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爐火劈啪作響，伴隨著窗外隱約的鞭炮聲。我披著棉外套翻著一本紅樓夢，心里很是感嘆，這個年代電燈電話啥都有，就是沒有網絡。人們的消遣方式回到了最樸實無華。我分外的想念抖音快手還有微博.....

花駒到現在也沒個信兒......眼睛酸澀，我抬頭看著窗外的夜色。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他今天一定會回家的吧......

“娘，我回來了！”

果然！我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想了想，先是褪去外套放下書，然后走到鏡子面前整理了一下頭發，涂了涂口紅，看著沒什么不妥的地方了，轉身剛走到門口，花駒就推門而入。勉強抑制住狂跳的心，剛要開口說些什么，不想花駒先是粲然一笑，繼而把一包東西塞進我懷里，“吶，給你的。”我拿起來看了看一邊問，“什么呀？”他已經走到床邊坐下來，解著軍裝的扣子，“巧克力，路過商店的時候買的，記得你愛吃。哎，省著點吃啊可貴了，美國的呢。”

心頭涌起一陣甜蜜，還在想著他剛才的粲然一笑，那真是月光都比不上的風景。于是抱著巧克力，幾步蹦了過去坐在他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怎么半個月才回來？”

“想我了啊？”他故意壓低了些嗓音，然后說，“年關了，隊伍上也很忙，事情多。那幫臭小子不好管著呢。”

“那你也別太辛苦了。”我有些心疼起來。花駒看著我暖暖一笑，繼而一把把我攬進懷里，貼著我耳邊說，“有媳婦兒疼真好。”我心里也是一陣溫暖，覺得有這樣一個家有這樣一個如玉般的人，真是我穿越過來最大的幸運。花駒吻了一下我的臉，然后輕輕一嘆說道，“你要是能像我一樣疼疼我娘，就更好了。”心里微微一涼，抬眼看著他。

“怎么，一提起娘來就立刻變臉了？她是我娘，也是你娘啊。”他垂著眼，帶了幾絲疏離的看著我。我立時覺得委屈，要說剛嫁進來那會兒我還留著心眼兒，可這幾個月相處下來，花駒對我竟是很好，每次回家都想著我，帶些我喜歡吃的小零食。天氣好了還一起去公園散步聊天，有時笨手笨腳的一些事情沒做好也不太責備，平時玩笑打鬧的竟也沒有一絲大男子主義的模樣。除了不許忤逆他娘，別的事情都很寬和。他心里念著我，我又不是鐵石心腸，自然而然的就將全部的身心交付給他和家里。想及此我委屈的說，“你這話真是冤枉我，我什么時候不心疼咱娘了？我不會做家務你是知道的，為著能讓娘省心我已經學會很多了！家里的衣服還不都是我洗的！再說每個月除了給娘一塊錢，我還都會給娘和你買東西。我一心一意為了家里，你怎么說出這么沒良心的話來？”

“我知道我知道！”花駒點著頭，然后看著我，“可是你也知道咱娘節儉慣了，每回你給她買東西，她都背地里心疼錢。要我說與其給她買了咱還不落好，不如直接把錢給她。”

“又來了！”我推了他一把，轉過頭去，想了想轉回來，“我工作也很辛苦呀，你也體諒一下我嘛，再說誰愿意辛辛苦苦掙的錢最后交給別人啊！”花駒嗔怪著，“那不是別人，那是咱娘！再說娘是這個家里的長輩，以往我的津貼都是交給她保管的。之前幾個月你剛工作，正是有著新鮮勁兒的時候，我為著你高興就沒多說什么。這次正好趕上過年，你要是能把工資交給她，不僅是對她的孝順，娘心里一定會更疼你！而且你也知道娘不是想要亂花咱們得錢，她是把錢都給咱們存起來！你說她那么大年紀了，以后這家里家外不都是咱們的！”

“那你要我交多少啊？”我問的小心翼翼，他毫不猶豫，“三塊，你留一塊自己花。”

“就留一塊錢啊！夠干什么的啊！不行，我不干。”我生氣的推開他坐到一邊兒。他沉默了片刻，坐過來好言相勸道。“你又沒有什么需要花錢的事兒，再說要真有大事情找娘要就好了呀。”

“你見過肉包子打狗有回來的嗎？”話一出口便覺不妥，果然花駒瞪起眼睛看著我，“瞎說什么呢！”我立刻噤了聲，花駒看了看我，重重的一嘆氣，繼續勸道，“我保證，你要真有事情娘一定會給你的，娘是最通情達理的人！媳婦兒你就聽我的吧。”

“可是......”

