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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福來平凡勞苦一生，很難消化突如其來接受到的奇異知識，但看著眼前丫頭的眉眼輪廓，不是自家月圓又是誰呢？心頭一酸，父女相見他卻命已歸天，腦海里想起這一個月內(nèi)發(fā)生的變故，他積郁下來的痛楚、愁苦、煩悶猛地襲來，早已濕潤了眼眶。

“爹對不住你和你娘。”說完想抱住月圓，可拼盡力氣也只是穿過月圓的軀體。

月圓不肯再抬頭，怕對上彼此盈眶的熱淚而更心疼，只緩緩地低下頭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

她自生下來就體會過兩次疼。上一次，她是因為不能呼吸才不能呼吸，這一次，卻是能呼吸而無法呼吸，兩次都足以讓她肝腸寸斷心如刀割。這人間的血緣和親情，原來是這般無法割舍，素未蒙面就如此心有靈犀，已將情意升華到極致，深厚到愛是揪心離別是痛，怪不得人界可以成為六界之源，只因這人心竟是如此高深莫測。

她不愿意父親死，回憶起自己想救何仁德夫婦時的迫切心情，又想到楊俊杰，瞬間反應(yīng)過來一把抓住彭三乾的衣袖怔怔問道：“你不是能救人嗎？快救救我爹，楊俊杰都能活過來，為什么卻不救我爹？”

面對月圓的詢問，彭三乾無奈道：“你以為人死都能復(fù)生嗎？你爹若只是因刀傷而死，那這會站你面前的就是大活人。可你爹是中毒身亡的，且是中的鴆毒，這毒迄今為止無人能解。”

空氣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一股極重的陰氣道：“是的，這鴆毒厲害無比，鴆鳥巢下數(shù)十步寸草不生，鴆鳥飲水的小溪，各類活物都會被毒死。且不止于此，鴆鳥的排泄物，就是拉在堅硬的石頭上，石頭也會變得腐爛如泥。這鴆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傳說因鴆毒而死的人，必是白眼朝天七孔流血，身發(fā)寒顫至眼閉即死，可惜我是沒見過。”說話的是槐樹上的白胡子老鬼，月圓倒是第一次見。

白胡子老鬼圍著孫福來打量，兩只眼珠子里看不見有黑色的瞳孔，只細(xì)細(xì)的一道黑線，用一副這人確實是中鴆毒而死的疑問盯著看了一圈，隨即一溜煙鉆進(jìn)槐樹中，再也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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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楊俊杰都是死過一次的人，而且已經(jīng)輪回過一次，對著腐爛的尸體你都能救活，怎么可能救不活剛死的人？”月圓說話語氣極快，更多的是哀懇之意。

“楊俊杰和你爹不一樣，雖然他生前跟你爹一樣是中毒死的，可他即使不中毒也會活活餓死，而你爹呢，如果沒有你，你爹就不會死，他是被你克死的。還有，你爹是剛死不久，可你知道楊俊杰為什么可以救嗎？正是因為他走過一次陰曹地府，受到了治療才有了被救活的機(jī)會，可他雖然是活過來了，但永遠(yuǎn)只會保持現(xiàn)在十四歲的樣子。”怕她不明白繼續(xù)咄咄而出道：“陰曹地府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黃泉路是什么路你可了解？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黃泉即是九泉，九泉之下的黃泉路不止是一條路，那九口泉井能解生靈痼疾，你爹體內(nèi)的鴆毒只有走一趟黃泉才會被化解，可他去了黃泉那就是不歸路。身為中陰身連自己的魂魄都克制不住，還沒被黑白無常來抓自主就往鬼門關(guān)去，人家中陰身還能在陽間逗留最少49天呢，他一天都留不住自己。”彭三乾一股腦全吐了出來好不快活，可看見月圓暗下的神色，方后悔自己沒克制住情緒。

“我，克父？”月圓低聲無息道。

“你是靈自當(dāng)知曉這些的。”彭三乾弱弱道，孫福來控制不住自己的魂魄，皆是因為吸收了太多的香火。香火本是供奉神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求子嗣等，可孫文才點的是檀香能驅(qū)邪避小人，孫福來死后成鬼在人間自然是邪，加上孫文才點香時心存惡意，孫福來才受不住那氣。

