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忻夢去了中大門店，周永清在辦公室角落的一臺電腦上練習金山打字通。

沒過多久，幾個跟單員陸續過來上班。周永清起身逐個和他（她）們打招呼?！澳愫茫医兄苡狼?，王經理讓我來和各位師哥師姐學習一下跟單流程！”

“您好，我叫楊凡，學紡織專業的?！?

坐在周永清旁邊的跟單員很熱情，介紹完自己又向周永清逐一介紹其他人。

“我旁邊這位是李戰，市場營銷專業。我前排第一位周曉羽，機電一體化專。第二位劉慧，廣告專業。我們四個主要負責國內客戶的訂單。第三位是夏穎，國際貿易。第四位張渝，英語專業。她們兩個負責外單，經常參加一些展會。兄弟你學什么的？”

周永清有些慚愧道：“我沒上大學，高中后就出來打工，做過裝修和制衣廠裁工！”

楊凡拍著周永清的肩旁開導道：“其實大學也學不到啥東西，跑業務熟悉一下跟單流程，面料知識，積累一些與各類人打交道的經驗就行了！”

“跑業務要臉皮厚，還要有承受壓力的心理素質！”李戰補充。

楊凡給周永清遞上一根煙，周永清婉言謝絕，他轉遞給李戰，隨后兩人開始吞云吐霧。

周永清有些后悔拒絕了那根煙，他看著自己位置和邊上一個座位一直空著，好奇地問道：“楊哥，這兒怎么還空出兩臺電腦??？”

“有兩人離職啦！以前八仙過海，后來竹林七賢，現在成了戊戌六君子！”楊凡打趣道。

前排的周曉羽扇著煙霧，轉頭對楊凡和李戰不滿地說道：“你倆怎么辦公室抽煙??？”

“對?。⊥踅浝碓谶@兒時你們可不敢！”劉慧附和道。

“王經理那不怒自威的氣場，隨便瞪一眼，就嚇得我汗毛倒立！”楊凡心有余悸道。

“現在王經理一般都會在門店，我們自由啦！哈哈！”李戰猛吸幾口后笑著說道，煙霧也隨之吐出。

“小周可是王經理弟弟，小心他打小報告哦！”夏穎開玩笑說。

楊凡趕緊往周永清嘴里塞了一根煙，李戰急忙拿著打火機給他點著。

李戰笑著對前排說道：“四位美女，看見沒？氣味相投、統一戰線，再說小周兄弟一看就是老實人，不會打小報告的!”

四位美女齊齊向李戰翻了個白眼。

“小周，我先教你客戶下單后如何在軟件里面輸入數據！“楊凡打開電腦桌面的進銷庫存軟件，一步一步地演示如何錄入訂單。十幾分鐘后周永清基本掌握的操作。

“兄弟，學東西挺快的，要不怎么說虎姐無犬弟！”楊凡夸獎道。

“哪里哪里！是楊哥教的仔細！”周永清客套回應。

“兄弟，我有兩個學妹李媛媛和劉文娟在門店做銷售，麻煩兄弟給你姐說說，讓她多關照關照！”楊凡湊近小聲道。

“行??！楊子，王經理讓你好好教小周，你又開始夾帶私貨了！”耳尖的張渝揶揄道。

楊凡不以為意道：“嗨！我說張渝小丸子，你不知道我們紡織專業就業有多難，尋不著東，摸不著西，找不著北，太南（難）啦！我當初的夢想是研究軍工防彈衣，我的兩個學妹的夢想是研究航天宇航服。結果畢業后，我的第一份工都是去紡織廠當廉價勞動力！工資低、地方偏、噪音大，車間空調和沒開一樣，熱到爆炸，各種機器轟鳴聲不斷，長時間在那種環境下工作，容易耳鳴耳聾。后來，我辭職后又被一些服裝品牌商忽悠你去做零售，說白了就是導購?，F在我的學妹剛出來工作，我要盡我所能幫幫她們，讓他們少走彎路！”接著他突然笑著調侃道：“解釋就是掩飾，其實她們，只是干妹妹，剛認識的干妹妹，你以前還不是我的干妹妹！”

