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小孩在樓道里奔跑嬉笑。屋頂在記憶的漩渦里模糊不清。
“過來……”有一個聲音在說,不斷重復。
是誰?
我牽著我的朋友,在走廊里打鬧。
他是鄰居的小孩,他半年前搬到這里。
這天是他在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他就要搬走了,跟他爸媽去另一個城市。他要去哪里,我忘了。他的名字,咦,我記不起來了……
“記住我。”
“十年后,我會來接你。”
他清靈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直至湮滅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
我看到走廊盡頭有一面鏡子,雙手觸上的一刻,大火從整棟樓房升起。
她是那場火災中唯一幸存的孩子。
人們找到她時,她在走廊的盡頭,靠著一面鏡子睡得昏沉,令人無比驚訝的是,她毫發無傷。
其他人尸體都已經識別不出,被燒得焦黑變形,微風一吹甚至出現粉碎。
他在哪?
她醒來時無助地哭泣,蜷縮在角落里,仿佛靠近她的一切都是傷害她的仇敵。
如果死的是你,那我是誰?
我的心臟,我的眼睛,我的生命。
“我的……哥哥啊……”有一個聲音在默念咒語,這個聲音好像來自從地獄中爬起的亡魂,聲音響起的時候,整個空間都籠罩著冰寒,銷魂蝕骨的寒意讓竊聽者和窺視者的靈魂都麻痹冰封。
——“啊!”陳玨突然起身,身上的被子順勢滑落,她的鬢角都已被冷汗浸濕。
“是夢啊……”她扶了扶額頭,抹去汗水,掀開被子下了床。
“陳墟,陳墟……”當她意識到她在默念一個人的名字的時候,自己已經不知道何時走到了門前。
她立即止住了聲,想要開門的動作也停在了原地。
在她面前,一扇血紅的大門正往下滴答滴答地淌著鮮血,在她正震驚的時候,“噼啪,噼啪”木柴燃燒爆裂的聲音響起,大門變得掉漆和斑駁,在無色的火焰中,它的邊角變得焦黑,門上的裂縫在逐步擴大。
高溫逼近著她的面龐,映得她的眼瞳和發絲都變成了金紅之色,她卻一步也不能動。
一陣“噠噠”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停在門后。那個“人”“咚咚”地敲響了門。大門恢復如初,失去了灼燒的痕跡。
她恍惚間就要壓下門把手,可是上面滾燙的溫度讓她條件發射地松開了手。
但是已經遲了,門“吱呀”一聲,無風自動。
半開的門后,空無一人。陳玨臉色瞬間煞白。她踉蹌著后退一步,雙腿發軟,癱坐在了地上。
原本冰涼的地面此刻也仿佛在被火焰炙烤,燙得她手心發痛,可是她卻無法松手,好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壓制在地上。
她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因為對未知的恐懼,也因為從身下傳來的灼燒的疼痛。
可是,她看不見火焰,她甚至看不見門后的那個“人”。
“唉……”她只是聽到一聲嘆息,像在腦海中驀然奏響的警鐘,讓她的腦海中嗡鳴作響。
有一陣清涼的微風掠過了她的耳畔,她的身周那一股莫名的壓力隨之消失。
她再度抬頭的時候,看到一個人側著身子倚靠在門框上,眼神沒有瞥向她,而是看向晦暗的走廊深處。
那個人的面龐有著明晰深刻的輪廓,他站在陰影里目視前方,白襯衣卻好像融化在暗河上的銀光,像一株綻放得絢爛至極的白曇。清瘦的身形卻很修長,手腕上的佛珠流轉著金光,長長的眉弓下陰影深藏,像藏著暗影化形的箭雨。
他轉過臉時,她卻再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說:“我將回到過去,在那回廊的盡頭,等待我。”
他沒有踏進門口,而是徹底轉過身,一步不回頭地朝黑暗中走去。
在走廊的盡頭,是熾熱的燃燒著火焰的風像漩渦一樣一圈一圈環繞著的洞淵。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踏進去,陳玨驚慌地看到無數只黑色的手臂將他的身形纏繞,將他拖拽入黑色的深淵。
“不!”陳玨喊出了聲,“不要!!!”
她想要踏出門,卻被一股力量反彈。她爬起來時,已經不禁淚流滿面,她突然能看清那人的樣子。她心神怔怔,眼睜睜看著那人的臉由熟悉的清俊變得鮮血淋漓,血肉焦黑枯竭,紛紛剝落,只剩一具透明得像玻璃的白骨空洞著眼眶看向她的方向,兩行血液從眼眶流出,又被黑色的深淵炙烤殆盡。最后,點點血芒像四散的鏡子碎片落滿了地。
風停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面對的只是一面雪白的墻壁。
在臥房里,臥室的門正呈現半開的狀態。她以為自己是做夢,可是雙手仍然禁不住顫抖不息。
她剛要打開門,卻看到地上閃著紅光的東西,那是一片三角狀的碎片,映照不出人影的鏡片卻映照出了她身后的漆黑身影。
她猛地回頭,身后空無一物,窗戶已被打開,清晨燦爛的陽光灑進來,清涼的微風吹過來,她卻遍體森寒。緊握著鏡片的手不由得攥緊,“啊。”鏡片將她的掌心戳破,點點鮮紅的血色落在地面上,還有不少沾染在鏡面上。
她不知是痛的還是害怕的,她渾身發抖,門把手滾燙的溫度在提醒她“夢”中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她想起來,夢中的人在最后告訴她,祂將于過去的回廊等待她。
可是,她要如何回到過去?
這一切太不可思議。
唯一可思議的是那個似是而非之人,他曾經存在,這是他所有的存在。他被抹殺于人間,他活在地獄與人間之間,他是門,他是卡在地獄與人間之間的界碑。
可我想要他回來。執念太深,人終將異變為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