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陽春白雪
- 冬獵
- 酔影清秋
- 8480字
- 2022-02-26 22:01:54
不覺間又是幾個月過去,奉天開始飄小雪了,我的肚子依然沒有動靜。同事誠不欺我,花駒娘開始帶我去算卦。我不禁問她,“娘,我也才不到二十,您就這么著急抱孫子啊?不能等等?”彼時花駒娘正把請來的符紙貼在我房間的門框上,一邊比劃著正不正一邊說,“我不是說過了,駒子歲數不小了,再晃蕩兩年都三十了!我多大了?也快六十的年紀了。再說你們倆,一個在隊伍上轱轆,一個見天兒在學校里上班兒。趁著我還能動給你們把孩子都帶大了,你們也省心!”她說著貼完了要從凳子上下來,我趕忙上前扶著她。花駒娘接著說,“別光想著年輕好玩兒!你再晃蕩兩年再要孩子不僅辛苦還傷身體。娘說話你別不愛聽,我就是這么過來的。當初和你爹也是貪快活,年近三十才想起來要駒子。之后身體就不行了,只有駒子這么一個孩子。你相信娘的,要孩子越年輕恢復的越好。到時候你該上班兒上你的班兒,該玩玩兒,啥也不耽誤。”
我知道娘是真心為我們打算,所以在煩也不能不領這個情。于是只能應承著,扶著她回了房間。
又是周末,花駒回來也忍不住吐槽,“我去,剛才到門口以為屋里封印著厲鬼呢。”我瞪他一眼,好氣兒全無,“對,封印著我!我要出去一步立刻魂飛魄散!”他看我真的不大高興,立刻笑嘻嘻的走過來和我打趣道,“我媳婦兒這是真不高興了!那你打我出出氣!”他說著坐在一邊摟著我,我生氣的用力推他一把,“打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敢忤逆你娘。”花駒依舊是一副和稀泥的樣子,“哎呀!娘歲數大了,咱就當哄小孩兒。再說我確實老大不小了,我那些同僚孩子六七歲不說還不止一兩個!就我膝下啥也沒有,我心里也鬧得慌。”剛想問他那些年都想啥了,就又想起他書里藏著的那張照片,話到嘴邊改了口,“你們娘倆鬧心就來折騰我。”
“啥叫我們娘倆?那不是你娘啊?”他嗔怪道。我撇撇嘴,不敢說不是,也不愿意承認是,“這要是親閨女,她能這么咄咄逼人?怕是心疼還來不及。總之我不管,你們要在這么逼我這日子也別過了。”花駒很是不滿的晃悠了我一下,“過火了啊!說事兒歸說事兒,別輕易說啥日子過不過的,成了一家人不容易。”
“那你說,咋辦?”
“啥咋辦?抓緊辦啊!你啥時候揣上崽兒了,這些個烏七八糟的不就都扔了么!”他說得輕松,可也看得出他的強勢,于是我換成了好說好商量的語氣,“你能不能跟娘說說,就不能晚個一二年嗎?好歹給我一個準備的時間啊。”他往后一仰看著我,“當媽還要準備啊?”我推開他盤腿坐著正面對著他,“當然了!父母不是隨便做的。那是一個新的生命來到世上,活生生的一個人。什么人選擇了這個生命,就意味著決定了這個新生命百分之八十的命運。”
“啥?”花駒皺著眉云里霧里,但是也盤腿坐上了床。我見他是有興趣聽的,于是進一步解釋,“簡單說,張大帥的兒子和一個乞丐的兒子是一種命運嗎?”花駒想了一下說,“可我又不是乞丐,再說你咋知道他以后沒有大出息呢!”我不禁嘆了口氣對他說,“這世上大多數都是普通人,他如果就是一生平庸呢?如何讓他接受平凡,保持平常心的生活,這不是簡單的事。而且如果有一天孩子問我們,為什么我們不是張大帥,我們要作何回答才能讓他接受呢?”
“我是他老子,把他生下來養大了就還欠他的不成?”花駒說的很是理直氣壯。我知道這個時代的人都會這么想,甚至在現代很多父母也會這么想。而我這個穿越而來的九零后自然無法茍同,“不是誰欠誰的問題,是你想要他才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就應該對他負責。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是為了傳宗接代的使命而到來的,他該有自己的人生和意義。”花駒的瞳孔瞬間放大又迅速回縮,他不再反駁我而是低下頭思考著,“人生的意義....”
