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聽聞官家因前朝之事煩悶,又賢妃娘娘鬧別扭了,我本該去尋官家,卻還是忍不住,遂了心意去了玉坤殿。
想來賢妃此時怕是更為難過,中宮之位,日思夜慮,官家遷怒于人,不知娘娘作何感想,怕也甚是委屈難受。
原是下人傳了張先生到的話,彼時娘娘依著塌,身子顯得也有些許累了,面色亦是失落,聽了傳話,正了身形,端莊優雅。
“娘娘,臣是來請示娘娘,之前官家說過要給儀鳳閣配一個內侍,兩個宮女,想找個年紀小的,為的是以后能陪著公主。”
來玉坤殿自是要尋個由頭,為公主選內侍之事是官家之意,但后宮之事仍是要依仗賢娘娘的,這請示必是要說的。
聽聞此言,娘娘不動神色,且說:“此事暫且擱一擱,前朝盯著儀鳳閣,只要一丁點違了先例,諫官的箚子,都會鋪滿官家的預案。”
聽聞此言,我深知娘娘的決定,可這禮儀規矩正是官家心煩之事,我亦不愿看到二人相爭,便又低聲說道:“可是,官家最近被大臣們逼得緊,怕是遷怒于...”
“怕是遷怒于我,不只是遷怒,更會疑我懷有私心。”
話未說完,娘娘便接了過去,語調都高了不少。
她是怒的亦是惱的,可她亦是苦的。怒官家的不信任,惱官家的不理解,但是更苦,苦的是在這宮里終是沒個知心人,無人說,無人聽,無人懂。
“平甫,你從玉坤殿來,是來勸我的,勸我不要誤會官家?不,我沒有誤會官家。我只是覺得他可憐,受制于人是為了朝廷穩固,一而再地將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接入宮中。他如今的任性,不過就是讓為國而娶的女人,只是皇后,而并非他的妻子。他心里只認可苗娘子,不是嗎,平甫?”
娘娘愈說眼角的眼淚愈是止不住,梨花帶雨,令人心碎。我心中一顫,她可憐官家,可誰來可憐她呢,這孤城,終究還是把她困住了。
“我倒比他幸運些,無論如何都是嫁給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
聽聞此言,我是意料之外的,卻也意料之中。原是她不愿只做他的皇后更愿做他的妻,官家亦未言明,二人心生芥蒂罷了,殊不知,這段情,她從不是一廂情愿。而我,能伴著她,能做那個知心人也就夠了。
“大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娘娘注定是陪伴輔佐官家的娘子,是茂則終身侍奉的中宮之主。”
我想起那日郊外她將金釵塞給我時的靈動恣意,亦想起了她大婚當日空守深夜的失落難過。她本該鮮衣怒馬仗劍天涯,卻囿于規矩藏起了那份原本的活潑,畢竟后宮容不得皇后胡鬧。
我拿出珍藏五年的那個木刻,想著也是能讓她稍稍卸下包袱,喘口氣來,“娘娘,那日只見你將它擲向火盤,在臣添炭火時,見此物件在盆外并未有半點損傷,真是天意。”
“每次我狼狽的時候,都是平甫安慰陪伴。多謝你。”她又一次念了我的字。
何其幸之,她能將最脆弱的一面展現給我。
何其幸之,我能做她在這宮中信任的一人。
何其幸之,在這孤城仍能伴著最在意的人。
何其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