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的馬隊(duì)在林場馳騁，趙王不知疲憊、馬不停蹄地追著獵物。弓箭手們怎么也追不上他。

“佑威師父，王這是怎么啦？”趙王的得力部下左晟感覺王的情緒不對，問起王的師父佑威。

“哎，別提啦，王的土改政策受到北境大部分官員的彈劾，王內(nèi)心苦悶不已。現(xiàn)實(shí)總是先理想一步展露出殘酷。為了籠絡(luò)北境最大的駐兵大人李將軍，太皇妃這時向王提出要和李將軍府結(jié)親的提議，還沒得到王同意，婚書都送到李府了。王最討厭將婚事與政治捆綁，太皇妃這次可沒有由著王做主的意思。這內(nèi)憂外患，著實(shí)讓王煩惱。”佑威慢慢地說。

“婚書？鬧這么大？”

左晟驚訝地說。

“李思榮絕對是北境最有背景的世家小姐，思榮大小姐可謂對趙王一見鐘情、再見傾倒。可誰要她遇到王呢，王絕對反感這種倉促的政治聯(lián)姻。現(xiàn)在，他對太皇妃可謂失望透頂。把事情說清楚吧，就是給李家難堪。不說清楚吧，王郁悶至極。”佑威說。

“確實(shí)很難辦。”左晟嘆氣。

“土改受阻、婚事難辦讓王無更多人可信，讓他發(fā)泄發(fā)泄吧。”佑威說。

駿馬飛馳中，他的弓箭瞄準(zhǔn)了草叢中狂奔的跑山羚。羚羊兇猛地趟過河流，血水沿著淺水溶于河中，實(shí)在可憐。羚羊雖負(fù)傷但仍帶著超強(qiáng)的求生意志，這般骨氣，趙王也沒有打算放過它。

一頭可憐的求生動物引不起趙王的同情。他反而越加狠厲，弓箭瞄準(zhǔn)，箭兒飛馳。瞬息間，跑山羚被拉弓者一箭穿身，它倒地哀鳴。

趙王下馬來，看著對面草叢里露出的羚羊角開始陷入沉思，他并沒有立即去提。

“小布，快看！一只跑山羚，這家伙跑得賊快，終于被我們逮住了。這羚羊角入藥對肝甚好，羚羊角不僅能給二姐入藥，羚羊肉還可以給娘補(bǔ)補(bǔ)。”鴻追一邊高興地喊著一邊快步跑。

“少爺，這羚羊好像是被人射殺的。”看著皮色上好的羚羊肚皮上掛著一淌血水和一把箭，小布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河流對岸站著一瀟灑英俊的男子。

“請問對岸何人，勞駕，這是我先射殺的獵物。理應(yīng)歸我。”趙王發(fā)現(xiàn)有人跑來，而且有個撿便宜的傻小子準(zhǔn)備提走獵物，就有些急了，于是朝對岸喊。

鴻追回頭仔細(xì)地瞧了瞧對岸的人物，本想作罷，可仔細(xì)思索了一會，并抱著手臂開始爭辯。

“暫且不提這獵物是不是你獵殺的，反正我的眼睛沒看到。咱們山城獵場都有規(guī)矩，只能在自家的地盤捕獵。河這邊就是我的地盤，這里是我的祖山(祖山的事情他撒謊了)。我祖山上的東西自然歸我。”

鴻追得意地說。

小布輕聲地對少爺耳語:“少爺，看這人打扮，他像一個頂了不得的貴族，咱們還是別惹他為好。”

“怕什么，這人口音像個外地的，再大的官又怎樣，遠(yuǎn)來都只是客。”鴻追回答。他的聲音不大，偏偏被趙王捕捉到了。

“你沒見這只鹿身上濕漉漉的嗎？說明剛剛他趟過河流。鹿身上的箭頭有我族標(biāo)識。說明這只鹿是我獵得。再說了，我射殺的獵物，假設(shè)他是你地盤上的東西，我付您一個租獵費(fèi)，我把射殺的東西帶走，如何？”趙王處在遠(yuǎn)處好生而耐心地說。

“誰要你那點(diǎn)錢(本地一天的租獵費(fèi)并不貴)。我可瞧不上。小布，咱們走。”鴻追傲嬌地說。

趙王第一次見這么不講理的人，而且還欺生，氣不打一處來，見部下騎馬趕過來，就命令人趕去對岸。

對岸的幾十個人拿著弓箭正趟過河流。

“少爺，他們?nèi)硕鄤荼娺€有馬還有弓箭。我們馬都沒有，跑不過人家也打不過人家。你說該怎么辦？小人都說了，我就說咱們不要白撿了！你看這些人來勢洶洶的，可不好對付，要是跑的話，他們鐵定拿他們手里的箭，要把我們當(dāng)獵物，要不，咱們求饒吧！”小布嚇壞了。