“這么說吧,”我小心的看著他,“如果你一早知道你出生的意義只是為了被你爹揍,你還會選擇他做你的父親嗎?”花駒臉色一硬,抬頭盯著我看了幾秒,又緩緩的垂下眼眸。我以為他想明白了,不想花駒忽然又抬頭看著我說,“可我是個好父親呀!我選我兒子來到這世上絕對是享福的,肯定不會讓他受委屈!”
“你怎么知道......”
“哎呀,你咋老想那么多呢!”花駒不耐的一揮手,“那聽喇喇蛄叫還不種莊稼了呢!娘說的對,你啊就是讀書都讀傻了!”他說著手放在我的頭發上用力撥弄幾下,我呀的一聲摁住被弄亂了的頭發。看他開始不講道理的和稀泥,轉過身去作勢不理他。他見此想了一想,湊過來低聲說,“要不這樣,你要實在鬧心,我帶你去團里玩兒一天。你不是總說想去團里看看我住的地方啥樣,有沒有野女人嗎?我帶你去,但是啊,僅限周末。”
“不是這......”
“你就說去不去吧?”
“.......”
“你不也一直想要看看大帥長啥樣嗎?他下周來視察。”
“真的呀?!”我一下直起身子,如果有鏡子,我都能被自己眼睛里冒出的光晃到。花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別吵吵!下周末我開車回來接你!”我用力的點點頭,心里滿是期待。從前只在歷史遺留的黑白照片和視頻中看見過,這要是看到他真人,回去夠我在朋友面前吹好一陣子了!
“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花駒說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我因為這寵溺的動作心里也泛起絲絲甜蜜來,他又順勢捧起我的雙手在他的掌心里,“正好那邊有個館子特別火,帶你去嘗嘗。”我輕輕一點頭答應,“嗯,好。”他也是一笑,繼而很認真的看著我說,“媳婦兒,你最近看上去沒有從前那么開心了,總像是心里頭有事兒。我知道是娘給你的壓力太大了。我這不在家,也不能幫你分擔點兒壓力,真是對不住你。”這話讓我心頭一顫,瞬間暖意蔓延開來,像是沐浴著陽光的春水,就連眼眶也微微的發熱濕潤起來。
“媳婦兒,咱們得往遠了看呀,我是東北軍的連長,你是學校里的老師,咱倆都不少掙錢。將來再有兩個孩子滿屋跑,那日子得美成啥樣啊?”他說著看向前方的虛無憧憬起來,“孩子們圍著娘叫奶奶,圍著我們叫爹娘,一家子熱熱鬧鬧的!等孩子們長大了,我們就在這小院子里養老,書里咋說來著,兒孫繞膝,天倫之樂!對了,到時候我叫你老婆子,你叫我老頭子。”
“噗,呵呵呵....”我忍不住笑出來,心里也是滿滿的幸福。花駒輕輕一拉我的手,看著我叫了一句,“老婆子!”我聽著實在別扭,那個老字更讓我不舒服,我搖搖頭,“哎呀,不好聽!”他叫的更歡了,連著叫了好幾聲老婆子,我氣得抽出手打他,他一邊躲一邊笑,“你別說越叫越順口!等咱們有了孩子我立刻改口!哈哈哈.......”
“討厭!”我沒了體力,只好邊喘息邊指著他,“再叫我老婆子我可不理你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兒,湊過來輕輕把我攬進懷里,“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不過這老婆子可不是隨便叫的,那得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婦兒才行。哎,媳婦兒,你叫我一聲老頭子聽聽?”我遲疑著想了一下,直視著他的眼睛,清脆的叫他一句,“孩兒他爹!”花駒先是一愣,繼而大大的綻出一個微笑,又緊緊的把我抱在懷里,輕輕搖晃著溫柔的回應,“孩兒他娘,孩兒他娘......”我們就這樣相擁著,沉浸在對未來生活的憧憬與甜蜜里,我暗自釋然,無論這世界天翻地覆成什么樣子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只要我們不分開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依然可以安穩靜好的過一輩子......
