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云亦步亦趨地跟在一襲白衣的大師兄身后,不時抬眼偷瞄大嵇修長的后背。
“有點不同,有點怪。”他再次偷看大師兄,仿佛他是一個絕世美人,不著寸縷。“我很怕他,非常怕他,但這具肉體對他似乎……似乎有本能的親近和依戀。”
他想到一句話,一個梗。
但那句話讓他想起黃小雅和呂仁柒,他的心很痛。他決定把那句話拋到腦后,能扔多遠就扔多遠。
“算了,一切都過去了,都結束了。”
他委實想不出別的詞匯描述那種感覺,只好向現實低頭妥協。他改變決定,決心說出那句話——
大師兄突然停住腳步,心猿意馬的滕云差點撞上令他直流口水的身體。他的古怪念頭卻被撞得支離破碎,七零八落。
“師父,我回來了。”
大嵇沖那個讓滕云心肝亂顫的老頭躬身行禮,聲音透著心悅誠服的尊敬。
“這么快就回來了?”師父眨了眨渾濁的眼睛,笑瞇瞇地迎上前。“你坐這兒,你坐這兒。”
他握住大嵇的手腕,討好似的拉著他。
“師父永遠是師父,大嵇不能。”
邋里邋遢的老頭用力拉拽大嵇,但大嵇有如高數萬仞的大青山,巋然不動。
“嘿嘿,”老頭松開手,搓了搓雙手,砸吧砸吧嘴。“你不坐,我就坐了。嘿嘿——”
“師父,請。”
“嘿嘿,你當真不坐?”老頭咧嘴傻笑,再次確認。
“師父,請。”大嵇躬身,退到一旁。
“你……”
“師父,請!”大嵇又后退一步。
緊緊跟著大師兄的滕云注意到他白皙柔嫩的手背上青筋暴突,宛如一條條張牙舞爪的青蛇(蛇是沒有爪子的,請原諒胸無點墨的理工男)。
他發覺心臟加速跳動,不是因為緊張,也不是因為憂慮,而是期待,期待大師兄暴揍嚇唬他的糟老頭。
“‘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是一個尊老愛幼的人,不會生出如此邪惡的不良念頭。‘他’,一定是‘他’,原來的‘我’!”
“原來的‘我’?這句話有問題,邏輯不對,表述不清,是個Bug,應該是原來的‘他’!原來的‘他’?是不是有點冗余?但冗余能保證系統穩定運行吶!好了,就這樣吧……”
一聲沖滿喜悅和興奮的尖叫打斷他無厘頭的思緒,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好像一只小鳥,輕靈地越過他,撲向大嵇。
滕云聞到一陣濃郁的香氣,卻不俗氣,比黃……比那個臭女人用的香水好聞一百倍,一千倍!
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大師兄,我可想死你了……你不要躲嗎?你為什么總是躲我?不知道倫家想你想得茶不思,飯不香……”
夜闌姝突然蹙起鼻子,四處嗅聞,有如一只貪吃的貓咪。
“什么這么香?好像……”她推開大嵇,宛如一道疾風穿過后面的小門,奔向后院的廚房。“烤翊龍,我愛你,四師弟!”
“這個世界竟然有女人因為食物拒絕帥得一塌糊涂的大師兄?”
滕云悄悄地瞟了大嵇一眼,以為他會腦門發黑,面有尷尬之色,卻發現他的臉靜如止水,不喜不悲,仿佛一塊潔白無瑕的玉璧。
“他先是躲避投懷送抱的美女,被美女‘遺棄’也不慍怒,不愧是大師兄!”
滕云暗暗贊嘆,對大嵇的仰慕之情有如決堤的江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老頭子曰‘食,色,性也’,”力融搖頭晃腦地走進來,嘴中念念有詞。“請大師兄莫要與師姐一般見識,她吃飽后,自會尋找另外兩種需求……哎呀!我錯了,大師兄!”
滕云眼前一花。
力融像個被玩壞的毛絨娃娃,拋到空中,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撲通”一聲,臉朝下趴到地上。
“好慘!”滕云嘴角抽搐,眼前浮現眼睛烏青,鼻梁骨折,鼻孔流血的力融。“怎么可能?!”
他瞪大眼睛,感受到眼珠子擠出眼眶的強烈意愿,滿臉的不可置信。
力融將貼在額頭上葛巾甩到腦后,又豎起雙手輕拂鬢角處的頭發,走到門前,拾階而上。
“咦,這不是小師弟嗎?你不是被四師弟淹死,或者憋死了嗎?”他的視線在滕云的臉上停留片刻,撇著嘴搖了搖頭。“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力融擦著滕云的肩膀走過去,脖子猛然伸長,而且還轉了個圈,臉孔出現在滕云的眼前。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你的三師兄,力融。”
“錯覺,幻覺,這他媽的一定是幻覺!”
滕云喃喃低語,使出吃奶的勁才沒讓自己像個女人似的尖叫。
“正常人怎么可能像擰麻花似的轉動脖子?”
他使勁眨了眨眼睛,看到力融一臉諂笑地圍著大師兄,噓寒問暖,大獻殷勤。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大師兄,大師兄,幫幫我!”
山謖哭天搶地地跑進來,一把抱住大嵇的大腿。
“我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天,為的就是為大師兄接風洗塵。不成想,師姐那個刁婦——啊,不是——師姐這個仙女竟偷偷地溜進來,不顧我好言阻攔,胡吃海塞,將八百斤的烤翊龍吃下大半!”
“你可得為我主持公道吶,大師兄,我最最尊敬的大師兄……”
他扯著嗓子干嚎,臉上并無痛心和怨恨的表情。
滕云靜悄悄地向后挪了挪,將自己隱藏在石柱投下的陰影中。
“你方才說我什么,山謖!”夜闌姝的俏臉籠罩著一層寒霜,令偌大的廳堂充滿寒氣。
“我……我……”山謖感覺嗓子發緊,嘴巴發干,勉強咽下一口唾沫。“師姐,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他抱著大嵇的大腿旋轉,縮到大師兄的身后。
“請大師兄閃開,我要撕爛山謖的臭嘴!”
“師妹,不可!”大嵇橫移一步,徹底擋住山謖。“四師弟之言乃無心之失,請你原諒他這一次。”
“是啊,師姐。四師弟口無遮攔慣了,但我愿以性命保證他絕對不是故意那么說的。”說著,力融沖夜闌姝彎下腰。“請師姐原諒他。”
“丫頭,我也幫山謖向你討個情。我以大青山的名義擔保,他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外面響起深沉久遠的隆隆聲,有如漸漸消散的滾雷,又像龐然巨獸的低吟。
滕云循聲望去,卻感覺那聲音并非來自群山之間,而是發自腳底之下。
不過,他倍感困惑和震驚的不是那道模糊的聲音。
除了大師兄,剩下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明明互有嫌隙——尤其是力融和山謖,為何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爭先恐后地為山謖求情?
究竟哪句話觸碰到夜闌姝的逆鱗?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還有你們,”夜闌姝的視線掃過每一個人,散發的寒意差點把滕云凍成冰雕。“誰也不許叫我‘仙女’!”
死寂,讓滕云胸膛又悶又脹,喘不上氣的死寂。
他感到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一聲,屁股猛地收縮,一股氣流不合時宜地排泄而出。
“丟人!丟死人了!”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但心頭卻冒出一個念頭。
“無論長得丑,還是漂亮,女人不是都喜歡被人稱呼‘仙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