“哎呀，好媳婦兒，求求你了，就當是為了我。”他一副賴皮的模樣搖晃著我，繼而又把臉埋進我的頸窩，紐鼓糖似的撒著嬌。我掙扎不過，想要說不行，他卻忽然抬起頭來，竟然有點紅了眼眶，“別讓我難做，求你了。”看著他一臉為難，我心里一陣疼痛和柔軟。也知道身處舊社會，家長就是大過天的人物，不難想象他娘該私下里肯定不止一次跟他提過這個事情。可是一想起自己辛苦工作的工資大部分都要交給婆婆，心里就莫名的膈應......

忽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落入掌心，低頭看去，只見是一只晶瑩的羊脂玉戒指。抬頭看他，“你這是......”花駒趕忙說，“這是我攢了幾個月的零花錢給你買的，為了買它我可是戒了好幾盒煙呢。你仔細收好可別讓娘看見了！”說完他微笑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我看的晃了神兒，心也跟著倏忽一下。這小伙子真好看！未等回過神兒花駒就湊近我說，“咱倆是兩口子，以后要過一輩子的！我能不跟你一條心？只是娘年紀大了，咱們就當哄孩子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沒錢買口紅買化妝品了？”我帶著哭腔，花駒搖晃著安慰我，“還有我呢！你男人我是干什么的呀！那我也有零花錢啊！以后你要買什么跟我說，差多少我給你填上！”

“算你有良心。”我說著倒在他懷里，可一想要上交工資還是.....忽然覺得手里的戒指變溫熱了，不禁用指尖仔細感受著它的溫度。轉念便萬般放下，罷了罷了！雖然錢上面緊張了些，可如果這樣能讓花駒高興，家里面也和和氣氣的也就沒必要計較了。說到底是一家人，邊界太清楚了反而傷了我和花駒的情分。

翌日是大年三十兒，我和花駒給娘幫忙打下手，貼春聯，茶幾上擺上瓜果糖茶，一直到了下午，又開始忙著做年夜飯。在年夜飯的飯桌上，花駒給我使眼色，我只好滿臉喜氣與乖巧的說以后每個月把工資交給娘。娘自是高興的合不攏嘴，花駒也是一臉喜色，“娘，我就說木槿最懂事兒吧！”娘嗔怪的看我一眼說，“哪兒都好，就是干活兒不勤快！還有腦子跟不上嘴巴快，想啥就說啥。”花駒立刻找補，“那還不是遇見個好婆婆疼她嘛！木槿，還不敬娘一杯啊！”我心里頭翻著白眼兒，卻也不得不拿起酒杯來，“娘，這....”

“給花大娘拜年！”

門外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我很是意外，一般拜年不都是大年初一早上的時候么，怎么大半夜的就來了？

“木槿啊，”

“哎，娘。”我回過頭來看著她。花駒娘指了指廚房的方向，“灶臺上有留出來的飯菜，去拿了給外面的孩子。”我嘴上答應著，站起身來走到廚房，果然見灶臺上兩個大的白瓷碗相扣著，拿起扣在上面的用于保溫的碗，只見下面一層是米飯，上面是青椒雞蛋，肉丸子，還有一個大雞腿兒。我忍不住撇撇嘴，一邊心里感嘆著娘真大方，一邊從壁櫥里拿出一雙筷子放在晚上，穩穩的端著走出了房門。

“呀，是你小子呀！”

看著門燈下站著的，新婚那天出賣我的少年，真是感嘆命運的玄妙之處。少年眼里滑過一絲懼意，但轉瞬緊抿著嘴唇，沉靜如水的迎上我的目光，輕聲說了句，“嬸子過年好。”暗自贊嘆他的膽量，不禁上下打量他一番。瘦弱的身軀，原本白皙的臉因為寒風而凍得兩頰微微發紅，瘦弱的身軀外是一身發白的藍色薄棉衣，雖然很舊了但是很干凈。原本想問他幾句怎么穿那么少，抬眼卻見他只盯著我手里盛滿飯菜的碗，心里又疼起來，伸手把碗一遞，“喏，快拿去吃吧。”

