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祭酒的誘惑
- 反賊成圣指南
- 明月分潮
- 2068字
- 2022-01-30 18:10:01
祭酒先生悠悠然抬起手,長吟一聲:“筆來。”
清光凌空橫躍,宛若激流一般,轉瞬間盈滿一方。
一支平平無奇的筆,飛越亭臺樓閣,懸停在半空中。
應知非微微瞇著眼,只覺眼前站著一尊圣人像。
“太亮了……”他忍不住咋舌。
祭酒慢悠悠地說:“這才是春秋筆。你們方才所見,只是春秋筆的些許靈韻。但即便只有萬一之靈韻,也足以凝現大乾坤。”
“至于真正的春秋筆……”他微微一笑,就手一劃。
“鐺——”
魂魄為之傾轉,心海為之翻騰。
應知非霍地抓住桌沿,大口喘著粗氣。有那么一瞬間,他腦中只余錚錚鼓號,整個人化為無意識的神兵。
殺聲震天,號角齊鳴!
祭酒朗聲誦道:“怒發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手背上青筋爆起,骨節突出,三位學子咬牙切齒,幾乎就要怒喝出聲。
此刻,他們眼前異象交迭,似邊塞,似疆場,士卒渴血,戰馬嘶鳴。
賀北亭臉上忿怒騰發,宋文舟心生滿腔激憤,而應知非——
他看到了一副畫。
銀盔染血的中年人橫刀立馬,身前是形狀各異的妖兵,身后是氣魄雄渾的甲士。玄甲盡覆紅光,宛如烈火燎原。
一層妖異的黑色血污,在戰場上徐徐漫延。勁頭不快,但也勢不可擋。
痛苦爬上面龐,血性兒郎一息蒼老,枯槁的雙手當風打顫,卻憑借一腔決絕氣,死死攥著手中長刀。
絕境中,一位女冠迎風而立,拂塵直指青天,腳下金光大盛。
眨眼之間,從生到死。
她的身軀化作星點,鋪灑在血色原野上,為氣血流失殆盡的大軍,爭取到剎那勇武、剎那生機。
轉瞬間,金聲震徹,鼓號喧天。耀日之旌旗獵獵狂舞,應字旗下,慷慨男兒躍馬沖殺。
而后……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在他的感知中,漸漸膨脹、漸漸伸展,轉眼之際,已是咫尺之間!
劇痛翻涌,神魂顛倒。應知非眼前一陣迷蒙,漫天血污充塞視線。
“那是,那是……”
輕細的低喃,語不成句,聲音幾在顫抖。
他再也按捺不住激昂的血性,一拳砸在青竹案上。
勁竹寸寸崩毀,而素來文弱的應家大郎,竟然毫發無傷!
轉醒之際,冷汗侵身。應知非緊緊按住胸口,衣襟擰出褶皺,他卻渾然不覺。
“這個畫面,怎么可能……”
那位將軍、那位女冠,分明是他記憶中的父母!是戰死在橫武關的鳳陽伯夫婦!
但這怎么可能!
應知非出生之年,鳳陽伯長戍邊疆。他身子太弱,受不得北境嚴寒,記事之前,就被送回京城,交給應家二叔撫養。
有這一份養育之恩,即使是應凜回朝之后,原主依舊與二叔更為親近。
直到六年前,應凜的弟弟病故,鳳陽伯父子之間的矛盾徹底爆發。從此之后,父子關系越發冷淡。
原先的應知非,從不曾主動關心戰事,為何會對邊塞戰場,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就算不久之前,他受皇帝允準,北上祭父……也不可能見過邊軍敗亡的場面!
橫武關十萬精銳,悉數戰死,無一生還。朝野內外議論紛紛,沒人能夠辨清黑白。
他怎么會記得這個畫面!
而且這般清晰、這般真實,那沸騰的戰意與刻骨的疼痛,竟如親身經歷一般!
應知非不曾注意到,他的身子劇烈顫抖,額角與心口急急鼓脹,吐納之間,怒火張揚。
此時,賀北亭與宋文舟皆已清醒,二人被應知非的異狀吸引,滿面凝重地看過來。
“未明?未明?”宋文舟試探地喊了兩聲,見得不到回應,焦灼地看向祭酒。
祭酒緩緩抬起手,虛虛一按。
應知非猛地朝下一栽,倏然回過神來。
他怔怔地看著身前的狼藉,將右手舉到眼前。
“我……哪來這么大力氣?”
伴隨著粗重的喘息聲,豆大汗珠滑入雙眼,激起一陣酸澀。
祭酒再次揚起手,乘長風緩緩一招,浩然正氣涌入應知非體內,緩解心中激勢,平復滿腔洶涌。
他終于喘勻了氣。
又過了片刻,他強撐著直起身,拱手道:“弟子,多謝祭酒。”
無形之勢托住他的身體,將他送回竹椅上。
祭酒溫和一笑:“此事怪我。我只道你這一首詞,必是鼓舞人心的佳作。沒想到,用在你自己身上,竟有如斯之力量。”
“男兒慷慨,不過如是。”他豪邁地贊了一聲。
鼓舞人心?應知非又是一怔。
思緒一轉,他苦笑著看向身邊人:“二位,你們看到了什么?”
這兩人同樣滿臉紅暈,但狀態比他好了不少。
宋文舟聲音沉重:“我看見南下的妖兵,淪落的村鎮,看見將士埋骨,民怨沸騰。也看見我與諸多同袍提刀上陣,勢與敵寇決一死戰……還看見了你。”
他有些困惑地搖搖頭:“幻境中,其他人都是虛影,唯獨你的形象十分清晰。”
“我也一樣。”賀北亭微微頷首。
祭酒搖了搖頭,笑容和緩:“這一首詞是他所寫,承載著他的意。看見他,理所應當。”
宋文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應知非忽地掐緊指節,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
果然只有他看到了鳳陽伯夫婦、看到了橫武關!
顯然,此事不能宣之于口。
趁著洶涌的心潮,應知非微微垂首:“這幻境……令人慚愧。若我能早些醒悟……”
他的聲音很輕,像極了悔愧的不肖子。
祭酒輕嘆道:“浪子回頭金不換,你的路還很長。”
應知非沉默片刻,忽然又站起身,斂衣長拜:“請祭酒教我。”
亞圣學宮的當家人親自出手,向他展示春秋筆的威力,不可能沒有目的。
“橫武關一戰之后,大秦文壇衰氣橫生。朝野上下缺乏斗志,對局面甚為悲觀。昨夜國師來訪,與我議定一件事。
“她想舉辦一場文會,而且許諾了重寶。我亞圣文宮承儒家正統,自然不能任由道門專美于前。”
祭酒揚眉一笑,終于露出本來面目:“我儒家之人,修煉到三品境界,就能借用春秋筆的靈韻,將之附著在萬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