在期待中度過了一周,終于等到花駒開著團里的車來接我。我好奇的四下打量這輛黑色的舊時代汽車,一會兒動動車玻璃,一會兒摸摸座椅啥材質的。花駒只以為我從未見過汽車,嫌棄的看了看我,“別跟劉姥姥似的,好歹你也是連長夫人!還有啊,一會兒到了團部你可別給我整這出兒啊。”我瞪他一眼,可我既不能告訴他我見過比這更先進的汽車,也不能說我真的沒見過,于是只好不做聲兒。開了一路我也不禁在心里感嘆,這老福特車的車速還真是不敢恭維啊,這速度要在現代馬路上肯定得被罵死,隨便一輛老年代步車都能超它......
“這車咋樣?”花駒帶著些得意問我,我機械的點點頭,“嗯,挺好的呀,挺好看的。”他并不滿意這樣的夸獎,拍了拍方向盤,“這可是福特的!全奉天也沒有幾輛,我是好說歹說求了團里借來的!”我又一次點點頭,心想如今街面上的老年代步做成這樣肯定會大賣!花駒很認真又奇怪的打量我一番,“剛才還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怎么這會兒又換臉了呀?”為了掩飾心虛,我故作好奇的說,“我在想,你能不能教我開車啊?”
“開車是男人的事兒,一個女的學啥呀!”他立刻說。看著他理所應當的樣子,我心頭怒火一閃,然而立刻想到了時代的局限性,可又想起了有錢人家的小姐們也有開車的,于是說,“咋不能學?那富家小姐們全都會!”花駒看我一眼,“咱老百姓和人家比啥,再說咱家也沒有汽車,學它有啥用!”看著他很是堅決的樣子,又想著家里確實沒有汽車,學會了長久不用也是一樣會荒廢。可實在不喜歡他大男子主義的臭德性,于是小聲爭辯一句,“技多不壓身嘛.......”
“這是嫂子吧!”
“嫂子長得真好看!”
“嫂子來了就不走了吧?”
“去去去!”花駒不耐的對著圍過來的士兵們揮了揮手,“少跟這兒嬉皮笑臉的,看你們這精神頭挺足啊,一個個都偷懶了吧?我這才離開一半天兒,就散漫的沒人樣兒了!”我覺得他語氣有些嚴重了,于是拽了拽他的胳膊,不想一個看上去很是機靈的士兵走上前一步,嬉笑著對花駒說,“連長,我們這不是想著收拾的干凈立正些,歡迎嫂子來團部視察嘛!”其他的士兵們立刻跟著附和,花駒擺出一副不吃這套的表情來,然后壓低了些聲音問,“大帥啥時候來?”
“說是下午兩點左右。”離的最近的兵趕忙說道。花駒沒好氣兒的白了他一眼,又黑著臉對著眾人說,“下午大帥來視察,你們都給我好好準備著!誰要是敢給我上眼藥看我怎么收拾你們!滾犢子!”眾人趕忙一哄而散,卻不見任何害怕的樣子,看來和花駒關系還算不錯。
“走,帶你逛逛團部,一會兒吃飯去。”花駒說著拉起我的手往門外走。一路上給我介紹著哪里是訓練的地方,哪里是籃球場,哪里又是食堂云云。我原是特別的感興趣,只恨沒有照相機或者手機能夠照下來。只是想起他開車時候的交代,就只好強忍著好奇心大致的看了一眼。一直到了中午的時候,逛的也差不多了,他就帶著我離開團部去了他說的那家味道不錯的小館子。才剛進店,掌柜的就很熟絡的打招呼,“呀!這不是花連長嘛!這位想必就是夫人了吧?”花駒先是雙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氣,又搓了搓,最后隨性的揮揮手,“客氣啥,趕緊上菜吧,還是那幾樣!”掌柜的一點頭,“哎!還是花雕酒?”
