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孫府上下忙里忙外，張燈結彩好不熱鬧，熱鬧之余，出了一端讓人聽了忍俊不禁，脊梁骨發冷的事。

這幾日的夜晚，有三兩仆人陸續說是看見了身穿白衣、披頭散發、面色煞白、口流鮮血的老夫人，兩只眼睛的黑洞猶如拳頭一般大，生生念叨著要殺了孫青衣，報奪夫之恨。

在這孫府里，凡是風吹草動，都會有人添油加醋地生出歧義，添加了妖魔鬼怪之說。老夫人冤魂現形的說法越演越烈，什么老夫人怒氣沖天火燒孫府，八月十五要出大事的傳言出來，個個嚇得雞犬不寧。夜半執勤的仆人，也都拉伙結伴，不敢單獨行事。

胖妞和石榴兩個，跟著嚇得不輕，夜夜噩夢縈繞。兩個人四個黑眼圈，抱怨著老夫人小肚雞腸，死去這么久還在意著男人。胖妞拿出紙筆，想象著老爺的樣子，結果畫出個脖子長腿短，碩大的臉盤上有目無珠的男人。隨便用剪刀剪下來，畫個圈給老夫人燒紙，口里念道：“天靈靈地靈靈，老夫人快顯靈，我把老爺燒給你，夫人盡管拿去用，別再來索我家娘子的命，天靈靈地靈靈。”

孫青衣相信鬼神之說，但冤魂自有天收，老夫人去世已久，輪不到有機會在這里興風作浪，這鬼，定是人為。

她想趁此機會，打消了老爺要娶她的念頭，便夜夜不眠，以至精神越來越差，孫文才見她憔悴不堪，便請了那道士日夜開場做法，超度老夫人的亡魂。

“這婚禮，還是不要辦了吧！”她開口提到。

孫文才聽完拉長了臉，“裝神弄鬼，怕什么怕。”

她吃驚，問道：“老爺知道有人在裝神弄鬼嗎？”

“不是裝神弄鬼是什么，這世上還真有鬼不成。”孫文才確定有人裝神弄鬼，是道士與他講的，他依舊裝模作樣，請道士做了法，好堵住正傳遞飛快的流言鬼語。在這世上，孫文才誰都不怕，最怕那些陰魂不散的鬼來向他索命，他之所以不信這世上有鬼之說，是希望不會，他擔心自己作惡多端，死后會入十八層地獄。

孫青衣沉吟半響，心里怨念道：既然不信鬼，為何還要請道士給這孫府上了結界，為何還要日夜作法，來超度無中生有的冤魂。見他神色失常，悄然一笑，故意說道：“我倒是信這世上有鬼呢，所以才會怕，老爺不信，自然不怕，就是不知道是誰在裝神弄鬼？”

“我自會查出來，你就好生休息，準備做你的新娘。”說完就走了。

*

自道士做了法，沒人再提過看見了冤魂，平靜了兩天，直到八月十四日婚禮前一天，天上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這雨一直下到夜晚都不曾停歇。

孫府燈火通明，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二十房妾室除了孫青衣，個個濃妝艷抹，穿戴花枝招展，與賓客推杯換盞，談笑風生。這宴席在她們的霓虹酒綠、觥籌交錯下，好不搖曳生輝。

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本來燈火通明的孫府，漸漸變得暗淡下來。馬房的火把，路上的燈臺，妾室的廂房，燈火盡數熄滅，只留孫青衣的青衣閣，透著朦朧的光亮。來往的客人都在大殿，整個孫府，也只剩殿里依舊燈火通明，和平日里相比，顯得莫名的詭異。

有人附在孫文才耳邊，悄聲說了幾句，他臉色一變，說著讓眾人明日再來賀宴的話，快速遣散了客人，又留了一句讓妾室都呆在殿里，不得亂自走動的話，便急匆匆地走出大殿。

孫青衣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正坐在位置上失神，聽老爺發話讓一一散去，欲問緣由，只見他神色匆匆，滿面愁容地消失在暮色里，嘴角兀自露出一絲不被人察覺的微笑，這鬼，真不讓她失望。

胖妞見客人盡走，也不怕殿里的丫鬟告密，拿起宴席上的點心開始吃起來，邊吃邊遞給石榴，讓她也吃。只是賓客散去，仆人就開始收拾，胖妞忙不迭地給兜里塞了又塞，笑嘻嘻地看著自家主子。

孫青衣放眼看去，其余十九位妾室，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紛紛，她身邊只有兩個丫鬟，便笑著對胖妞道：“你再胖下去，就走不動路啦！”

“我寧愿走不動路，也不愿意放棄這些好吃的，你說是吧，咦，石榴呢？”

石榴正站在大殿外面，四下里望了一望，回來悄悄對她說，“整個孫府黑漆漆的。”

她的臉上再次浮上笑意，這裝神弄鬼的人不但出現了，還聲勢浩大，再看其他妾室的表情，明顯已經知道了外面的情況，該害怕的害怕，該祈禱的祈禱，有那么幾個，開始看自己不順眼，背后說起了風涼話。

孫飛燕舉著酒杯盈盈而來，“恭喜你呀，明日就要成親了。”

“姐姐知道，妹妹沒那個心思，所以切不要往心里去！”在這里，得罪一人不如籠絡一人，沒了月圓，她再已無牽掛，還得開始和這妾室們個個搞好關系，才能借刀殺人。

“誰還不了解老爺呀！我不往心里去，這不看妹妹落寞，可剛一過來妹妹就說著見外話，該罰。”

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妹妹認罰。”

*

孫文才不讓點火把，一行人便在黑夜里行走。

夜黑雨落，風吹樹葉響，冰涼的雨滲進心中有鬼的人臉上，頓時汗毛豎起，懼恐萬分；風聲雨聲腳步聲，黑暗里每一個聲響都讓人窒息，有的人蜷縮著發抖的身子直哆嗦，有的人腦海空白一片，只麻木地移動著四肢。

等快到妾室的廂房，果真如仆人所說，遠遠看，只有青衣閣一間房子亮著燈火。隊伍立即加快了步伐，準備到青衣閣一看究竟，突聽一聲慘絕人寰的凄厲慘叫，貫徹夜空，響徹每個人的鼓膜。

“孫文才，只有我才是你妻子。”

這慘叫劃破了靜寂的廂房，黑夜變得詭異，聽見的人無不面面相覷，三兩仆人露出惶恐之色，不敢前行，更有仆人即刻軟了腿，直接癱在了地上。

孫文才罩著道士的話，并不生懼，對著保鏢道，“快去看看。”自己也急急趕了過去。

隊伍緊跟，之前嚇著猶豫不動的人，見老爺都以身示范，沒人敢在躲避，癱軟在地的人，誰也沒有理會。

推開青衣閣的房門，呵，桌椅倒地，梳妝臺亂成一團，鏡子碎裂一地，床邊的帷帳沾滿血色，床上也盡是嫣紅。孫青衣明日欲穿的赤色純衣纁袡禮服，早已變成襤褸，破洞不堪，霞帔耷拉在一根蠟燭上，一半已被燒成灰燼，孫文才大怒：“今日掘地三尺，翻了孫府，也要把這裝神弄鬼之人給我逮到。”

一行人即刻聽命去找。

只是，找了大半晚上，裝神弄鬼的人沒有發現，卻找見一對正在私通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