“謝謝嬸子！”他說著迅速的接過去碗，轉身跑進了一條小路。我愣愣的看著少年消失的地方，猜想著他的身世。

忽然身上一緊，轉瞬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還未等說話，就聽花駒的聲音自胸腔傳來，“看啥呢還不進屋。”我沖著少年消失的路口揚了揚下巴，“那是誰呀？”花駒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吃百家飯的孤兒，說是四歲爹媽就拋下他走了，一個孩子守著個小黑屋子，靠著鄰里接濟才活下來。”

“可真夠可憐的。”我不禁說，花駒松開我，一邊拉起我的手往回走一邊也感嘆，“誰說不是呀。”走到院中央，我問他，“那他為啥年三十兒拜年呀？”花駒又是一嘆，“怕大年初一和人家一起拜年，人家嫌他晦氣唄。”他這一說我心里不免有些難受，又想到娘肯定也是心疼這孩子所以才準備那么豐盛！哎，不對......

“哎，娘給他那么多好吃的，還有一個大雞腿兒，是不是獎勵他在婚禮當天幫了你們家的忙？”花駒轉頭掃我一眼，“瞎說啥呀你。”我上前一步，“肯定是這樣，她要我去送飯也是借此敲打我。”

“你這心眼子咋那么歪呢你！”他瞪我一眼，我反問他，“那為啥娘不讓你去送？”花駒卻是一嘆，“那孩子從小就怕我，見我就躲。”我很是不解，“怕你？為啥呀？”他一搖頭，“不知道。”我還要再問，他卻已經不耐煩，拽著我在他前面，帶著我往前走，“好啦，竟關心個不著四六的事兒，趕緊進屋兒幫娘收拾，一會兒就要放鞭炮了！”

我立刻哭喪起臉，因為最害怕炮仗，每次過年家里人放鞭炮我都恨不能挖個地洞藏起來！于是趕忙跟他說，“我最害怕鞭炮了，你和娘去放吧，我來收拾屋子！”花駒嗔怪道，“不行，大過年放鞭炮往屋里躲像話嗎？？那樣對來年不吉利！”說話間已經到了屋子里，我挽著他的胳膊搖晃著，祈求著，“可是我真的害怕呀！求你了！”正巧花駒娘從廚房走出來，見我這樣不禁一嘆，對花駒說，“讓她在屋里吧，咱們娘倆去放。木槿啊，你把桌上的干果皮兒收拾了。”

我千恩萬謝的趕忙去收拾桌子，花駒和娘拿了鞭炮出去了。放鞭之后又一起守了歲，直到子時，互相拜了年，花駒娘給了我和花駒壓歲錢，又吃了餃子，這才回樓上自己屋里。聽著奉天城里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我迅速上床要把自己藏進被子里，花駒皺著眉頭，“怎么像個耗子似的呀！”我抓緊了被子，維持著所剩無幾的安全感，“我最怕鞭炮和打雷了，嚇死個人！”

“沒出息。”他說著一翻身躺了下去，接著閉上了眼睛。我很是不服氣，“這是天性！”見他紋絲不動，我伸手去搖晃他，“哎！”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輕輕一拽，讓我落入他懷里，“熬了大半夜你不困啊，趕緊睡覺！”我還真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所以也耍賴不依他，“我不困，你陪我說話嘛。”

“你呀......”被我纏磨的受不了，他只好放開我，很不是耐的說“我這隊伍上累了一年好不容易回家歇歇！想嘮啥，趕緊的！”對他的態度有些不滿，于是錘了一下他胸口，“這是我在這個家過得第一個春節，不許兇我。”他無奈的一嘆，算是緩和下來。我雙臂支撐著，笑瞇瞇的觀賞著他的容顏，“你長得真好看！”

“廢話。”他說著臉上滑過一絲自得。我伸出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鼻尖兒，“你的鼻子生得這么漂亮，是隨咱爹了嗎？”他面容不易察覺的一頓，很堅定的說，“隨我娘，我娘生來就是大美人兒！”心里有些異樣的感覺，仔細尋找卻了無蹤跡。端詳了一下接著說，“你的眼睛也特別好看，眼角向上的鳳目呢，而且......呀，干嘛！”

辭不及防的挨了一個腦瓜崩兒，我揉著額頭不解又有些委屈的看著他。他收回的手自然的落在我的手背上，“大半夜不睡覺，就在這犯花癡是吧？”看著他雖然責備，卻滿眼開心的言不由衷的模樣，我越發放肆的撲到他胸前，理直氣壯道，“我喜歡自己的男人有啥錯？”他反手抱住我的腰，“咱倆要在一起一輩子呢，有的是時間給你稀罕，現在先睡覺成嗎？明兒個還得早起給咱娘拜年呢！”

一輩子......我有些恍惚起來，一輩子好長啊......

