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沐聽雨以為和商陸的第三次見面,得是好幾天之后的另一場“偶遇”了,卻沒想到當天下午她就再次見到了他,還同他一道帶著四娘去了大理寺。
“你有把握嗎?”
大理寺的會客廳內,沐聽雨和商陸并排坐在了太師椅上,后者神色平淡,在隨手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眉頭微皺,露出幾分嫌棄來;前者見此,終是忍不住心中疑惑,率先開了口。
沐聽雨也不知道商陸到底是查到了多少東西,只聽說他京兆府那邊,多半一時半會兒是查不出什么了,所以要帶四娘來這兒。
而此時,四娘已然被帶去后堂問話了,只剩他倆在這會客廳里慢慢等著。
聽見沐聽雨問話的商陸一怔,并偏頭看了她一眼,隨后見她端起茶杯,便也不回話,只忽然問道:“你渴了?”
沐聽雨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腦中瞬間閃過殺人滅口、下毒一類的字眼,頓時緊了緊喉嚨,答道:“還行。”
“那別喝了,這茶連永樂茶樓里的都比不上,洗碗都夠不上。”說著,他伸手就將茶杯奪了過來,順手將其放在了手邊,“下回帶你去喝好的。”
“……”
沐聽雨一時無言,總覺得有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思來想去之后,她抬眼看了看商陸,“說得好像你很嫌棄永樂茶樓似的。”
“也不是嫌棄。”商陸回想了一下在茶樓里喝的茶的味道,隨后輕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他頗有名氣,卻是有些浪得虛名。”
沐聽雨聞言,面上不由地浮現出幾分疑惑:“這是你第一次去?”
商陸俊眉一挑,看向沐聽雨,臉上的笑卻多了幾分莫名:“怎么了?”
“噢,沒什么。”
撇過頭,沐聽雨好像也感覺到了許靈韻說的,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卻又說不上來的不對勁了,“就是沒想到你一大早地起來,就為了去一家沒去過的茶樓。”
“你不也是嗎?”
“……”
沐聽雨被噎了一下,也許是因為心虛,她看了一眼商陸,隨后又直接伸手將茶杯拿了過來,“我不挑,而且,我渴了。”
說完,就喝了一大口。
見她似乎有些氣惱,商陸有些不明就里:“剛剛你不是才說,你不渴嗎?而且,你這是怎么了?”
“我說的是還行,再說,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說不上是為了發泄,還是怕自己剛剛那些想法被商陸看出來,總之沐聽雨此時說話的底氣格外足,“你還沒回答我呢。”
商陸也不惱,反倒覺得她這模樣有些可愛,隨后便是一笑,語氣輕柔:“回答什么?”
“你剛剛和吳寺丞說的話,那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說刑部的江郎中會為了保他兒子,做出一些……罔顧法紀的事情嗎?”
罔顧法紀的事情,指的就是用四娘的丈夫去替這位江郎中的兒子被流放。
但這種事情,罪責不輕,鬧不好還會牽連很多人,沐聽雨總覺得那位刑部郎中不該這么糊涂才是,便再次重復了一句,“你有把握嗎?”
“江郎中女兒不少,但兒子就這么一個,辛辛苦苦養這么大,忽然因為一個酒后沖動就要沒了,一時接受不了,做出一些沖動的事情,也不是沒可能啊。”
“可能?”
沐聽雨有些理解不了,瞧著商陸這優哉游哉的模樣,她更是疑惑,“你知不知道,你這句可能,代表著他自己的官途,家人的性命,還有那上上下下的同僚?他若是就這么棄之不顧了,那何止是沖動,簡直就是……”
蠢!
礙于對方怎么也算是與自己父親同品級的長輩,而且事情還沒有得到證實,沐聽雨便沒把這個字放明面上來。
商陸自然也知道她沒說出口的是什么,當下便是一笑,隱約之間還帶著幾分嘲諷:“誰沒有為了什么,而做過幾件蠢事呢?更何況……”
話到此處,卻是忽然一頓。
沐聽雨注意到了他的異樣,不由地開口詢問:“怎么了,更何況什么?”
商陸看了她一眼,忽地又是一笑:“更何況,比起這件事,我更想知道,你什么有空讓我帶你去吃茶?”
“……”
沐聽雨再次哽住,又當著他的面喝了一大口茶,才道,“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啊。”商陸斂了幾分笑意,溫和的眸中露出幾分嚴肅。
沐聽雨看出來了他的確是說真的,但看著他的雙眸,她心底還是會涌現出幾分慌亂,迫使她不得不再次避開了他的目光,故作正經地道:
“妄測要員,還鬧到大理寺來,你要是猜中了倒也罷,要是猜錯了,你可想過后果?”
“你這算是在擔心我嗎?”商陸多看了沐聽雨兩眼,見她雖有些羞澀,但卻又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隨后便輕嘆一聲,繼續道,“四娘和她丈夫不是得罪了謝震嗎?既能替其出氣,讓他抱得美人歸,以此來巴結上司,又能解了自己的困境,讓自己的兒子免遭流放,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謝震,是刑部尚書謝修齊家的嫡次子,因深得謝尚書寵愛,故而養出了一個跋扈的性子。
不過話到此處,商陸卻是不打算再多說什么,只道:“其實,刑部的事情,結果如何,就讓他們自己和大理寺協商去吧。若我的猜測有誤,那四娘的事就還是交由京兆府查辦,謝修齊便是對我心有不滿,也做不了什么;若我的猜測為真……”說到這兒,他又頓了頓,“其實同你也沒什么關系。”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著猜測兩個字,但沐聽雨卻是沒從他臉上看到半分遲疑,似乎他很篤定,又好像他只是不在意。
“所以,你還是想想什么有空吧,趁著這段時間我還算閑,倒是能和你多見面。”
“……”
聽著這意味不明的話,沐聽雨愣了愣,最終還是忍下慌亂的心跳,沒說什么。
正如他所說,這件事和沐聽雨終歸沒什么關系,所以在離開大理寺回到家之后,她便將這事給拋諸腦后了。
而在一夜沉靜之后,沐聽雨才終于知道,商陸與她第一次見面說的話,并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是故意嚇她,而是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