“滾！”張渝揮了揮粉拳。

李戰拍了拍楊凡肩膀，嬉皮笑臉道：“我以前會想起靜靜，婷婷，雯雯，冰冰和柔柔，現在想你干妹子分我一個！”

周永清打趣道：“兔子吃窩邊草，不太好吧？”

兩人勾肩搭背，同時說道：“兄弟，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肥水不流外人田，沃土只留自家耕！”

真是人橫有道理，馬橫有韁繩??！周永清心里嘆道，手上對兩人豎起大拇指，三人同時色瞇瞇地笑了。

“你們仨擠眉弄眼干嘛呢？”夏穎好奇問。

“沒什么？男人間的小秘密！”李戰說道。

“切！”

張渝想起最初的夢想，也突發感慨道：“剛畢業那會，我夢想著能參與布料服飾的整個流程。從種植棉花開始，到紡織廠加工，再到面料交付設計師，經過剪裁縫制，最后由模特走上T臺展示。這是一場多么神奇的見證，從XJ棉花的地頭，連接到了巴黎時裝周，維密大舞臺！ It’s amazing ! It’s perfect !(令人驚嘆，非常完美)

夏穎附和道：“別對后面講英文，兩個清朝遺老聽不懂的！”

李戰不滿道：“誰說的，洋務運動后我英文很good，我要是聽不懂，我把姓改了，改名斯坦李！”

“你改成馮紹峰和峰邵馮，都跟我沒關系！”夏穎打趣道，“我的夢想沒小渝那么偉大，我只想打扮漂漂亮亮，再參加幾次國外展會，再開開眼界，和老外一起飆飆英語，不枉費曾經幾年的李陽瘋狂英語。當我看到自己訂單的面料做成頂級品牌服飾，就會有種莫名的自豪感。以我對面料的精通，將來會給我肚子里的寶寶買上最舒服且性價比高的衣服?！?

“穎姐你懷孕啦，恭喜恭喜！”

楊凡第一個道賀，周永清幾人也一起道賀。

張渝羨慕道：“好羨慕穎穎??！布行跟單盛產大齡單身女青年?。r間都去哪兒啦？好不容易相親約著去看電影，結果心里還惦念著某某客戶的面料還沒到，某個工藝還沒翻譯，客戶要開發的新品工廠還沒實施。一天到晚加班跑工廠，結果薪水也沒漲多少，付出與收入嚴重不對等。如果能有機會，好想跳出這個坑！可是因為當初的夢想，我時由導游換到這個行業，實在沒有勇氣再蹦跶了！”

劉慧道：“說來慚愧，大學渾渾噩噩啥也沒學到，只記得老師講廣告要有創意，創意無限！然后什么都不記得了。后來一入紡織行業深似海??！要了解自己的產品也是多么漫長復雜的過程，遇上不懂行的客人偶爾可以糊弄過去，但大多數都是面料行家，采購人精，你很可能被各種細節問題問到懷疑人生。”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望向周永清道：“所以，小周，對自己的產品了解一定要透徹，每次學習機會問我們，問你姐。獲得答案以后，你也需要反問，時常提出自己的疑問，為什么？有機會多去紡紗車間、坯布車間、染整車間多去看，多和工人溝通，在現場你看到的東西和你想象中是很不一樣的。”

周曉羽道：“苦逼的我們總在加班的路上，開發，尋樣，紡織中的推送樣品，有時甚至拖著箱子帶著各種色板拜訪客戶，苦等兩三小時，結果聊了不到5分鐘，談不成生意就得滾蛋了。好不容易談成的，客戶訂單又生產不出來或是出現質量問題，在客戶電話里的咆哮式的追問中趕赴工廠去催工廠，罵工廠，解決產能和質量問題。倘若遇到限產、停氣、環保檢查換來開發不順，大貨延誤之日，就是我們挨叼之時。我遇上個不靠譜的客戶就凌晨12點開始，每十分鐘一個電話，一直打到早上6點！工作手機又不允許關機，也不允許不接客戶電話，害得我整晚都沒睡好！”

