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白玉連環，與雪等色

今天是何諾航的生日。

這讓我的腦子一時間感覺轉不過彎來。

難怪今天要約我吃飯，難怪有肖莉和朱姐他仍然能夠談笑風生，難怪會要帶我到山上來看雪景……

唉，等等。生日到山上來看雪景？

我疑惑的看著何諾航，半晌說道：“師傅，你不用安慰我的，我是很想念我的那個哥哥，但那畢竟已經是18年之前的事了。現在再提起來，并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有點遺憾而已。畢竟，他就那樣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何諾航聽我這樣說，本來滿眼激動的神情，也出現了一瞬間的暗淡：“你真的只是覺得有點遺憾而已嗎？如果你的那個哥哥后來來看過你，哪怕只來過一次，你也就沒有這個遺憾，也就不會這樣想念他了？”

我聽出了他語氣里的失落和傷感，于是探究的看向他的眼睛，小心的問道：“師傅，你怎么了？我不是不給你過生日，我只是不需要人的同情和安慰。人生是有緣份的，誰來了，誰走了，沒有誰能說得清的。”

何諾航抬起了垂下的眼簾，看著我：“可是，我一直都記著我的小妹妹，一直都記著我的小妹妹說她會一直的等著我，要我帶她玩，要我生日的時候，帶她上山上來看雪景。”

我把手伸向何諾航，輕輕的按在他的胸口上：“你的小妹妹會感知到你的心意的。”

何諾航靜靜的站著，靜靜的看著我，雪花飄飄灑灑的落下，落在山頂，落在樹葉，落在我們的身上。

或許每個孩子在童年的時候，都會有一個相互陪伴的小伙伴吧。

或許每個孩子在童年的時候，都跟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許下過關于未來的愿望。

只是何諾航的小妹妹何其有幸，能夠一直被何諾航放在心里。

只是不知道，我的航哥哥，可還記得小時候對我的承諾，帶我上山上來看雪景；還有他走的時候，摸著我的頭，溫柔的說的那句話：哥哥會回來找你的，記得要認真讀書哦！

航哥哥，我認真的讀書了，你還記得要回來嗎？

何諾航的呼吸有點急促，好像突然很激動一樣似的，又好像是有種什么情緒想要爆發出來。我對他的這種其實看不太出來的細微的變化有點不安，感覺好像自己勾起了他的悲傷出來，我不該說那句關于緣份的話的。

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樣的思想驅使下，把手伸向了穿在我身上的羽絨服兜里，然后摸到了我給趙鈴兒準備的求和禮物。

相對于趙鈴兒受到的傷害，我直覺現在更應該得到安慰的是何諾航。

畢竟他是那么念舊，也重情重義的一個人，但是我卻冷酷無情的打碎了他對一切美好記憶的幻想。

我拿出那個淡藍色的絲絨袋，雙手舉上，真誠的說：“生日快樂，師傅。”

何諾航有點驚訝的看著我，然后遲疑的接過我的禮物，問道：“這是什么？”

我微笑著說道：“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一年更比一年好。”

何諾航一直沒有收回他的驚訝：“你不是剛才還不相信今天是我的生日嗎？”

我笑道：“我是怕你為了安慰我而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信你的，師傅，或許冥冥中自有天意，今天上午去公司前，我就特意去買了這個禮物。”

何諾航直到這時才露出欣喜的笑容來，他打開那個小絲絨袋子，然后從里邊拿出了那一對心型金珠皮手鏈。

在山頂微弱的路燈下，空氣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何諾航拿著我的禮物，忽然背過了身去，然后我就看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肩膀在輕輕的聳動。

我開始有點手足無措，何諾航竟然哭了？

就為了我送他的小禮物嗎？

我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我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怎么安慰一個突然因為收到禮物而哭泣的男人，我只是心里跟著開始牽動了起來，開始相像他是否從來沒有收到過這么突然的生日禮物？而且還是我在冥冥自有天意的安排下買來的禮物？

我很想抱抱他。

我一直認為，人在脆弱的時候，一個擁抱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很可惜，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接受過擁抱。

我爸抱過我，那是在我向他撒嬌的時候；趙鈴兒抱過我，那是我們打鬧的時候；我媽抱過我，那是我又考了一個好成績的時候。

可是，在我艱難的時候，傷心的時候，抑郁癥發作的時候，我的情緒跌落到深淵谷底的時候，永遠只有我一個人，永遠都不會有人給我一個我最需要的擁抱。

我在雪花紛飛中張開了手臂，我的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何諾航的身體時，突然反應過來，我跟何諾航之間，只是上下級關系，再加師徒關系，再加朋友關系。

而在中國的傳統觀念里，男女朋友間——不是談對象的男女朋友，是不能夠擁抱的。

我收回了手，為了自己差點一時失控而鬧出尷尬的局面而后怕。

如果我真的擁抱了何諾航，估計明天我們再在公司遇到的時候，他都不會再理我了。

還好還好，還好我及時的制止了自己想要給人安慰的舉動。

而且，更讓我慶幸的是，我剛收回手，何諾航就轉過了身來。

他是哭過，因為他轉過來的時候，并沒有掩飾他哭紅的眼圈，還有眼睫上濕濡的淚水。

何諾航對我笑了笑，然后有點害羞的對我請求道：“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我很快的回答道：“當然。”

何諾航舉起手里的手鏈，說道：“幫我系上，好嗎？”

我接過手鏈，就著路燈的光暈，給他系在了他的左手腕上。

我在給何諾航系手鏈的時候，腦海中不自覺的出現了這么幾句話：白玉連環，與雪等色，置郎腕中，不辨誰白。

在這雪花紛飛的山頂，遠處是城市的光芒，眼前是公子如玉的靜朗。雪落下的時候發出來細細的沙沙之聲，風吹過時，帶著雪花卷著飛揚。我有點開始恍惚了起來，分辨不出我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幻里。

直到何諾航舉起另一條手鏈，我才趕緊收回已經跑出去十萬八千里的思緒。

我害怕他說要把這一條送給我，或者哪怕他問我為什么要送他兩條，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的喊道：“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