“今兒個不喝了,來兩碗熱茶就行。”
“得嘞!”掌柜的說著去吩咐店小二,花駒帶著我找了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等菜的功夫他交代我,“一會兒快點兒吃,咱倆得抓緊回去。我還得和營長團長對一下閱兵事宜,你呢下午就在連宿舍里待著別亂跑,宿舍的北窗戶正對著操場,大帥來了你就可以看見。”我微微一愣說,“隔著窗戶看呀?”花駒看了看我,“咋你還想湊跟前兒站第一排去看啊?這就不錯了!按理說這已經違反規定了!為了哄你高興你爺們兒我可是冒著被降職的危險,就知足吧!”一聽要降職我立刻有些過意不去,對他說,“那,那要不我還是回去吧。”
“別呀,來都來了。再說只要你在屋子里好好待著,別亂走動就沒啥事兒。我讓我的勤務兵留下陪著你,差不多四點左右就結束了,到時候我送你回去。”說話間店小二端上來四個菜,花駒馬上住了嘴,我也識趣的不言語。等布完了菜,店小二走遠了,花駒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到我碗里,“快嘗嘗他家的燉肉,可好吃了!”我答應著,拿起筷子夾起肉放進嘴里,“嗯,好吃!”花駒見我高興,臉上滑過一絲欣慰的神色,一起大快朵頤了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張大帥,說實話......有些失望。雖然都說張大帥是北人南相,可這也太文質彬彬了吧。如果不是蓄著胡須,穿著一身戎裝,真的會讓人以為是一個白面書生。再加上那本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反倒是透出幾分文弱來。然而他一張嘴,那聲音我隔著玻璃都能聽得到,“媽了個巴子......”
“嫂子,您當心點兒!”勤務兵在身后小心提醒道。我只看著講臺上的張作霖,點著頭說知道了。勤務兵見此接著勸,“嫂子,您還是先下來吧!這要把您摔個好歹,連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轉過頭看了看他,又想起花駒剛才兇他們的樣子,雙手扶著墻小心的從椅子上下到地上。勤務兵虛扶著我,看了看我的臉色,想來是怕我不高興,于是說道,“您不知道,您是咱連長的心尖子!上周連長就交代我們要帶您過來,三令五申讓我們不許粗口,不許行為粗魯。還特意交代我要照看好您,不然非要我好看不可!”
我先是心頭一陣甜蜜,可轉念又想這話水分挺大的,也許是勤務兵為了討花駒的好故意夸大其詞了。管他呢,凡事太較真了也就沒意思了,再說又不熟識,客客氣氣混過去就算了。這樣想著,忽又聽勤務兵說,“嫂子,婚禮上我見過您。”心里咯噔一下,繼而想起婚禮那天逃婚的情景,頓時臉上一熱,“啊,是嗎......”勤務兵看了看我,眼中劃過一絲了然,接著眉眼一彎,笑著說,“那天連里好多兄弟都去了,大家都說您長得好看,咱們連長有福氣。”
“呵呵,哪有......”
大婚翻窗逃跑失敗,還忘記丈夫名字的福氣?想到這里我更加的尷尬,心里拼命搜索著可以岔開的話題,正要問他叫啥多大家住哪,不想他一轉身兒走去了桌邊,一邊拿起暖水壺一邊對我說道,“嫂子,天兒太冷了,您先坐下來,我給您倒杯熱水!”我只好說了聲謝謝走到桌邊坐下來。勤務兵倒好了水端給我,“您別急,用不了多一會兒那邊就結束了。大帥天天日理萬機的,哪有閑工夫在北大營泡著?八成這會兒啊,等在大營門口找他處理事務的人都得排成排!”
“你說的有道理......”
話音剛落,就聽操場上傳來口號的呼喊聲。勤務兵沖著窗外揚了揚下巴,“喏,開始檢閱了,就是尾聲了。”
晚飯過后,花駒開車送我回家。路上他問,“看到大帥了吧,感覺咋樣?”我如實回答,“有點意外,不像是綠林響馬,倒像是個文質彬彬的教書先生。”花駒呵呵一笑說,“這就叫人不可貌相,咱大帥可是個狠人,當年我爹跟他當土匪那會兒最服他!哎你知道嗎,大帥還救過我爹我娘的命呢!”我很是驚訝,脫口問道,“真的呀?”
“當然是真的!當年爹娘被對頭土匪綁去做了人質,大帥本來可以不救他們的,但不僅把家底兒掏出來贖人,還帶著人沖上山把那伙土匪滅了給我爹娘出氣,你說說,這是啥樣的恩情?”
“哦......最后大帥的錢和對頭的錢都到了大帥口袋里,你爹你娘呢對大帥還更加死心塌地,是這樣吧?”
