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選之日,宮門口堆滿了各府的馬車,有奢侈華貴的,也有樸實無華的,無一不彰顯這輛馬車主人的地位,各家小姐更憑此結交。
與這些鶯鶯燕燕不同,春意要走的路早就前幾日定下了,她下了馬車,見著方才下馬車的姐姐已經跑去和別人聊起來。春意跟著眾人一同走向宮門。心里想著,到底,又進了次皇城也是好的。
“春意妹妹?”
聽人叫喚,她停住腳步,轉身瞧去。
“凝竺姐姐?你不是去年就和祖父出了京城嗎?怎么會在這見到你?”
喚作凝竺的人一把抱住春意,泛著淚,又松開了手,親密地拉著琬清手。
“你還說,說好的半個月給我寫封信,你倒好,一年里頭才幾封。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回來的,我那位母親不讓我上門打擾,這才憋了些日子沒去找你。咱們那么久不見,竟在這見著了,我還擔心見不著你”
“我的好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可想想你了。只是這信總不好老傳,這才寫的少了,可我的心里還是惦記著你的。是了,你怎么會進宮來?”
凝竺掃了一遍周邊,將聲音壓低。
“到底是大選,誰家不想分一杯羹?若不是小妹在去年議親攀上了梵王,家里沒了指望,我那母親巴不得我走的越遠越好。”
凝竺是陳家的女兒,陳家也是近些年才搬來的京城,根基不穩再加之陳父官位低,在京城之中說不上話。陳凝竺是陳父原配所出,陪著陳父熬過那艱難歲月便撒手人寰,進京后,陳父又娶了大理寺卿家的女兒。
“這陳夫人就是在人前也表現的這般偏心,哪有先給妹妹議親的道理”
凝竺搖搖頭,重新規矩地走在宮道上。
“誰在乎呢?反正她覺著是她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各府的姑娘按照選秀先后次序在偏殿端坐著,江家為了避免兩位女兒比較,特意將兩人分開。春意瞧著婉姝春風得意的樣貌,心里忍不住泛酸。難道真的要因為出身將這個機會拱手相讓嗎?日后姐姐在宮里當娘娘,姨娘怕是永遠沒有出頭之路了吧,更別提同是庶子出身的兩個哥哥了,就算有揚名的機會也只會被迫讓路吧。春意收回目光,右手搭在左手衣袖上。片刻,她站起身來,向教習姑姑示意出去方便。教習姑姑并未仔細過問,揮手遣人帶路。等人回來時,誰也沒在意春意的發髻上少了朵海棠多了朵別的花。
殿選莊嚴肅重,珠簾遮住了位上皇帝與太后的面容,位下站著的秀女們誰也瞧不清位上人的神色。有了兩家鼎力支持的江婉姝,自然是輕易入選,只等皇帝的圣旨到府便是。一門兩妃,這本是少有的事,婉姝的應選基本上斷定春意的結局,同排的秀女只當她是來走個過場,并未把她放在眼里。
“宣秀女進覲”
婀娜多姿的姑娘們往那一站便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只是皇家威嚴,在皇威的籠罩下,姑娘們變的謹小慎微。
“你頭上的可是紫荊花?”
紫荊花有著蘭花清香,生于南方,太后從南方來,最是喜歡紫荊花,只是入了宮后便再未見過了,世人都以為太后喜蘭,花房里也常年送蘭花以討太后歡喜。而這些秘聞還是從前凝竺隨祖父游歷中得知,覺著新奇便寫在信中告訴了她。
“是,臣女曾在書中見過紫荊花的花樣,只是這花生于南方,京城卻是沒有,臣女覺得惋惜,便依書而作出一朵仿花,如今倒是獻丑了”
“你從未見過還能做出,本是不易,這般心靈手巧,留下了陪陪我這老婆子也是好的”
太后意味深長地瞧了春意一眼,玩笑似地對皇帝說。
“母后還年輕,可別說什么老婆子了。既然是母后喜歡,那便留下來吧”
春意聽到位上人所言,心中狂喜,卻又不得顯露,她知道她是賭對了,趁著起身謝恩的功夫,偷瞄了眼位上人,那只有模糊的身影,已叫她心滿意足。
回府的馬車是等選秀完才開始允許出宮的,這次大選留在名冊上的女子不少,皇帝的后宮在不久也會增添許多曼麗女子。
在府門下了馬車,從大門走到大廳的路不長,可春意卻是明明白白感受到丫鬟小廝不一樣的目光,姐姐先她進了府,如今已見過父親坐在大廳,春意按著規矩見禮,終究父親發出一聲嘆氣。
“這是江家的榮譽,既然我江家兩個丫頭都過了大選,日后你們兩姐妹好生扶持才是。姝丫頭一會和我去見見你母親,意丫頭去找姨娘吧,她也是等了你許久。”
春意眼睜睜地看著婉姝和父親離開大廳,明明她也有了報答家族的機會,她也有了追逐愛的可能,可她為何心里...那么難過。她將發髻上的紫荊花摘下,銀朱順勢接過藏進懷里。
“小姐還是快去看看姨娘吧,姨娘可是等了很久呢”
如意院里的廖姨娘坐立不安,時常向院門張望,她有許多話想對她的女兒說,可當見到春意那刻,廖姨娘如哽在喉,還是春意拉著姨娘進了房,廖姨娘才嘆了氣。
“姨娘嘆氣做什么,女兒可以進宮這不是件喜事嗎,以后女兒也不會被人看低了,不是嗎?”
“我的傻丫頭,姨娘知道你不認命,可是你斗不過的。沈家絕不允許節外生枝,縱是你爹爹也無可奈何。你不過是將你的一生困在其中,你四姐姐能讓你一輩子翻不出這座五指山”
“可我喜歡圣上。從前是,現在是。姨娘放心,我會好好的。也算是為了姨娘、為了哥哥”
廖姨娘一時噎住,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還存了這樣的心思。看著女兒自信的樣子,那些話,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向女兒說起。廖姨娘為難的模樣,春意曉得這不是擔心那么簡單了。
“姨娘,是不是爹爹說了什么”
“你入選的消息,早早就傳了出來。沈家要拿捏你一個庶女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若,若你能乖乖聽話,你那兩個哥哥自然是”
姨娘的話還未說完,春意一臉不可置信,她打斷廖姨娘的話,強忍著自己接近崩潰的情緒。
“那也是爹爹的兒子”
“可他們不是你爹爹唯一的兒子,江家是世家大族。兩個庶子罷了,他們怎么會在意。”
廖姨娘嘲諷地笑著,似乎笑自己,也似乎在笑世家大族不堪的一面。
春意不愿再聽,她失魂落魄地回了房,她以為她的抗議贏了,殊不知還是輸了。
春意走后的廖姨娘從茶幾抽屜里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早在春意回來之前,她的夫君—江鏘便來過了這里,他說,若想春意安然無恙,那么就只有用她的命來換,但這不會是現在,而是慢慢慢慢地離去。皇妃不能有一個姨娘出身的母親,春意也不會有機會將她扶正,因為她等不到了。她的春意還小,可是已經開始為江家鋪路了。她那兩個在邊疆的兒子最終也成為拿捏春意的工具了。
春意,春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切都因為是她先動情造成了兒女的悲劇。淚水劃過廖姨娘的臉龐,她將瓷瓶里的毒藥一飲而下,數來,她的日子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