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你走路都不看人的嗎？

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心情照例很糟糕。

我這時候通常都會對醫生抱有極大的同情心理，甚至會覺得他們偉大到有點不可思議。

畢竟每天在處在一堆各式各樣的疾病，和各種各樣心理的病人中，是真的需要有極其強大的毅力，才能夠保證既治病救人，還不讓自己崩潰，同時也能夠待病人如親人，始終保持和顏悅色，溫暖如春的。

而我不行。

面對張家余媽媽因為要面臨手術而越來越不講道理的狀態，我會心里無比的煩亂，會感到一種強烈的窒息，就像是隨時會讓我閉過氣去一樣。

幸好這時候我還不是張家余的家里人。

他媽媽再近似耍無賴的胡鬧，也還是在這一點上比較得體。

按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家屬所說，張家余這幾天應該過得很是艱難。

可是沒有辦法，這是他的媽媽，是他應該對她負有的責任和義務。

這時候天已經暗了，而醫院里還是停滿了車，醫院大門外的那條單行道，也是永遠的龜速前行的車輛。

但是我還是深呼吸了一口。

離開了病房的壓抑氣氛，不管怎么樣，也是能夠讓人感覺到開闊許多的。

天氣也是越來越冷了，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過年了。

據說今年是近幾十年來氣溫最低的冷冬。

在我們這邊往年最冷的時候也只是到零下一度的地方，現在我就感覺好像已經到了零度了。

暗夜的天空，感覺陰沉沉的。

我沿著街邊的商店往前走去，拐過一個彎，就到了商場。這家商場的一樓遍布各式各樣的奶茶店，我一路看過去，最后停在了瑞幸咖啡前邊，然后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在手機上下了一個單，然后就站在前臺等著。

做咖啡的小妹妹看到是我，甜甜的笑道：“姐姐今天不喝美式了嗎？”

我笑了一下，這時候才發現我下的是拿鐵。

“不了，這個天太冷了，拿鐵暖和一點兒。”

小妹妹看了眼商場的落地窗外，麻利的一邊做著咖啡，一邊說道：“是啊，感覺又要下雪了。”

又要下雪了嗎？

我看著外邊的夜色，路上是各色匆匆而過的行人，還有晚上出來擺攤的，炸各色小吃和賣草莓的，拿個音箱和話筒出來唱歌的，跪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討錢的……

這世上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而每一個人都在努力而認真的活著。

我捧著咖啡走出去，給了地上一直跪趴著的一個老人一張紙幣。平時我身上難得有紙幣，今天是出門時拿出來的干凈衣服里，竟然有不知道什么時候隨手塞進去的幾張錢。

我要走的時候，看到老人本來一直趴在地上不動彈的身子，突然很利索的伸出手來，嗖的一下把我放在他面前的一張紅票子給拿了過去，并死死的攥在手里。

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我一眼，更別說他向我說一句謝謝了。

我再回過頭去的時候，他又是原來的樣子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的，好像歲月在他這里，就只剩下了風燭殘年，而灰暗的無助似的。

再路過一個賣唱的年輕人時，我走過去了，再又退了回來。

唱得不怎么樣。

但就是因為唱得不怎么樣，所以，他并沒有欺騙大家，他是在用自己的聲音給自己一條活下去的路。

我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給他掃了50塊錢。

可能是剛才的老人讓我心里有一點不舒服吧？我施舍你，不是讓你感謝我的；但是，說謝謝，是你應該給人的回饋。

“謝謝！”

這位歌手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了出來。

我趕緊擺了擺手，低下頭往前走了。

原來，真被人說謝謝的時候，也是會有好意思的。

特別是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

趙鈴兒打電話過來，問我是不是還在醫院？并提醒我，如果想跟張家余分開，就不要讓自己在他家的事情上陷入太深。到時候不但容易讓他們家誤會，也容易讓自己誤會。誤會自己成為了他們家的人。

趙鈴兒的這份清晰，是我從小就佩服她的一點。

她談過好幾次戀愛，但是每一次在她發現并不合適的時候，就會果斷的分開，從來沒有拖泥帶水過。

而且，她的宣言是，只找自己所愛的。

不是自己真心愛的人，任他對她有多好，她也不會為之屈服。

以前趙鈴兒爸媽也跟她嚴肅的談過找對象這件事，但是趙鈴兒當時把手一揮，跟她爸媽說道：打住！我的人生我做主，我要找的人我自己找，你們就不要費這個心思了。

當時她爸媽是要給她介紹一家同樣有錢人家的公子的，畢竟商場上的強強聯姻，是兩家走向更強更大的最佳合作途徑。

誰知道趙鈴兒完全不理會這一層，直接將她爸媽給拒了，并且都沒有同意跟對方見一面。

這份利落，說實在的，是我完全無法做到的。

我跟我媽的那場關于我的婚姻和結婚對象的抗爭，最后是以我帶回了張家余，并表示我們是奔著結婚去的，而宣告落下帷幕。

趙鈴兒對我有著老母親般的，跟我親娘完全不同的反應：恨鐵不成鋼！

趙鈴兒并不相信我說的我早就從醫院出來了，她讓我在這里等著，她來接我。

我并不想讓她來接我，這次我決定離開張家余，是遵從我自己的內心意愿。我不是為了應付誰，更不是為了滿足誰，我僅僅只是，不想再用自己的人生去應付并滿足別人了。

所以我讓趙鈴兒去我家等著，等她到我家的時候，我也就到家了。

掛了電話后，我站在街邊張望了一下，在猶豫是坐公交回去，還是打個網約車回去。

最后我決定一邊走一邊攔車，隨緣吧，碰到啥車坐啥車。

我抱著咖啡低著頭往前走著，路上的人太多，我不時的要注意避著街上的人。我不喜歡別人碰到我，我也不能讓其他的東西碰到我的咖啡吸管。

看到這根吸管，我笑了起來。

現在瑞幸都是紙吸管，我不喜歡紙吸管。

我問做咖啡的小妹妹，一根以前的吸管都沒有了嗎？

另一位做咖啡的小伙子說：熱咖啡不要用吸管，我們的杯蓋就是可以直接喝的。

我挺無奈，我就喜歡用吸管，讓你一說，好像我是土包子進城，不知道咖啡咋喝了一樣。

小妹妹跟我熟，知道我的習慣，馬上熱情的告訴我：姐姐，你去前邊果吖吖找他們要幾根吸管，他們的不是紙的。

我原先一直以為我臉皮夠厚的，結果還有比我臉皮厚的。

讓我在她家買了東西，去別人家要吸管。

我正在那里自己低著頭笑著，就發現跟前邊過來的一個人對上了。

我趕緊往旁邊躲了躲，示意他先過去。

誰知道我往旁邊過去，對方也跟著往旁邊過來了，我們又正正兒的對上了。

我又往另一旁避了避，這次總不能還倆人能神同步了吧？

這話還沒想完呢，對方的腳步跟著我也過來了。

我，無語！

我，往另一旁跨了個大步，準備擦過對方的身子快速走過去的時候，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走路都不看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