少爺鴻追立馬慫了，嘴上求饒。“不就是一只跑山羚嗎？至于這么大陣仗嗎？拿去拿去，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成了嗎？”

“那你站著不動，讓我好好瞧瞧是誰欺生。不然別怪我的弓箭手不客氣(趙王故意嚇鴻追)。”

趙王騎著馬趟過河流，利索地下馬，然后走到臉被嚇白的鴻追身前，無表情地盯著鴻追。此時無聲勝有聲。

鴻追只得嬉皮笑臉地問好。

趙王拔下鹿身上的箭頭，他遞給鴻追。箭頭身面刻著“趙王蘭蒙”的祥云字樣。鴻追立即明白對方是大名鼎鼎的趙王。

“送你了。看清楚上面的字！你也是遇到我，要遇到一個較勁的，有你好果子吃。話說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成府公子？酒宴上？罷了，我還有要事。”

見趙王可能認(rèn)得自己，他急壞了。

趙王騎馬要走，鴻追兩條腿跟了上去。“要不我?guī)銈冏撸挥锰撕樱懊娌贿h(yuǎn)處有座橋，我對這里熟悉得很，我可以給你們做導(dǎo)游。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給我爹打小報(bào)告。”

“我不善于背后告狀，要這人做得實(shí)在過分，我也會提前告知你，我是會告你的。被告者欺負(fù)生面孔，我告你也是幫你爹調(diào)教。你今天的所作所為屬實(shí)過分。看你表現(xiàn)，讓你當(dāng)一天我的跟班就算饒了你，我就不告狀了。你帶著我們游覽山林風(fēng)光。聽說遠(yuǎn)處有好幾處奇景，原來的帶路人精力有限，本王給你一匹馬騎著，就命你帶我們好好玩耍玩耍。”趙王說。

“好嘞！”鴻追頓時喜笑顏開。他最怕有人向父親告狀，上次那頓毒打讓他不敢再有只言片語飛到父親耳朵里。

他喜笑顏開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得到美味糖果的得意孩子。

他開朗的氣質(zhì)吸引了趙王。他對這位導(dǎo)游甚是滿意，他還能讓他偶爾真心地笑一笑。這些都被佑威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從那以后，趙王和鴻追成了朋友。

不久之后，趙王才知道成鴻追是子爵府的三子。因?yàn)轼欁罚懒吮本车摹白之嬒扇恕痹瓉硎区欁返亩愠捎曛邸?

“字畫仙人”的畫在各個畫室畫館都賣得很好。所得的善款按照成雨舟的意愿都劃給了慈幼局。

成子爺有四個子女，大女兒成燕棲是山城里最美麗的也是最淑良的姑娘。二女兒成雨舟是城里口耳相傳的大才女，只是鮮少有人見過其真貌。三子成鴻追是瀟灑不羈的紈绔子弟，雖然毛病不少，但孝順父母對姐妹愛護(hù)有加，為人不僅義氣，還對待仆甚好，小布在他跟前有時說話沒頭沒腦。對待貼身侍仆如同親人這點(diǎn)，與他二姐一樣。四妹是成枝顏，她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不諳世事。

成子爺(成望)為人正直，秉公無私、兩袖清風(fēng)。夫人杜二娘本性純良，只是對女兒的婚事看法刻板。總之，雖然子爵府的主人地位不高，因?yàn)槿似沸兴苑浅Ｊ苋藧鄞骱妥鹁础?

勾欄內(nèi)，樓層下唱戲聲和吹拉彈奏互相唱和著，恍惚間，他感覺時光不老，一切都仿佛如夢如詩如戲。

此時，金翼飛和崔明曦姍姍來遲，他們表示歉意后欣然落座。

趙王和金翼飛、崔明曦三位貴公子正悠然自得地坐在樓層上。他們時而觀賞戲臺上進(jìn)行的戲曲時而喝酒暢聊。

金翼飛是侯爺次子，外人只覺他外熱心冷、風(fēng)流成性。可在趙王眼里，如若成為金翼飛的朋友，他能是非常好的幫手。

“女人這種東西，玩玩就好，不可當(dāng)真。再美的女人都有年老色衰的時候。深居高位的好處還包括擁有無數(shù)個女人最美麗的花期。最近，我又看中了一朵花，你們猜是誰？我就奇怪了，之前我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呢！”

