隨她去到后院,直至那抹倩影消失不見。
余光瞥見前廳里有婢子在收拾飯菜,白塵安忙上前阻止道:“不用收拾,你們且先下去。”
“是。”
白塵安坐在方才南槿坐過的木椅上,拿起一副木筷,吃著南槿吃過的飯菜,面上卻不顯嫌棄,相反卻異常滿足。
白塵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絲毫沒注意到,府外一顆大樹上,有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顧影看著吃得正歡的白塵安,嘆口氣,從樹上一躍而下,轉身離去。
白塵安是何種性子他也算了解,像這種吃別人吃過的東西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
或許,將軍甘之如飴呢……
這一夜,有人一夜好眠,亦有人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