“想啥呢！”

“啊？”回過神兒來，只見花駒微微皺著眉頭，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眼睛里有些微的疑云。思緒輾轉間我脫口而出，“真希望和你瞬間白了頭，那樣一瞬間就是一輩子了，你就跑不了了。”花駒微微一愣，隨即眼神中的疑云化作了柔情似水，他摸了摸我的頭，柔聲說著，“真是個傻媳婦兒！快睡覺吧！”說罷他扯過被子蓋在我倆身上，之后便擁著我沉沉的睡去了。而我卻一直在疑惑，為什么會對一輩子那三個字感覺到不安......

翌日起床，頂著困倦的眼睛洗漱穿衣，先是給娘拜年請安，之后又去左右近鄰的拜個年，回來的時候已經晌午了，吃過了午飯我們才回到自己房間。一進門花駒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摔，感嘆道，“可累死我了，明兒個小姨來過這年就算過完了！”我也懶洋洋的，想要撲在他懷里，轉眼卻見窗外陽光透過玻璃落在書架上，那靜謐又文藝的氣息瞬間吸引了我，于是我走到書架前想要找本書來看看。然而看著看著我疑惑起來，于是問他，“哎，你在日本留過學，怎么這書架上一本日本的書也沒有啊？”

“倭瓜的書有啥看的！”他說。我轉頭看他，發現他也正歪著頭看著我，于是我反問，“那你還去日本留學？”他翻了個白眼兒，“師夷長技以制夷，懂不懂。”我撇了撇嘴，掃了一眼群書又問，“那這些書你都看過嗎？”花駒支撐起半個身子，“當然了，你男人穿軍裝之前，正兒八經的文學青年。”我給了他一個才知道的驚訝表情，之后伸手要抽出一本來看看。

“我說走了這一大半天兒你不累啊，還要看書。”他說著向我擺了擺手，“過來歇會兒。”我看了看書架看了看他，“可是我不困啊，而且陽光又難得這么好，我想看書嘛。再說，我也想更加了解你。”花駒眼神閃了閃，邪魅的一笑起身走過來，先是雙手放在我的肩膀，接著順勢把我摟進懷里，低下頭小聲跟我說，“紙上得來終覺淺，咱倆進被窩我讓你好好了解了解我。”說著他擁著我往前走，我臉上如火燒一樣滾燙起來，不禁捶打他道，“流氓！”他吃了痛不禁咧了一下嘴，立刻報復似的吻了下來。我假意掙扎著，心早就隨著臉頰熱了起來......

繾綣過后已是傍晚，兩人相擁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兒，就聽傳來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兒，接著花駒娘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駒子，晚飯這就好了，你倆下樓吧。”花駒答應著，我們趕忙起身穿衣。對著梳妝鏡整理亂發的時候，余光忽然瞟到了窗邊的那個書架，心頭有什么忽然一閃而過，暗暗把這異樣的感覺記在心里，若無其事的跟著花駒走出了房間。

大年初二，花駒的小姨小姨夫帶著孩子來拜年，小姨的年歲看起來要比花駒娘年輕許多，拉著我的手說個不住。然而大家都默契的避開說成婚那天......畢竟說起新娘子跳窗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

大年初四，花駒就要回團里了。早上，我幫他系著軍裝的扣子，忍不住說，“這就回去啊，都沒在家待幾天......”花駒低聲兒說，“舍不得我走啊？”我瞪他一眼，“走了別回來才好。”

“這可是你說的？”他對我眨了眨眼睛。我伸手錘了他一下，他嘻嘻一笑轉手環住我的腰，“我可舍不得不回來，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少兄弟都羨慕死我了，我可得給我媳婦兒看住了！”

