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熹微,初秋天遲,沈清野進宮時,早朝已經結束,但文武百官無人離開。
非但文武百官沒有走,乾元殿還多了一個人,正是被越帝薛震召見的姜皇后。
越帝身邊的常公公親自去陳平郡王府宣旨,久久未歸,文武大臣也只能等著。
姜皇后坐得倦了,正要放松卻聽得越帝問道:“朕聽聞,皇后已經下懿旨,給陳平郡王賜婚了,是嗎?”
“回陛下,正是。那女子是陳平郡王親自挑選的,本宮也是順水推舟。只不過,那女子出身低微,身子也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如此之大的福分。”
她睜著眼睛說瞎話,卻說得正襟危坐,仿佛那人就是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聞言,越帝似乎很是不屑,嗤笑一聲道:“陳平郡王雖是質子,但朕向來疼愛,若是他自愿選妃,又是合適之人,朕自然同意。此事事關兩國,皇后還是太操之過急了。”
“是,臣妾知錯。不過臣妾也是希望有個貼心人能照顧陳平郡王而已。”姜皇后說得冠冕堂皇,但誰都知道她這不過是托詞而已。
“他有人照顧。”越帝肉眼可見地不悅起來,姜皇后只能閉嘴。
再解釋下去,越帝真該動怒了。
就在此時,殿外響起太監的唱喏:“陳平郡王覲見!”
只聽到陳平郡王,姜皇后揚起的眉尾劃過一抹得意,料定沈清野再無翻身的可能。
可看見走進來的人時,她的端莊華貴險些沒有繃住。
那個囚徒居然沒死!
姜皇后瞇起眼睛,狹長的鳳眸冷光一閃而過,帶著護甲的手猛地握緊椅子上的鳳凰。
高臺下,沈清野扶著牧野槿,面色平靜,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皇后娘娘。”
牧野槿不懂禮數,學著沈清野的模樣微微躬身:“民女牧野槿參見陛下,娘娘。”
旒珠下,越帝的神色忽然變化。
不僅越帝,就連其他朝臣也都面面相覷,低頭議論紛紛。
“京城姓牧的人可不多啊。”
“可不嘛,當初鐘陽侯就因為府中異象差點被革職查辦,我聽聞他那個小女兒還被送到鄉下去了,你說會不會就是……”
“他可是那兩位爭搶的對象,無論哪一方都是你我不能談論的,還是別說了。”
這些人交頭接耳,殊不知牧野槿耳力極好,聽了個大概便知道這些人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但她聽到了另一個論調,讓她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你們別亂說,我親眼看見牧家女兒回來的,怎么可能是這種天牢里的賊匪?”
牧野槿暗自腹誹,牧家的女兒回去了,莫不就是那個真正的劫匪假扮的?
但朝堂之上不容她走神,她又收回心緒。
“清野,這就是你選的王妃?”越帝一眼掃過去,只覺得她面容粗鄙,兇相畢露,怎么也不像個貼心人。
“回陛下,正是微臣親自挑選的。”
“你需得一個細心之人照顧,你覺得她能否勝任?”
“她……”沈清野猶猶豫豫,沒有開口,答案顯而易見。
朝堂上陡然多了幾道看笑話的目光,堂堂沈清野,竟也有這種時候,不可謂不可笑!
那些哄笑之下,沈清野緘默不語,只是眉眼不自覺地皺起來,西子捧心般的容貌驚艷無比,眉間的一縷愁緒又讓人難以忽視。
牧野槿冷眼旁觀,直到找到機會,趁朝堂安靜下來,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脆弱的膝蓋差點跪出血來。
“啟稟陛下,陳平郡王根本不想娶民女為妻,昨夜還派人殺我,要不是我裝死躲過一劫,今天根本不會站在這里。請陛下、娘娘做主,收回懿旨,民女寧愿回到天牢,也不要嫁給這個眼盲心狠的人!”
“胡說八道!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本王所為?我看你才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陛下,臣也懇請陛下派人調查昨夜王府遇刺一事,還微臣一個清白!”
兩人唇槍舌戰,一個身殘嘴毒,一個潑辣粗俗,那些朝臣伸長了脖子只想多看看罵人的陳平郡王。
吵了幾句,越帝冷眼掃過去,牧野槿立刻閉嘴,不再多言,沈清野聽不到她的聲音,似乎猜到了什么,也安靜下來。
“清野,你果真不想要她?”越帝似乎放松下來了,靠在龍椅上,滄桑的面容被旒珠擋起來,無人得以窺探龍顏。
回應他的,是沈清野隱忍別扭的神色:“回陛下,微臣并無此意。”
眾人都知道個中緣由,牧野槿是皇后賜婚,他沒有資格反抗。
越帝微挑眼眸,盯著沈清野,視線在他和牧野槿之間來回掃視,淡淡問道:“常海,牧野槿犯的是什么罪?”
“回陛下,她與同伙劫持了送往皇慈寺的香資,正遇上趙將軍去欽州平定叛匪歸來,就一同拿下帶回來了。不過她的同伙死的死,傷的傷,只有她活到了現在。”常海小聲道,帝后聽了個一清二楚
姜皇后聽到她的壯舉忍不住皺眉:“陛下,她敢劫香資,已經是對佛祖的大不敬,犯下如此罪業,佛祖怎能留她?”
皇后的話深得越帝的心,他要的就是這個結果。
不傷及性命,也不得安寧。
他語重心長道:“得成夫妻不易,互相體貼最為緊要。朕圣旨賜婚,清野你只管放心。”
“謝陛下。”縱然百般不愿,沈清野還是擰眉認了。
圣旨加懿旨,這樁婚事破不得了。
“牧野槿,你呢?”越帝正色盯著牧野槿,等待她的回答。
“民女謝陛下隆恩。”迫于他的龍威,牧野槿只能答應。
越帝聽出那聲音里滿是推拒與不愿,這樣更好。
王府的安生日子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