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衣這一天,皇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李青藤換下新制的嫁衣,大紅袖衫,紅色長裙,下擺寬大,金絲線繡著吉祥的花連枝圖案。娟子在旁一陣夸贊。
娟子自從被安排在成衣坊,生計解決,自己也可以撫養孩子。得知要為李青藤制嫁衣,她自愿加入,能為救命恩人裁制新衣,自然盡心盡力。
“既然沒有不符,東家,我們這就回去了。”娟子向蘇三白辭別后離開。
李青藤走到院子里,注視著天空,呼吸間形成一股股霧氣,肩頭忽然搭上一件棉絨的披風。
“冷了,多穿一件。”蘇三白道。
明亮的桃花眼里,添了一絲憂戚,李青藤輕聲道:“這個時候,母親屋子里連窗戶都不敢開,生怕一點風寒,犯了喘急。她總是咳,一直咳,嗓子都啞了。這時候我好擔心,要是看到她從嘴邊拿開的帕子上見紅了,該怎么辦?該怎么辦呢?我能找的辦法都找了。我還能做些什么,好讓她不在我面前死去。”
“不會再有這種擔心了。”蘇三白握住她的雙肩,微微用力,“我相信時壬的醫術。而且,不是有來信嗎,李夫人她一切都好,身體比以前康復了不少。不用太擔心。”
李青藤收回遠望的目光,面向蘇三白,“蘇三白,謝謝你。”
“是我該謝你才對。”
李青藤詫異,自己除了答應了婚事,似乎沒有做什么其他事。難道只是因為這即將到來的有名無實的關系?
她看著蘇三白同樣將惆悵的目光轉向天空,似乎回憶了什么。
“我從小入宮,做太子伴讀。那時認識了阿生,還有一群玩伴。長大后,本想努力做些什么好振興蘇家,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蘇三白伸手捂上左臂,眉心一皺,“什么都沒有改變。碌碌無為,渾渾噩噩,自己跟個廢人一樣。變成如今這樣,不是母親的問題,我自己造成的。”
這個慫包怎么也變得這么沮喪,她可是不喜歡這樣越來越沉悶的氣氛。
李青藤倏地向那張沉悶的臉伸出雙手,擠壓的動作再次讓蘇三白便成了一張“鴨子嘴”。
“所以,改變一點點,其實就一點點就好。我幫你。”
“你幫我什么?”蘇三白勉強擠出幾個字。
“先硬氣起來。”
她漸漸覺得手心發燙,眼看著白凈的臉紅了起來。“你怎么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比如說那瓶可以“變硬氣”的藥。
“我知道這很難,不過,沒關系,只要向前邁出第一步,以后就容易了。”李青藤將雙手拿開。“只要有信心。”
蘇三白注視著她的眼眸,頷首。
此時,李青藤被墻角矮木處的動靜吸引了去。“蘇三白,你快來看,這是什么?”
蘇三白緊隨其后,到時她已經從墻角將凍得哆嗦的小身軀抱了起來。
“它一直再抖。”李青藤將小貓抱緊在懷中,同時將披風拽向前。
“我們先把它帶進屋子里吧。”
蘇三白在桌子上檢查了一下,并未發現受傷。“應該就四五個月大,突然下雪變冷,沒有找到吃食吧。”
“那趕緊找些熱食,喂喂它。它好可憐。”李青藤心疼地扶著它干冷的皮毛。
隨著身子變暖,喝下蘇三白找來的熱羊奶,小貓總算有了精神,對著李青藤喵喵叫了幾聲。
“它的聲音,好好聽,長得好可愛。”李青藤伸過手去,“你看,它在蹭我的手。呵呵。”
“那個,蘇三白,我能不能……養它?”李青藤熱切地看向蘇三白,等著回復。“可以嗎?可以嗎?”她嘟著嘴,抓住蘇三白的袖口,搖來搖去。
這樣乞求的眼神,某人怎能受得了呢。蘇三白捂住眼,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反正,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哪怕是只貓。”
“嗯嗯。”李青藤點頭。
看到蘇三白頷首,李青藤欣喜不已,撫摸著小貓的頭。“小白貓,那就叫你四白吧。”
四白?怎能比他還多。
“不行,不就是一只白貓嗎?頂多叫個小白、小雪之類的。”蘇三白眉峰挑動,將腰間折扇抽出,握在手心,整理了一下衣領,“它哪里稱得四白?”
“耳朵白,身體白,爪子白,尾巴白,就是四白嘍。”
蘇三白不服道:“這不是一樣。”
“我不管,我就叫它四白。”李青藤起身,“我去給它找個窩。”
屋內,蘇三白用折扇指著桌上蹲坐的白貓,忽然想起什么,便快速地將四白翻過來,拉開兩條后腿。“果然……啊!”
感覺被侵犯,四白轉身便向蘇三白的手伸出了爪子,并警惕地離遠,露出了尖牙。
蘇三白捂著手,“小公貓,只會向姑娘討好啊。不許跟我搶她。小心我還把你扔回去。”
四白沖著蘇三白齜牙,緊盯著他的臉,壓低身體縱身一躍。從那張堪稱絕色的臉上借力,跳到身后穩穩落地,溜出了屋子。
“這家伙!”
蘇三白捂著臉,沖出屋子,剛踏出門,便見四白已經湊到歸來的李青藤腳邊,圍繞著她喵喵低叫。
李青藤重新將四白抱進懷里,“你看它好乖。你的手上怎么了?”
“不小心被抓了。”蘇三白嘴角露著笑意,目光里摻雜著只有他與貓之間了解的鋒芒。
“以后,要好好相處哦。”李青藤撫摸著柔軟的白毛,“我們是一家人了。以前,我早就想養一只了。因為怕母親犯喘急,便沒機會。”她會心一笑,“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蘇三白心頭怔然。緣分?彼此的相遇,珍惜才對。
“你一定能養好它。”蘇三白長出了一口氣,自己跟一只貓叫什么勁。只要青兒開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