“哎,你......”花駒皺起眉頭張嘴要說我,微微一頓又住了嘴,看著前方的路想了想然后轉頭對我說,“我就說你心眼子是歪的吧!我爹跟大帥出生入死多少年了!這點兒兄弟情義還會算計嗎?當年打下山寨得到的錢都是弟兄們平分的!”我撇撇嘴,“那也是大帥拿大頭。”花駒氣的給了一腳地板油,我先是身體慣性的往后一靠,之后趕忙的扶住車把手。花駒穩定了一下情緒,聲音卻高了些,“那要是當年沒有大帥傾囊相助,我都不可能來到這世上!再說后來,大帥親自出資派我去日本士官學校留學,回來就拿連長的軍餉!這是一般的恩情嗎?”
橫直都是給老張家賣命,人家又不吃虧。我心里吐槽,因為怕他再一腳地板油,萬一碰了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只是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開口,“帝王心術。”花駒沒聽清楚,“啥?”我重復了一遍,這次他聽清楚了,空出一只手指著我,“你這小娘兒們啊,心眼子咋那么多呢?竟把人往壞了想!”我再也不敢說啥,可也知道那些話他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了。
“北市黏食店兒了,吃啥!”花駒沒好氣兒的問。我看了一眼車窗外的黏食店招牌,回頭對他說,“我吃五花糕和油炸糕,還有娘愛吃的豆面卷子也要。”花駒瞪了我一眼,靠邊停車之后下車跑進去采購。看著他氣沖沖的卻又滿是寵溺的背影,我忍不住一笑.......
東北特有的漫長冬季終于過去,轉眼已是一九二八年的春末。娘終于聽了小姨的勸,把符紙啥的從我和花駒的房間拿走扔掉,也相信了小姨的話,孩子越急著想要越要不上,只有心情好順其自然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有了。娘也不在逼著花駒每周回來,但只要他回來,娘就總慫恿著他帶我出門,不是去散步就是去看電影。
而我和花駒經常去的,就是離家最近的一個小公園。天氣漸暖,晚飯后我們在稀疏的林子里悠哉的散步。看著前面的他挺拔的背影,我忍不住一竄從后面抱住他。花駒被壓的彎下腰,一邊掰開我的手一邊說,“哎哎!媳婦兒,快下來,快下來,都是人,看見了不好!”我笑嘻嘻的跳下來,花駒轉過來趕忙的左右四下看看,然后嗔怪道,“不像樣子!”我反而上前一步鎖住他眼眸,“人家喜歡你嘛。”他眼底滑過一抹羞澀,微微躲閃著假意推了推我,“別鬧。”我抿抿嘴,又仔細地看著他說,“不過你真的瘦了好多啊,肩膀上都沒有肉了,這一年多兩處折騰真是辛苦。”
“咳,說那些干啥。”他雖是這么說著,臉上卻滿是感動。這也是大多數男人的通病,心里如何波濤洶涌面上也要裝作云淡風輕。總之就是不能在女人面前跌面兒!
“喝汽水兒不?”他忽然指了指路邊的小攤子,我點點頭,“嗯,的確有點兒渴了。”他便拉起我的手往那邊走,“走,買去。”感受著他掌心的溫熱,觸摸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加之他那句干脆的‘買去’,心頭比遠處的落日云霞還要明媚。腦中忽然閃現照片上的日本姑娘,立刻被我強行壓了下去。那是他的過去,而我是他的現在和未來。所以我才不要被一段泛黃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影響今天的心情以及以后一生的幸福......
汽水喝到一半的時候,夕陽馬上就要隱沒在地平線,天邊的火燒云越發的艷麗。我喝了口汽水,眺望著天邊的絕美景色不禁說,“這要是在北平的后海,或者頤和園子里散步就更有詩意了!”花駒原本也是沉醉在景色里,聽我說這話轉頭乜了我一眼,“好家伙,這是還惦記著北平呢,還沒死心啊?”我很是誠實的一點頭,“嗯,沒有。”花駒砸了一下嘴,又伸手把我的頭發撥弄亂了。看著我手忙腳亂的樣子,他眼底劃過一絲笑意,然后說,“下個月我要去趟北平見大帥,給你帶稻香村的點心回來。”
“好的呀!”我高興的放下擺弄頭發的手,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花駒打量我一眼感嘆道,“傻媳婦兒,一說吃比啥都高興。”說著他攜著我一起往回走,我依靠著他說,“你給我買吃的我比啥都高興!”花駒呵呵一笑,一副拿我沒轍的甜蜜樣子。
這就是幸福的模樣了吧,我在想。將來我們也會隨著東北軍進到關里,而且我們多半也會跟著少帥在北平。到時候,我們真的可以去頤和園的湖光山色里散步。我和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些天大的事情沒辦法去左右,所以就只能拼命地抓住屬于我們的幸福。只是真到了那一天花駒會作何選擇?退隱首陽對他來說真的是幸福嗎......