金翼飛悠然自得地說。

“不要告訴我是誰，我可不想理會你那檔子事，露水情緣不值得我洗耳恭聽。”趙王淡淡地笑一笑。

“這次可不一樣，這次是要娶回家當(dāng)妻子的。需要胸懷寬廣的賢良淑德者，重要的是不要有嫉妒心。想不想聽我娓娓道來。”他起勁地說。

“說來聽聽。”崔明曦勉強(qiáng)附和。

“子爵府成燕棲，雖然人家家世一般，但我經(jīng)受不住人家美麗動人，我年紀(jì)不小了，外室一大堆，而且門當(dāng)戶對的小姐們可怕了我府上的一堆小娘子，這樣一想，勉強(qiáng)般配。”金翼飛喜笑顏開地說。

“不可。他是鴻追的大姐。鴻追最在乎他的家人。她大姐不如你一般城府，她溫良恭讓，你府上那群鶯鶯燕燕的麻煩事一大堆，你可不要害了人家一個大好姑娘。”趙王勸說。

“你什么時候管起這檔子事來了？”金翼飛不滿地問。

“鴻追與我常常話家事，自然讓我對他的家人生發(fā)了尊重，你這樣一說，我倒是同情起那位成子爺?shù)拇笈畠毫恕！壁w王認(rèn)真地說。

“如若說美麗打動不了你，那城里有名的大才女成雨舟，你認(rèn)為如何？”金翼飛打趣地問到，他知道趙王最近偶有收藏成大才女的畫。見趙王不理會，他繼續(xù)說，“成鴻追的姐姐里最受文人追捧的那位大才女，那位大善人，字畫落款‘字畫仙人’的那位，鮮有人見過真貌，你最愛字畫，何不與成鴻追商量，過幾日帶來瞧瞧。”

雖然偶有收藏成雨舟的畫，但也只是簡單欣賞，他趙王可不是見女人優(yōu)秀一點(diǎn)就往上撲的那種貴家子弟。

崔明曦不禁被“字畫仙人”所打動。他買過她的親筆，被她的才氣所深深折服。

“我也想見見此人。不過，我們必定要以禮相待。她不是凡人，莫讓人看了笑話。”崔明曦突然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崔明曦是崔公的獨(dú)子，才學(xué)、氣質(zhì)不輸趙王，只是他是出了名的冷酷。有當(dāng)朝頂尖權(quán)貴的嫡小姐斗膽向他拋去橄欖枝，可能稍微主動了一些，他一個好眼神也不留給人家，還把人攆走，從此兩個家族變成了路人。他也不像趙王那般好客，趙王算是三個里面比較正常的權(quán)貴子弟。所以，他們?nèi)齻€聚在一起的時候，讓人不免疑惑他們仨如何能成為朋友。

“我不想見她真貌。畫是畫，人是人。對于女人，我寧愿去怡心院里找，也不想去禍害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趙王認(rèn)真地說。

“你會去怡心院？”

翼飛不信。

“自然去，我去怡心，可不是怡身。你要怡身，我不管，但你們要先陪我不醉不歸。”趙王笑一笑。

“那今兒一道去？”

翼飛問。

“可。”趙王回答。太多的煩悶壓得他喘不過氣，突然想要看看這市井凡俗。他向李將軍辭了婚，惹來了報(bào)復(fù)。因?yàn)橥粮模恼?quán)正被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剝奪，如今他只覺自己是被大沙大漠掩埋的寸步難行的小樹。

不知從何時起，趙王酗酒成癮，本不愛酒和賭博的他竟然整日飲酒作樂，這讓佑威師父著急上火。一日午后，小飲之后他狂吐血還不能止住。左晟報(bào)給佑威，請來大夫，佑威趕來厲聲制止他再飲。

左晟在一旁見佑威都勸不動趙王，心里也十分難受。

佑威叫左晟去請趙王的朋友來見，想要朋友們勸勸趙王。朋友們一一登門拜訪，一一失望而歸。誰都勸過了，都沒有能力阻止他墮落。

佑威想起成鴻追還能讓趙王真心笑幾下(自受挫后，平常不是假笑就是冷笑)，并喊左晟去請鴻追。

等清水軒的門打開的時候，出現(xiàn)的不是成鴻追，而是撐傘而來的成雨舟。她的神情透著急切的關(guān)心，她也很著急，雖然保持著適當(dāng)?shù)目酥疲男幕乓鈦y實(shí)則顯現(xiàn)得真切。再者，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不請自來，這讓佑威心里明白了幾分。

