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清風院傳出陣陣香味，白煙從廚房冉冉升起，蘇問洲一手執刀，一手按住牛肉，干脆利落地切成薄片。

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妙成，把桂皮、八角、茴香和香葉給我。”

隨著火勢逐漸旺盛，鍋里的牛肉也飄起了浮沫，蘇問洲用勺子撈起浮沫，再放入適量的鹽再次燉煮起來。

一旁周青云搟出來的面條長長的盤繞在桌面上，粗細均勻而不斷，他得到了蘇問洲的贊賞，羞澀地嘿嘿一笑。

小鍋里水燒開了，蘇問洲將苗條整根下進去，靜靜地等著它沸騰，再點三次涼水，就撈出來放在一旁的碗里備用。

將牛肉整齊地碼在面條上，再澆上靈魂湯汁，蘇問洲滿意地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長壽面，點點頭。

“走吧，咱們把這個端給陛下去。”

可惜他們來的真是不巧，辛昌離此刻正在接見韓成文，聽吳福林說是有關漕運空缺一事。

既然如此，只能等了。

可是她等得，面條等不得，蘇問洲頭疼地靠在墻上，等得腿都疼了，也不見辛昌離傳喚。

吳福林也是急得搓手，說：“要不然，您把食盒給雜家，您先回去？”

蘇問洲搖頭：“面條已經坨了，想來陛下也不會吃的，我帶回去吧，您等太傅出來與陛下說一聲，就說我來過了。”

吳福林皺眉嘆氣：“雜家明白，女官對陛下是真心實意的，雜家一定會在陛下面前好好解釋。”

*

【妲己：可惜了你一大早起來就忙活這個。】

蘇問洲聳肩：【還好吧，確實有點浪費。】

三人走在寬闊的宮道上，一路無言。

突然遠處的宮門出現一輛馬車，普普通通的十分不起眼，蘇問洲多看了幾眼，不認識。

周青云開口：“這是慈寧公主的馬車。”

蘇妙成；“可是慈寧公主怎么走宣化門？”

宣化門是位于皇城西邊的角門，是一些內侍們采買外界貨物的通道，堂堂大魏公主怎么能從這個門出去，匪夷所思。

這慈寧公主辛姬是仙去的淑貴妃的親生女兒，也是先帝現存的兩個孩子之一、且唯一的女兒。

蘇問洲望著馬車遠去的身影不說話，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辛姬不惜隱藏身份也要出去，肯定有什么問題。

“周青云，你現在拿著令牌出宮，給我盯緊了慈寧公主。”

辛昌離和辛姬的關系非常一般，如果辛姬出了什么事，蘇問洲有理由相信她會被拋棄。

＊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新春的第一場雪卻把辛姬下倒了。

病怏怏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她堪堪能從房間走出去，回過神來才發現身邊的指使丫鬟都換了一批，只剩靈薈還跟著她。

辛姬支了張躺椅，懶懶地倚在上面，手中把玩著玉佩，神色有些落寞。

“公主在想卓公子嗎？”靈薈把火爐來，伏在辛姬腰邊問道。

辛姬手中動作一頓，眼神飄忽不定：“你慣會多嘴。”

靈薈擔憂地蹙起眉頭，聲音輕輕的“公主，奴斗膽說一句，您不應該和卓公子有太多交集的，畢竟他是外男。”

女人放下手中的玩物，反駁:“卓郎說過會娶我，就算……陛下不同意，我罷了這公主之位也要嫁給他，你別說了，趕快備車，我要出宮。”

長街上人流涌動，她們的馬車從人群中駛過也并無關注，只是她們不知道的是，周青云默默追在二人身后，跟蹤著她們。

眼見著她們停在“洪福客棧”門口，辛姬探出頭，謹慎地左右看看，才帶著婢女入內。

周青云下馬，在客棧對面的茶棚坐下，點了一杯普洱茶，眼睛緊緊地盯著馬車。

“客官，茶來了。”

周青云拉住跑堂的，推過去五枚銅錢，努了努嘴:“對面那輛馬車，你知道是誰的不？”

跑堂笑嘻嘻地收下銅錢，傾身貼近他，神秘兮兮地說:“這條街誰不知道啊，那是慈寧公主的馬車。”

周青云再推過去三枚銅錢:“仔細講講。”

從跑堂的嘴里，周青云得知慈寧公主自從兩個月前經常出沒在此地，與一名叫“卓思爾”的青年接觸甚密。

他們只知道卓思爾是工部侍郎許呈的外甥，在魏京中不甚出名。

周青云謝過跑堂，默默地酌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洪福客棧。

索性慈寧公主也沒讓他多等，只一刻鐘不到就匆匆出來，鉆進馬車之中。

周青云立刻追了上去，遠遠地跟在她們后面，眼看著她們繞了不少路，才從宣化門進宮。

他回了清風院，將此時稟告給蘇問洲。

公主私見外男，說出去有辱斯文，那些老頑固一定不會放過她，肯定會大做文章，給辛昌離難堪。

“你可有見到卓思爾的樣貌？”

周青云回答:“奴不敢進洪福客棧，所以并未見到他的模樣，還請主子降罪。”

蘇問洲背著手站起來，緊蹙著眉頭一籌莫展。

這樣的風流韻事本不該她來管，但是涉及到辛昌離，她又不能坐視不理。

告訴辛昌離？

他一定會輕描淡寫地處決辛姬和卓思爾，激起清流的怨憤，畢竟許呈在中立派中可是中流砥柱啊。

不告訴他？他也會知道的，如果自己私自按下不告，辛昌離會不會再次發病？

蘇問洲煩躁地踱步，見周青云還跪在地上，抬手就讓他退下。

“你沒做錯，謹慎一點是好的，這幾天盯緊公主府，有什么異動來和我說。”

周青云稱是。

過了一會，院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領頭的吳福林匆匆而來，大老遠就叫喚著:“蘇女官，陛下昭您覲見呢，您快隨雜家走吧。”

蘇問洲抬頭看看天色，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這個時候找她……

“公公慢這些，有啥事您那么急呀。”蘇問洲合上門，隨他們一同出去。

吳福林邊走邊說:“陛下現在心情很糟糕……”

聽他的意思，原來因為刁畢成落網，激進派又是上書求情，又是言語暗戳戳地威脅，辛昌離勉強讓他脫離死罪，貶為庶民。

空出來的職位就被新科狀元藍振頂替了，這藍振是天子門生，既不依附任何黨派，也不中立，可以說是辛昌離目前最有用的一把劍。

并且這把劍確實夠鋒利，今早在朝會上就把吏部侍郎打傷了。

現在人家告到了陛下面前，辛昌離能不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