去北平一周前,花駒回家了一次,拿了一些換洗的衣物,囑咐我照顧好娘照顧好家里,翌日清早就走了。出發前又給家里打了電話好讓我們放心。娘嗯,啊的應著,轉頭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我,然后對著電話說,“不跟你媳婦兒說幾句啊?”我立刻打起精神,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么,娘的背影微微一頓,聽她說,“沒良心的,行了趕緊撂了把!不想聽你廢話!”我不免有些低落下來,可還是強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娘也是不耐的揮揮手,“這小子,平時屁話一套套的,跟媳婦兒說個體己話就不好意思了!真是啥也不是!”
“可能是邊上有別人,他不好意思吧。”我打著圓場,娘見此趕忙接話道,“電話那頭確實亂哄哄的,他呀,就是個死要面子!不過駒子也說了,讓你照顧好自己,在家好好等他回來。”自然知道這是娘為了安慰我而編的,我也只能識趣的溫婉一笑。娘見我這樣不免有些尷尬起來,眨了一下眼睛,抬頭問我,“木槿,你吃啥呀,娘去做。”說到吃的我忽然來了胃口,“娘,我想吃你做的紅燒肉,還有煎丸子。”
“成,你過來幫忙。”娘看我胃口不錯,這才松了口氣,笑瞇瞇的說著往廚房走。原就有些犯困,想起廚房的油膩更加不愛動彈,可看著娘費心思哄我高興,在膩煩廚房也得起來跟著去。娘一邊拿出五花肉一邊跟我說,“這煎丸子啊,還是寶發園的好吃!那年駒子帶我去吃了一回,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我也笑著搭茬,“就是少帥都夸的那個寶發園?聽說攤黃菜也好吃。”
“何止呀!”娘看了我一眼,把肉放在菜板上拿起菜刀來,“還有熘肝尖炒腰花,他們家做的那叫個絕!等駒子回來了,讓他帶著咱娘倆再去一次!”我答應著,心里也的確好奇。現代的時候就聽過這個寶發園四絕菜的典故,只是那個時候覺得時過境遷,飯店的廚子都不知道換過幾代了,味道自然也不是當初的味道了。如今穿越而來,還真應該去嘗嘗最原始的四絕菜是什么味道的......
就著紅燒肉煎丸子吃了兩大碗米飯,娘終于忍不住提醒,“木槿啊你悠著點兒!不是舍不得你吃,怕你把胃撐壞了!”我喘息一下放下已經空了的碗,看著盤子里還有最后一塊紅燒肉,毫不猶豫的夾起來放進嘴里,邊嚼邊說,“太好吃了!娘,以后天天做紅燒肉吃吧!”娘白了我一眼,“天天吃?日子不過啦!”我笑了笑,把肉咽下去,拿起湯碗把最后一口湯喝干凈,心滿意足的摸了摸微微鼓起來的肚子。回頭看了看暮色四合的天色,一股困意席卷上來,于是說,“娘,你收拾完了放水槽里就行,我先去睡一覺,醒了就收拾。”
“這才幾點呀!半夜醒了還睡不睡了!”娘皺起了眉頭,眼底劃過一絲慍怒,“再說了,哪有吃了就睡的!”我耍著賴,一邊站起來往樓梯口蹭一邊說,“哎呀,這幾天學校工作忙,太累了嘛。娘我就去睡一會兒,一會兒就下來!”娘看我這德性實在懶得計較,只無奈的一嘆算是默許了。上了樓進了臥室一頭栽進被窩里,舒服的伸展開四肢,卻又少了些許困倦。翻個身打算入睡,抬眼看見了掛在門邊的日歷,心里頭忽然有什么一閃而過,仔細想了想立刻坐了起來。上個月好像就沒來生理期,這個月日子也過去了好多天了,難道,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