李戰說道：“跟單累成狗，煩成狗！從年頭到年尾要么面料出不來，要么就是顏色出問題，要么就是拼命打樣沒有利潤，還有就是要瘋狂出差。要我說，你當初就應該同意那個東莞電子廠那個臺灣協理的追求！”

周曉羽道：“滾！絕不可能！他臺灣有老婆了，還想大陸再找一個，一夫多妻，想得倒美！”

楊凡對李戰道：“別拿我純潔的羽兒開玩笑！秀一下你們那屆市場營銷畢業同學的優越性，打擊一下你自己！”

李戰說：“嗨！同學混的都不咋地，市場營銷是熱門專業不假，可文科專業都虛的很，學校學不到啥東西啊！咱班四十多人，混的好一點的就三個，一個青島啤酒東莞區域經理，一個華潤怡寶華南大區經理，一個TCL白家電湖南區域經理。其他人都和我差不多，基本都是太陽曬風里來雨里去得當頭卒。紡織行業也是有機會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從陽春白雪到下里巴人，幾年后，我發現吹牛逼都比別人有素材了，喝酒沒人敢和我硬碰硬了，當我和客戶碰杯時，我心里就在罵，叫你個龜兒子催單，叫你哥龜孫子催單！當客戶被我灌得像布料一樣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時，我就特有成就感，心想著今晚不會有客戶的騷擾電話了，能睡個好覺了。但是現在，感覺體內酒精濃度過高，身子骨虛的很，連走路都感覺有得痛風的危險。”

張渝抱怨道：“國內客戶難纏，國外客戶也好不到哪里去！美國客戶的狡猾，英國客戶的謹慎，法國客戶的粗心，日本客戶的刁難，韓國客戶的惡心，孟加拉客戶的胡說八道，印度客戶的斤斤計較。最怕和印度人打電話了，那蹩腳得英文真的好難懂，像XJ的羊肉串和葡萄，又膻又干！”

楊凡道：“一個客戶的制衣廠采購離職了，想挖我過去。哎呀！我就是想找找采購當爺的感覺，這幾年盡當孫子了！”

尚陸華急匆匆進了辦公室和眾人打招呼。發現角落的周永清，她徑迅速跑過來央求道：“小清，聽說你也要做銷售了，趕緊給王經理說說把我調門店去吧！倉庫這邊都是直接來提貨的，很少有客戶來詢單，我這一天到晚就是個做色卡的雜役！”

周永清說道：“華妹子，拿出你以前教師備課的精神，熟記各種面料知識！”

尚陸華沮喪道：“我以前備課大段文言文幾分鐘就記住了，可這些面料詞匯太生疏了！記了很快就忘了！”

李戰說：“做人民教師多光榮，干嘛跑來受銷售這份罪！”

楊凡道：“就是，要我說你就是不賣布料的那塊料！要不直接嫁給我，相夫教子得了！”

尚陸華怒道：“滾！我永不言棄，我要超越極限，挑戰自我！當然，如果你的收入一直保持在旺季，說不定我會考慮一下！”

楊凡無可奈何說：“那怎么可能呢？紡織行業受季節影響很大，靠天吃飯啊！平時淡季的時候積累庫存，旺季再集中賣掉，淡旺季訂單數量有很大的差距，收入不穩定很正常！”

尚陸華說：“你收入不穩定，可花銷一如既往的穩定超支！如果提成要是一年一結，年底說不定你還能剩下點！欠我的兩百塊什么時候還！”

楊凡嘆道：“年底還你，咱兄妹之間談錢傷感情??！半年一結的提成我都嫌漫長啊！每個月底薪才1000租房吃飯應酬都不夠花！提成按季發放就好了！”

