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沿著道路一直走，她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一直低頭只注意著他的腳步，這會感覺有些腿乏，缺乏運動細胞的人稍微走動，總會感覺體虛，抬頭看了看他說：“咱找個地方坐下來吧！”

“這走到哪了，好像都到別的村了，”姜燁四下張望，“再往前走走，有個活動中心，咱坐那里吧！”

“你對別的村都這么熟悉？”

“小時候跑慣了，能不熟悉嗎？”

她羨慕他們的童年。

到了活動中心，她正要坐下，姜燁拉住她，“等等，我擦擦。”

“哦。”瞬間呆住。

用他的手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塵，又用袖子擦了擦，“好了，坐吧！”

她只好坐下，兩只腿交叉著伸直，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獻殷勤嗎？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個男孩，叫黃文棟，也曾經這么無微不至的照顧過她，可她對他無感，并不感覺到受寵若驚，甚至微煩只是一意拒絕。原來被自己在意的人這般在意，會有喜出望外的感動和幸福，讓她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你這次回來幾天？”姜燁一邊問，一邊把玩著手邊的冬青樹葉。

“最多三天左右吧，說不定呆不住就走了，在家好沒意思的。”

“你以前不是畫畫嗎？怎么會沒有意思呢？我可是記得你的繪畫能力絕非一般，尤其是畫人物，把我畫的惟妙惟肖的。”

原來他知道。

每天每天，她那么一直的畫著，后來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愛著現實里的姜燁，還是自己畫中的少年。她偶爾會問自己，你心目中的愛人，是不是只是存活在你心中，現實中讓你在意的，只是他的名字和他的那張彌漫笑意的臉。

“那都是亂畫的，現在好久都沒有畫了，偶爾在電腦上玩玩。”她盯著姜燁，對，就是這雙靈動的眼睛和泛著深邃的瞳深，她想通過人類稱之為心靈的窗口，尋找當年美好過的痕跡。

或許是那天教室窗戶下，她忘記告訴他一句她為他著迷；又或許是那天自己窗戶下，她忘記告訴他一句她喜歡他；這兩個讓她一直悔恨的瞬間，如果此刻她不講出她愛他，會不會也會成為第三個悔恨的瞬間，就像當年她放棄他的那個想法產生的瞬間，成為她至今以為自己會終生遺憾的時間碎片。

“是嗎？畫的真的挺好的，”頓了頓他問：“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不能。”她反應有點大，甚至夸張。

她怕他提問。

如果他問她為什么一直沒有給他打電話？問她為什么一直不聯系他？問她為什么自己要畫他？

...

他即將問的這些問題，每一個問題她都沒有答案。

姜燁被她的反應嚇住了，抬頭看天，無奈地說：“是嗎？那就不問了。”

女人就是矯情，怕知道又想知道，想拒絕又舍不得，一直和男人玩著推拉的游戲。男人也是一樣，欲擒故縱，欲罷還休，提起來又放下，玩的都是對方在乎自己的那份心意。

此刻她就又開始好奇他想問的問題。

想到自己還不確定他到底和誰結婚，就問：“新娘是誰你還沒說呢？”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除了松果還有誰要我！你以為我和你一樣，上大學有機會認識一大批的帥哥，過的有滋有味。我又沒上學，成天跟著叔叔在男人堆里生活，沒意思慣了，沒女人緣也慣了。”在他的語調里，她聽不出任何情緒夾雜在里面，只是像陳述一樣平靜。

字里行間澎湃著波濤洶涌的無奈，語氣卻如一潭死水，他有著哪般心境呢？

“我上學，絕對沒有交過一個男朋友。”聽到新娘真是松果，她開始頭皮發麻，心力交瘁。卻想讓他知道，在她上學期間，因為他的存在，她絕沒有接受過任何男生的心意。

“你是你，王松果是王松果，我都有點受不了自己。”姜燁皺著眉頭說道。

我是我，她是她，為什么突然變成你受不了自己？她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半天沒有講話。

“你想什么呢？”姜燁搖了搖她，又自顧自地說：“我在想，如果你突然說，讓我不要結婚的話該多好。”

一句告白，讓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腦海里記憶潰堤，回憶泛濫，她倏地站起，她絕對不要和姐姐一樣，成天在麻將場里生活。

如果和他在一起，她擔心自己以后的生活就是成天守在家里做包租婆，漸漸變成黃臉婆被遺棄；更重要的是如果和他在一起，留在這個村里，成天面對母親，對面鄰居家的松果，她怎么活的下去，她會被逼瘋，是絕對的。

不要，如果他現在對自己有所念想，應該讓這個念想永遠的保存下去，絕對不能破壞，正思考著，一道自己的現狀和黃大海的模樣浮現，立馬使勁地讓自己回過神來。

“沒想什么，我想回到過去，好像又回不去了。”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想要你幸福。”

“哈哈！”姜燁聽后，發出極其夸張的苦笑聲，“一個連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談什么幸福。既然這樣，那我也祝你，比我幸福！”

天底下不知道幸福是什么的人，為什么這么多？

幸福是很多年前母親對她態度的突變，生活變得隨心所欲；是那年暑假她聚精會神地作畫，只顧看著畫里的人笑，忘卻一切煩惱；是醫務室里他的眼睛里只有她的那一刻，她的眼里也只有他；更是那年窗下突然出現的他，讓她幸福滿溢的那一刻那一秒。

可這些幸福都只是曾經，現在，他不幸福，她也不幸福。

“我們都要幸福。”知道自己這話說的有點虛偽，還是說道：“提前祝你和松果新婚快樂！”

“我結婚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回來了，更不要來現場。”

熟悉的村莊，陌生的街道，一心想見到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很多年后，她會不會后悔今天的一切，她先放棄了他，又拒絕了他。

姜燁送她到家門口，便又去了麻將館，她覺得在家還不如坐在他身邊，感受那一股又一股的奇妙感，此刻想跟著他去，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好安慰自己在家等一會，一會真正吃飯的時候去叫姐姐，還是可以看見他的。

幫著父親在廚房忙活了一陣，姐姐卻自己回來了，她有些失望。

“哇，沒想到咱爸也會做飯，趕緊讓我嘗嘗手藝怎么樣？”她姐姐一坐下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父親有點生氣，“你等等，還沒做完呢，等會大家一起吃。”

“我等不及了，餓死了。”姐姐沒有發現父親的臉色已經變化，筷子依舊沒停。

她促到父親跟前悄悄地說：“沒事，姐姐先吃飽了就吃不到后面更好吃的了，哈哈，你說是吧！”

她姐姐根本沒有那打算，往嘴里扒拉了幾口菜，吃了兩碗米飯就準備又出去了。她正在幫忙，再看姐姐的時候她已經快走到門口了，“姐，”她忙喊：“好歹一起坐下來吃頓飯吧！”

“我吃飽了，先去了，你一會吃完沒事干可以來找我。”說完就走了。

安文武也不再理會，沖著小女兒喊：“安小遠，回來，開飯。”

“噢！”她笑著回答父親，笑聲里含著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