“鴻追被爹爹送到戰(zhàn)場上去了，雨舟小姐毛遂自薦來勸勸趙王。”左晟對佑威解釋。

佑威對雨舟囑咐幾句，就帶她來到王府書房。在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女子和男子絕不能獨(dú)處一室，所以雨舟帶著王阿娘，趙王身旁有佑威，四人就在書房共處了兩個時辰。

“你是來勸我的？”趙王無心待客，但出于禮貌，只得勉強(qiáng)一見。此時的他還沒有佑威明白幾分女兒家的心事，他只當(dāng)做都是看鴻追的情面，才有此次會面。他裝作無事一般慢悠悠地問。

“不是。”她認(rèn)真地說。

“那你為何而來？”他淡淡地問。

“為你而來。”她毫不猶豫地說。嚇壞了身旁的阿娘。

“姑娘家不要說這樣的話，讓人誤會，我就是跳進(jìn)黃河也說不清楚了。”他很吃驚，但見慣了場面的他還是裝作若無其事。沒有心動，只是有所震動。

“趙王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再喝下去，恐怕命都沒了。這個，趙王心里應(yīng)該清楚。有一點(diǎn)望趙王知道，鴻追希望能活著回來見活著的你。”她鄭重其事地說。

“還說不是勸我。我現(xiàn)在不想聽任何人告訴我不該喝酒。不希望任何人告訴我該怎樣不該怎樣。”他有點(diǎn)慍怒。

“我只是希望你在喝死之前，讓趙王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她鼓起勇氣。

‘死’字是不能公然提的，她提了。不禁讓人瞠目結(jié)舌。

“那我本該知道嗎？”他不以為然。

“這個我評論不了。對于你，什么是‘該’還是‘不該’，我無權(quán)做評價(jià)。但對于我來說，我應(yīng)該說，也必須說。就算為了我自己。”她擲地有聲地說。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希望我在喝死之前，知道一些對于你來說重要、對我來說比較神秘、可能無意義可能有意義的事情，是這樣？”趙王冷冷一笑。

“是。”雨舟猶豫了一下，隨即堅(jiān)定地回答。

“那我永遠(yuǎn)也不想知道這件神秘的事情。你還是請回吧。”趙王慵懶地躺在羊皮椅上，“就像你看到的，我過的是金絲籠內(nèi)的生活，只有看相罷了。”

“沒有自由也不能尋死。世界上有人填不飽肚子、有人失去至親，比你慘的人到處都是，可一邊痛苦一邊努力的人也到處都是。你不能這樣作踐自己。”雨舟急切地說。

“難道你指望我會因?yàn)椤任覒K的人到處都是’而心生愉悅？從此發(fā)奮圖強(qiáng)？”趙王故意曲解和為難。

“沒有！”明白他為難自己，她的眼淚嘩地流下來。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

他怔怔地看著她滑落的眼淚，心里萬分懊悔，只得一一道來。他訴說著他面對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無能為力，自己的身世多么難堪，他當(dāng)不了皇帝并且從生下來就受盡排擠，壯志難酬都是因?yàn)樗砩弦话氲奶m蒙族血統(tǒng)。母親拿他做棋子，他沒有一天感受過母愛。先皇的奇異之死沒有半點(diǎn)解答。而先皇大概是天底下唯一真正在乎他的人。

最后他說“我沒有尋死，我只是墮落。我要走了，不想留在北境這個失意之地。本來也不想交什么朋友，一切都是命運(yùn)使然。你走吧。如若鴻追回來探親，替我向鴻追說一聲好好保重。”他失落地說。

她帶著淚眼離開了。而他毫無憐香惜玉的意思。

幾天后，一封信被送到了趙王書房，還附上一個精致的香囊(詩在里面)，一管長卷(一幅畫)。

他若無其事地讓仆從擺在桌面上。

書房內(nèi)，佑威在旁邊喝茶，趙王隨手拿來看看，看到信封上的署名，笑著對師父說：“看來成小姐的神秘事件到了。”

等他讀著內(nèi)頁里面的內(nèi)容，他的眼神愈發(fā)變得寒冽，如一把越來越銳利的利刃，并帶著焦躁的火焰。他臉色大變，內(nèi)心焦躁不安、坐立不安、也沒了喝茶的閑情逸致。佑威從沒見過趙王突然坐立不安的樣子，這讓他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