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而建的楊柳街，是京城西區最繁華的街市，矗立在鬧市中央雕欄玉砌的盡歡樓，白日卻是最冷清的地方。

月靈看著慕昕抬步就要進去，忍不住提醒，“姑娘，這是小倌館。”

慕昕腳步不停，“我知道啊。”

大曦先皇子嗣單薄，到最后活下來的，除了當今圣上，便只有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長寧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年少時曾隨先皇征戰沙場，卸甲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開了極意舫和盡歡樓。

極意舫為文人雅客聚集之地，舫中女子皆以賣藝為生，是京城唯一一家不做皮肉生意的青樓，也是慕昕的出處。

而盡歡樓，則是京城唯一一家小倌館。

慕昕推門而入，不見看門的龜公，不見迎客的小倌，只見一人站立在大堂中央，哪怕一個背影，便讓人覺得身姿挺拔，風骨不凡。

荀晏剛一回首，便被人一手摟住了腰，一手捏住了下巴，對方的氣息噴灑在自己的呼吸間，帶著一股淡淡的藥香，“美人，你是這里的老鴇嗎？”

“不對，要是老鴇能有此絕色，豈不是要搶了頭牌的生意。”

因為氣息熟悉，荀晏剛才才任由對方施為，卻沒想到，這人就這么貼在自己身上調戲自己。

可自己……卻該死地不想把人推開。

慕昕墊起腳尖，唇畔滑過荀晏的耳垂，“美人，你的耳朵怎么紅成這樣啊，難不成還沒有被調教過如何接客？”

柔軟的碰觸，卻像過了電一樣閃過全身的血脈，荀晏猛地后退了一步，掙脫慕昕的懷抱，聲音帶上了一絲啞意，“姑娘自重。”

“啊。”慕昕笑顏展開，“在小倌館，跟我說自重？”

她一步步靠近荀晏，“都說盡歡樓的小倌姿色各有千秋，我是來這里買個可人兒帶回家疼愛的，美人可有推薦啊？”

看慕昕的神色不似作偽，荀晏的眼底滑過一絲慍怒，卻快速地掩藏了起來。

不過數月未見，這人怎么像脫胎換骨了一般。

不對，他原本就不甚了解對方是何性情……

可他做錯過一次，差一點抱憾終生。

如今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這種失而復得的歡愉，和想要擁有眼前之人的渴望，從湯池那日開始已經纏繞在自己心頭許久，壓不下，散不去。

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了。

荀晏很快做了決定，“姑娘若不嫌棄，覺得在下如何？”

慕昕原本只是鬧著玩的，畢竟眼前的這位，可是克己復禮，勤勉仁愛的太子殿下。

是她要剪除的枝杈之一。

“當真？”

荀晏并未猶豫，神色認真地點頭，“當真。”

許是怕慕昕反悔，還一本正經地推銷自己，“這樓內，沒有比在下長得更好看的人了。”

見慕昕沒有反應，荀晏又說道：“在下還專門學過推拿之術，姑娘可想一試？”

慕昕揚聲笑了起來，她是真的打心眼里開心了，這位太子殿下，可真是個妙人啊。

荀晏今日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他在此會找到戶部尚書藏匿起來的賬本，后來荀晏將此賬本交給了碩南王，由他牽頭彈劾了戶部尚書，致使對方被革職查辦，最后流放邊疆。

慕昕今日專程來偶遇荀晏，就是為了確定一件事。

原主一直避免和荀晏碰面，湯池初遇直接潛入水中，后來更是能躲則躲，直到死前才和對方有了接觸，就是因為，原主不確定荀晏是否知道，將軍府小小姐的真容。

在外人眼中，原主向來深居簡出，是大家閨秀，逃脫不開的正式場合面見外人時也一直戴著帷帽遮掩容貌。

其實私下里，原主經常女扮男裝在外行走，甚至混跡在酒肆、賭場甚至乞丐窩這種京城貴女不該踏足的地方。

鎮遠大將軍寵愛女兒，自然隨她心意，但為了保護女兒，便對外以家規森嚴的理由不讓原主露臉，以此更能隱瞞身份。

唯一的一次意外，是原主曾在太子殿下面前不慎掉落帷帽，雖立馬低頭且被丫鬟擋住，卻無法確定對方是否看清了自己的臉。

慕昕討厭這種放不開手腳的威脅，今日便來試探一番。再加上上次她已經被荀晏看到了臉，而她卻沒看到對方的，多不劃算。

看荀晏這副做派，看來是不知道了？

卻不知為何要自降身份賣身給自己，難不成一見鐘情了？

不過這么有趣的事，她陪著玩玩又何妨？

“那就你了。”慕昕摸了摸對方絲滑的臉，“不過，美人怎么不自稱‘奴家’呢？”

“不會……并不是小倌吧？”

荀晏滯了一下，隨后眼里染上委屈的神色，“不瞞姑娘，在下因家道中落沒了去處，今日剛剛賣身，還未來得及學這樓里的規矩。”

“還請姑娘可憐則個，況且今日有幸遇見姑娘也算緣分，還…還被姑娘又摟又抱又摸過，姑娘合該對在下負責。”

這委屈還撒上嬌的模樣，真是那個傳說中恭謹謙遜、安分守己的太子殿下？

慕昕明顯感受到了暗處幾道抑制不住暴露了的氣息，卻不動聲色。

“那就讓你們老鴇拿賣身契出來吧。”

荀晏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被林項辰逼著看過的那幾個話本還是起了作用的，“姑娘稍候。”

不多時，一個打扮艷麗的女人便拿著一張賣身契下了樓，身后跟著荀晏。

老鴇忍不住多打量了慕昕幾眼，心下詫異。

她雖然不知身后這位公子的具體身份，但卻知道對方身份尊貴，是主子特意交代一切聽命的貴人。

如今貴人卻偽裝成小倌賣身給了曾經的京城第一名妓、如今的靜雅郡主，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鴇遞給慕昕剛剛偽造出來的賣身契的手還有些抖，臉上卻保持著笑靨如花，“客官，誠惠五百兩。”

慕昕接過賣身契，掃了眼上面剛剛干涸的墨跡，裝作并未察覺的樣子，“這么便宜？”

老鴇愣了一下，“那…一千兩？”

慕昕笑，“二百五十兩。”

老鴇：……

“呵呵呵，客官真會說笑……”

卻突然想起貴人的交代，立馬改口，“就二百五十兩！”

錢貨兩訖。

慕昕笑眼看著自己買下的人，別說，荀晏這張臉，是真的賞心悅目。

“美人叫什么名字？”

荀晏非常乖巧，“請姑娘賜名。”

還真是能屈能伸。

慕昕勾唇：“那便叫，小樹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