李戰插嘴道：“想都別想！這半年一結都是犧牲我們的兩位同事，還有王姐和老板娘據理力爭才敲定的。當初一年一結，那男同事大半年做了300萬業績，提成按2%算是6萬，他平時應酬客戶都喝得胃出血了，所以和老板娘商量能不能提前幾個月發放，他能去治病。老板娘沒答應，而且在年底找了個“莫須有”的理由，入職跟單第一年提成先結一半，只給了3萬，這位同事一氣之下就辭職了。另一個女同事是個狠人，靠出賣自己的身體換來的訂單，半年多做了500萬業績，結果意外被搞大肚子，也是沒要到提成，回去打胎休養了兩個多月，年底老板娘以無故曠工為由，將他提成全部扣掉。她明明是請假了的，怎么叫無辜曠工？她一氣之下和老板娘打官司，結果還是輸了，一分錢沒拿到。我們可都是一年在門店，兩年跑市場，三年在二十多個業務員通過業績排名才留下的8個人，怎么說也是為公司拋頭顱灑熱血的老員工了，就這樣對我們！”

他說完，猛地吸了幾口煙。

周永清有制衣廠打工經歷，最能感同身受老板的剝削，這種吃人不吐骨頭，還將碗里、鍋底甚至掉到地上的湯渣都舔得一干二凈的剝削。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張渝提醒道：“你說話小心點，小心被蔡主管聽見，收銀員里也有一個老板娘親戚！”

李戰無所謂道：“怕個鳥，業務都熟練了，大不了老子換個布行！”

尚陸華為緩和氣氛，突然指著周永清的鼻子開玩笑道：“快說，你會不會做漢奸告密！”

“我是耍賤的賤，不是漢奸的奸，奸商的奸！”周永清莫名地吹了個口哨，輕佻地朝尚陸華拋了個媚眼。

尚陸華身子后傾，雙手抱胸罵道：“無賴下流！”

周曉羽朝楊凡和李戰不滿地說道：“小周挺老實一個娃，這么快就被你倆帶壞了！”

“老司機帶帶我，我要上昆明??！”李戰突然唱道，“我倆可沒帶他，他可不是老實，是老濕！”

楊凡說：“不管怎么說，提成半年一結，還是要感謝王經理！”

其他幾個跟單也紛紛點頭附和，好像西方人的飯前禱告，有人出于虔誠，有人出于敷衍。

楊凡繼續道：“紡織行業發展方向，面料研發、生產管理、面料業務員、紡織培訓師。面料研發繼續讀研讀博還可以，像我這個半吊子不到的本科生基本沒戲。生產管理估計得待在機器轟鳴的廠里，想想還是算了，不過如果有幾個貌美膚白的紡織女工，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呸！臭不要臉！”在場女士都投來鄙視目光。

楊凡再繼續：“面料業務員以后可以朝紡織培訓師發展，我和白巖松一樣好為人師??！以后我一定和我的女學生關系處理的非常融洽，甚至是十分和諧！”

夏穎聽出隱晦的黃腔，開口道：“小凡子，我發現你們男人好奇怪啊！原本是講勵志故事和道理的，可是說著說著卻總以色情段子收尾！”

楊凡不以為意道：“嗨！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男人賺錢除了實現理想抱負之外，大多數都有一股持久的荷爾蒙沖動，沖動得想和女人開房。你都快生寶寶了還不了解男人。你可是講過好多次，你老公在追你的時候，每次開車出外旅游，半路車子總出故障，然后他和你找個旅店住一晚，第二天車就好了。”

“是啊！怎么啦！”夏穎很傻很天真地問道。

楊凡、李戰哈哈大笑起來。周永清也跟著笑了，只是經過沒多次醞釀過的兩人笑得開心。

夏穎這才醒悟，惱怒道：“沒想到他長著一副人畜無害的老實模樣，還有這花花腸子，難怪結婚后我問他車怎么很少出故障，他小聲嘀咕了句，那是結婚前！”