“就長了一張好嘴！”我瞪他一眼，他賴皮的眨眨眼睛，剛要說話就聽有人敲門。知道是娘，花駒放開我然后讓娘進來。娘推門進來直接就說，“駒子，你要回隊伍上，把你媳婦兒也帶上吧。”花駒立刻反駁道，“娘，你開什么玩笑！”花駒娘徑自走到窗邊的木椅上坐下來，抬頭看著他說，“我沒開玩笑，你和木槿成婚也半年多了，一直不見動靜兒，你早該這么做了。”花駒著了急，走過去對娘說，“娘，隊伍上軍官夫人都住大炕，不是啥好地方，我看別折騰木槿了，我經常回來就是了！”花駒娘不屑的一撇嘴，“都帶著老婆孩子，咋就她不行？再說了，你就沒私心？你不就是怕帶著媳婦你那些兄弟們笑話你么？”

“娘！”花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眼睛不住的瞟我。我見此只好上前說，“娘，我就不去了吧，我這邊還有工作，北大營離得太遠了，我來回的也不方便。”花駒趕忙點頭稱是，花駒娘氣的指著我，“你就慣著他吧！生孩子是人生大事，你們想耽誤到什么時候？”花駒趕忙接話說道，“我和木槿還年輕呢，談不上耽誤，”花駒娘又指著花駒，“這話你別跟我說！你去跟你爹的牌位說去！”這話等于是掐住了命門，花駒立刻不做聲兒了，但還是執拗又不情愿的一梗脖子。花駒娘見此跺了跺腳，又重重的一嘆氣，說道，“罷了！花駒你不把她帶走也行，你得答應我，一個禮拜回來兩天。否則你把你媳婦兒帶走！”

“不是，娘，”花駒立刻苦了臉，“我連里一堆事兒呢，一個禮拜回來兩天，您要累死我啊！再說了，我累得要死哪還有心情要孩子，到時候反倒耽誤您抱孫子！”

“甭來這套！沒商量，要么你帶她走，要么你一個禮拜回來住兩天你自己選。”花駒娘一副打定主意的樣子。花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娘，最后咬著牙一點頭，“行！我一個禮拜回來兩天！”

“那就這么定了。”娘說著起身往外走去。看來家長催婚催育這事兒真是不分時代的......我和花駒面面相覷，最后他無奈一嘆道，“地還沒長莊稼，牛先累死了......”我被逗得不禁一笑，走過去繼續幫他系扣著子，“你就別抱怨了，你要是覺得辛苦，那我就跟你去團里吧，等什么時候懷上了我再回來。”花駒眸色一暖，然后搖頭，“算了，你上班來回那么遠的路豈不是更辛苦？再說住大炕你以為是好過的？還是我這個做男人的多擔著吧。”他說著拉住我的手，湊近我帶著些繾綣的意味說道，“你呢，就好好的養好身子，爭取讓我少折騰幾回。”我不禁臉頰發熱，羞澀的垂下了眼眸。花駒噗嗤一笑，抬手輕輕刮一下我的鼻梁，然后灑脫的說，“你爺們兒走啦，過幾天就回來！”說罷他大步流星的走出屋門，我趕忙跟在后面送他......

人去屋空，我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塊。獨自徘徊良久，一邊環視著這個屋子，最后目光落到書架上。平時都是娘進來打掃屋子，所以花駒的東西我不怎么動。一來我不干活兒也不能把人家費力打掃好的弄得亂了，二來擔心花駒回來找什么東西萬一找不到。至于書架上的書迄今為止也只是看了一部紅樓夢的第一本而已。

根據腦海中的回憶我伸出手，探尋一番之后停在了那天被打斷的同樣的位置。唔，很不起眼的一本古書，甚至有些破舊。輕輕把它抽出書架，慢慢的翻開......

照片里，花駒眼神如泉水般清澈，微笑暖陽一般燦爛，還帶著一絲少年獨有的羞澀。而他身邊的和服少女，更是宛如初綻的花蕾，美目靈動流轉，身材窈窕，巧笑倩兮。他們都穿著學生裝，轉過照片，只見上面寫著：葉子最喜歡的人，昭和十一年。

看著一旁小方鏡中的我，一陣自卑的情緒彌漫開來，心也隨之變得酸楚。云泥之別，想來就是這樣了吧......

花駒是不愛我的。我當即下了結論。我就是一個平凡的人，沒有驚艷的容貌，沒有優渥的背景，更沒有有趣的靈魂。生于塵世，隱匿于人海，平淡的如白開水一般。而花駒他照顧我，對我好，都是因為把我視作他煙火尋常的妻子。不是愛人，不是靈魂伴侶，只是尋常的似親人一樣的，妻子。如此，而已。