“月圓你聽爹講，”聽著兩人爭執(zhí)孫福來只覺時間萬分可惜，而一眨眼功夫自己就有可能魂不由己，尤其是不喜道長提出克父的話題，才打住兩人插話道：“爹能見你一面死而無憾，爹知道爹的陽壽本該到這里，絕不是因為你的出生，絕對不是。爹只想最后交代你幾句，你娘叫孫青衣還在孫府受著凌辱折磨，你既然是靈，等有能力保護(hù)你娘了一定要救她出來讓她樂享后生，這是爹唯一的愿望。來生我們必不可能成為父女，只愿再相見時，你已修煉成真靈成了萬物之母，修煉途中莫要受磨難，爹走了也莫要傷心難過。”

“可是...”月圓想說可是她并不愿意修煉到第七層，只想通過第三層，只要以后不再承受那痛苦就行，話到嘴邊覺得說出口會很沒出息又咽了回去。

“不用覺得可是什么，爹能見到你，知道你是靈并且通過道士了解了靈的震懾力，真的好開心好滿足，謝謝道士給在下這番機(jī)會，在孫府就想說聲感謝的，可惜那時......”

孫福來說話的時候他自身的能見度已經(jīng)越來越底，整個人似乎浮滅成空氣般透明，月圓和彭三乾不忍心提醒，直至他話沒說完就消散盡殆。

“他想說可惜那時在孫府，他被孫文才設(shè)下的香火陣迷昏無法自控，說不出感謝來。”彭三乾動情道。

“哦，謝謝你...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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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家。

大家都圍在飯桌上吃飯，期間喊了幾次月圓她都不肯來吃東西，只獨自蹲在院子里想事情。

“你去陪她說說話，她心情不太好。”彭三乾邊喝一口香甜爽口的醪糟邊湊合小徒弟去安慰月圓。

楊俊杰一手拿著一個呈金黃色的桂花茶餅向月圓走去，石頭見狀也攥了一把吃食，蹦跳著跟了來。

“你不餓嗎？”楊俊杰一只手舉著餅在月圓鼻子跟前不停搖晃，另一只手把餅咬進(jìn)嘴里，故作饞樣道：“嗯~皮薄如紙小而精，薄而且脆，酥而且甜，香而且美，你真不吃我就吃了，剛才我可是拿了桌上的最后兩個喔！”

“最后一把喔！”石頭湊到兩人跟前蹲著學(xué)著楊俊杰道，伸開緊攥著吃食的手掌，花生和瓜子頓時散落在地，只剩下粘在手掌中心的兩三粒瓜子。

“噗哧”月圓被石頭逗的忍不住笑出聲來，看著楊俊杰四目相對，深思片刻問道：“你知道你多大嗎？”

“不知道。”楊俊杰只知道自己十來歲叫楊俊杰，這都是他投餓鬼道轉(zhuǎn)世后聽別的鬼說的，就連等母親的事也是聽鬼說的，或許這名字也只是一個愛講故事的玩笑鬼幫他起名的，全都無從考證。直到他遇見了她，她能一眼看出他生前跟隨母親靠坑蒙拐騙為生，稍微印證了那些鬼的話，或許那些鬼在他活著的時候真的見過他，但信不信都不重要了，既然月圓已經(jīng)說他的母親死了，他就相信自己再也等不到母親了。

“你今年十四了。”月圓默默說道。

“是嗎？呵呵，那我就十四歲了。”楊俊杰點點頭，把手里的兩個桂花茶餅都遞給她。

“你剛才不是已經(jīng)吃了一個嗎？”月圓詫異道。

“呵呵，你看我，”他咬牙切齒做出一個假裝吃的表情，為自己的小伎倆驕傲道：“哈哈怎么樣，小妮子再聰明也被我糊弄過去了吧？”

“可是，我更想喝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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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的彭三乾正在閉目養(yǎng)神。

生靈的陽壽到了就會死，這是正常的死亡，陽壽未盡非正常的死亡的生靈們，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陰間，只能在黃泉路上游蕩，等待陽壽到了后才能到陰間報到，聽候閻羅王的發(fā)落。

其實這孫福來不至于真無法可救，他下趟陰曹地府找閻王爺要誰，閻王爺明里暗里閉一只眼都會如他愿，關(guān)鍵他現(xiàn)在沒氣力下去，想到這悄悄睜了半只眼找尋月圓的位置，勸自己還是別再想這事了，要是被月圓看出心思來，整一場好心都會被當(dāng)成驢肝肺。

月圓吃飽了奶心情好了很多，饒有興致地看著被脫得精光的石頭在桶里洗澡。

“石頭，站起來我看看。”月圓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