閑聊過后，眾人開始忙活工作。

楊凡一邊在電腦上核對賬目，一邊給周永清繼續講解經驗，一只手是不是不老實地揪揪尚陸華的辮子，和她打鬧嬉戲。

大多數男人果然都有毛手毛腳的毛病，但是周永清只是那種整天嗶嗶賴賴，卻從不敢伸手的少數男人。所以，他暗自發誓要把先進知識和經驗帶回去，做一個言出法隨的實戰派。

“給你一塊面料能快速報出大概價格，比如拆分鑒別原料，知道是哪種紡織機械織造的，印染的大概流程，還有染廠開卡的投缸比、染缸、浴比、浴量、應投入的紗數、排缸的情況等都有個大概了解，旺季的時候自己工廠產的坯布來不及印染，還得我們跟單自己聯系印染廠，了解這些，打好報價的基礎。公司有平臺或展會或其他渠道，提供業務員詢盤，但是因為個人能力問題，每次都無法成功引導客戶下單，感覺談判力不從心，心虛的很！有的人連自己的價格究竟是什么水平都不清楚，對于同行的價格也一無所知，只知道一味地告訴客戶“我們價格很低了”，其實自己心里根本沒底。所以有空多逛逛中大，了解同行的價格。還有和客戶談判時，一定要保持好心態，不要客戶隨便說點什么就慌了，信以為真，然后就是自亂陣腳、胡言亂語，說不定哪句話就給自己挖了個坑。有時候說話一定要考慮客戶問題的出發點，把一些不該說的話傳遞給客戶，導致訂單流失。銷售話術你可以多請教你姐，他可是曾經的布行銷售冠軍?！?

周永清點了點頭，突然想起聽過的一堂商務談判課。那位講師說談判除了一些必要的專業知識外，最重要的是有一顆強大的內心，要堅信，我只要能在市場上隨意砍價買只嘮嘮（陜西方言：豬），我就能去商務中游刃有余地去談判。別將談判想得有多么高大上，也別將自己的瑣碎生活想得有多么矮搓俗。莊子說過，道在螻蟻、稊稗、瓦甓、屎溺之中，更何況一個小小的談判。當你如此這般盲目自信的時候，你談判的氣場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上午十點過后，跟單員的電話陸續開始響起。

“喂！是趙老板啊！1442B下單啊，您報一下，我給您下單，3號色5條，11號色8條……好的，下午2點到5點到了給您電話，今天是倉庫還是檔口提貨？哦，好的，到了給您電話！晚上你有空嗎？天河北新開了一家足療店還不錯……”

“喂！是錢老板啊！18155有幾條布料色差太大要換一下，您知道一缸一缸面料染色，批次不同多少有點色差的，一定要換啊，好的，您讓司機將布拖到倉庫來！您放心今天一定給您辦好！”

“喂！孫哥啊，1315其他顏色都齊了， 9號色和22號色明天到貨！您放心今晚我就住工廠催貨，直到將你的訂單配齊。明天晚上老地方啊，讓紅姐介紹兩個漂亮姑娘給您……”

“喂！王經理，展會的需要翻譯資料準備齊全，還有兩個樣布還沒寄過來，好的經理，我待會去工廠催一下直接將樣布帶回來！”

……

一通通電話響起，剛才還隨意灑脫的眾人，立馬變為討好型人格，不斷比對著客戶平日的言行喜好，拼命揣摩著他們的心理活動，以便做出恰到好處、甚至無微不至的語氣態度應對突如其來的各種刁難，似乎與馬戲團逗觀眾開心的小丑，做出各種賣萌動作逗主人開心的寵物并無多大區別。

平時靠勞力掙錢的周永清，突然很不適應這種轉變。他突然好懷念制衣廠牽布裁剪的日子。至少那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需要面對的只是一匹匹布料，而不是復雜難測的人心。

下午兩點左右周曉羽和張渝帶著色卡去見客戶，四點多鐘楊凡和劉慧去了佛山工廠催貨，七點多李戰去陪客戶喝酒，9點多布行關門時陳雅薇還在忙展會的事。

跟單員的一天處在繁忙中，處在銷售業績的壓力之中，處在對生活的焦慮、心酸、無奈、迷茫和困惑之中。他們離開時周永清總能聽見一聲嘆息，聲音或大或小，或長或短。人人都有一本難念的經，這本經文晦澀難懂卻又非讀不可，人的內心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讀懂它，你就能獲得幸福！所以每個人絞盡腦汁、冥思苦想，窮其一生，經歷萬般劫難，終于在臨終閉眼之際，如摩訶迦葉在靈山會，于千萬大眾中領悟佛陀“拈花一笑”一般，參透經文的奧義與玄機?？上磳⑾?，徒留遺憾和悔恨訣別這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